等将士们都重新上了马,叶羁怀却看着小少年犯了愁。 他本来马技就不怎么样,再带上小孩,一会儿要摔了,可不划算。 他正想托别的将士带人,可还没开口,路石峋竟跳上了他的马,还驾着马遛了一圈。 此时秋光甚好,叶羁怀站在原地,拿扇子一下下敲着胸口,眯起眼,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小崽子在马背上的欢脱畅快。 小崽子骑回他面前,坐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他,又正好逆光,有一瞬间,叶羁怀觉得,他好像看到了上一世那个在马背上所向无敌、势如破竹的年轻苗王。 直到少年清亮的嗓音响起:“你救本王一次,本王载你一程。上来吧。” 叶羁怀看见了那只伸给他的小手。 一时间不知该为小崽子的狂妄生气,还是该为小崽子不知如何看出他马术不济生气。 可在伸手握住那只小手的时候,他不觉还是感慨命运的妙处。 上一世他在查出路石峋身份后,连夜将人送回了京城。 自此直到路石峋将他从大魏皇宫捞出来,他没再见过这小孩。 但此刻,他竟坐在少年身后,少年马技一流,跑得稳而疾。 刚才在看到路石峋保护苗疆子民的一幕时,叶羁怀终于下定决心。 他要带路石峋回大魏。 这小子将来必定是个好天子,他却不能给苗疆留下这个大王。 且他还偏偏在出发前看见了锦囊里的东西。 那他便更没理由把路石峋继续留在苗疆了。 若是别的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将给大魏留下无穷后患。 此时马背上,路石峋骑过一个土坑后,叶羁怀下意识攀住少年侧腰,下巴也一不留神撞在了少年肩头。 一直专心纵马的路石峋这一刻忽然分心,因为那股从身后传来的淡淡清香一下浓烈,他腰间也同时爬上什么软乎乎的东西。 路石峋答应跟叶羁怀回大魏,目的并不单纯。 这次混入魏军军中,他本就意图杀一个魏兵,取而代之,之后跟着魏军离开,去大魏都城,进大魏皇宫,才好查清他母亲临终前塞给他那条黄色巾子的用意。 而这个姓叶的人看起来官职不低,若跟着这人,他便更容易混入大魏皇宫。 至于六年之约。 娘亲教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然而那是对朋友而言的,这个坐在他身后的人却是敌人。 对待敌人,自然无需遵守君子之约。 这样想着,路石峋便更觉心安。 然而,那个敌人忽然将手摸向了他胸膛。 路石峋警惕抬手打开叶羁怀的手,质问他道:“你做什么?” 叶羁怀心头一“嘶”:这小野狗。劲儿这么大? 粗鲁。太粗鲁! 他揉着发疼的手腕,满心不悦,只慢条斯理道:“你骑太快,我扶一下。” 可说完话,他落下的眼角却扬起,面上浮起一抹笑。 果然,路石峋想起什么,紧张抬手进怀里翻找。 直到摸到那个锦囊还好好躺在怀中,他才松一口气。 叶羁怀刚刚便是借机将锦囊放回了路石峋怀里。 他不想让小野狗知道他看过锦囊里的东西,以免打草惊蛇。 而他其实早吃准了,刚才笼子里的小野狗定会答应他去大魏。 他怀疑那夜路石峋闯魏营,目标其实是大魏皇宫。 至于为何与小崽子约定六年,谁叫他刚好放了六个苗族女人呢。 他才不信小野狗会遵守六年之约。 等回到京城,查清他有疑虑之事,再走一步看一步罢。 叶羁怀这时乍然俯身贴近路石峋耳廓,温声道:“小子,回去之后,先把你昨晚毒晕的两个人给我弄醒。” 叶羁怀突如其来靠近的气息搅得路石峋刚刚还在忖度的思绪瞬间紧绷。 他手臂一僵,无意用力扯了下缰绳加速,有些慌张答:“知道了。” 叶羁怀没想到小野狗这般听话。 面对听话的孩子,他瞬间醒悟了自己的大人身份。 再一想到,这小孩很可能是救命恩人的儿子。 坚如磐石的心倏忽软了下。 战马载着各怀鬼胎的二人,又一次回了大魏军营。 他们中途已经脱下苗人衣装,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叶羁怀也给路石峋找了一身粗布衣裳,还叮嘱他回了魏军军营后少开口,开口也必须说魏语。 听叶羁怀交代这些时,路石峋虽一脸不屑,也算是应下了。 而叶羁怀刚带着小崽子给两个士兵服完解药,出营帐便遇上李闻达的随身家丁。 这会儿两个家丁怀里都抱着一大堆衣物,行色匆匆。 见到叶羁怀立刻恭敬行礼道:“叶大人。” 叶羁怀注意到两人看路石峋的疑惑目光,很自然将路石峋肩头一揽,揉进怀里。 路石峋被扒拉得一个趔趄,眼看要发作,但叶羁怀即刻又抬手按住了他脑袋,还在他发顶狠狠搓了两下,对两个副将道:“这小孩是附近村的,父母都被苗兵杀了,成了孤儿,我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 路石峋被叶羁怀强行按下脑袋,却深知此时他不能漏馅。 两军交战时候,敌军皇子被带回军营是什么下场,他已经尝过一遍。 于是,他只能任由叶羁怀的大手在他脑袋顶上肆意流连,也没法做任何反抗。 两个家丁并没多问,反而对叶羁怀竟向他们解释这件事受宠若惊,又是鞠躬又是赔笑。 一人高呼:“叶大人体恤边疆百姓,实乃我大魏之福。” 另一人连连附和:“对,对,乃我大魏之福。” 等两个家丁离开,叶羁怀唇角一勾,目视前方松了手。 松手后,还特意拍了拍衣服上被小崽子碰过的地方。 与此同时,被松绑的路石峋立马抬手狠擦刚刚叶羁怀碰过的发顶,看叶羁怀的眼神也充满怨念。 然而却见这人竟也在拍衣服,动作为难、表情无奈,嫌弃意味丝毫不比他少。 ……路石峋一肚子怨气出师未捷。 他心里无比明白,这姓叶的是为护他周全,他就算被占了便宜也只能吃哑巴亏。 狡猾的中原人! 路石峋暗下决心,等他长大、等他变强,如今受的委屈一定加倍奉还! 路石峋“哼”一声,甩袖跑了。 叶羁怀望着小崽子傲娇的小背影,眼底含笑,对一旁将士轻声交代道:“去看着。” 小崽子(恶狠狠):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日后。 小崽子(恶狠狠):日后……一定加倍奉还! 日后复日后,日后何其多(狗头 // 明天周四不更哦,后天来看~ 感谢在2023-02-13 16:22:56~2023-02-14 16:4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白白白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口是心非 叶羁怀在风中立了一会儿,才忽觉有些冷。 苗疆不知何时降温了。 想想日子,竟也十月了。 他今日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得去做。 这次战争,是苗疆新王上任后为立威,发动的对大魏边境的骚扰。 作为随军文臣,叶羁怀担任军师,给李闻达出了退敌之策。 可叶羁怀记得很清楚,上一世,李闻达一条都未采用,并最终惨败。 今日是魏军在苗魏边境驻扎的第十日,每日战况有输有赢,还没到惨败的境地,一切都还有转机。 叶羁怀径直去了李闻达的军帐。 他走到帐外,见没人把手,便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李闻达此时正和几个副将围着沙盘讨论战况。 叶羁怀突然出现,军帐中氛围凝固了一瞬。 然后,堂堂万军统帅、大将军李闻达抬双臂挡住胸前,惊恐万状地望向一身白衣、仙人一般站在帐门口的叶羁怀。 下一刻,他对四周几名副将急匆匆道:“去、都去……去给我穿衣服去!” 那些副将得了命令,连忙四散找衣服去了。 原来这些大老爷们刚才在军营附近的溪水里冲了个澡,尽管是秋天,但帐内温度高,大老爷们各个膘肥体壮,都嫌热得慌,就没穿衣服。 这些武人相互间早习惯了光着膀子唠嗑,也没谁觉得别扭。 然而在叶羁怀出现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那样如玉的矜贵之人,尽管都知道是个男人,将军们却都纷纷如同见了大姑娘家似的,根本不好意思这么坦然以对。 因为自从进了军中,叶羁怀一直同他们一般穿铠甲,宛如入乡随俗的铁娘子。 可如今娘子脱下军装换上红妆,真叫人适应不过来。 李闻达也不想将义弟比作娘子,却总忍不住那样想。 谁叫他从小见过的男人哪有那样白嫩的脸皮,那样细嫩的脖颈跟腕子。 李闻达记得很清楚,第一次与叶羁怀见面时,他提着几斤猪头肉,迎面撞上摇着折扇、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傻乎乎冲对方笑。 可叶羁怀根本没拿正眼瞧他,只在路过他时轻轻道了句: “粗鲁。” 粗鲁。 就是这个词,叫李闻达记到如今。 他只当是自己给这个江南来的才子义弟留下的印象太差,才叫人家一直不待见自己。 他想尽办法,想要扭转在义弟心中的“粗鲁”印象,可好像总是南辕北辙。 就比如今日。 谁知道这从来不踏足他营帐半步的人儿会搞突袭。 正好还撞见他赤膊上阵的不雅画面。 李闻达悔得肠子都青了。 只想着待会儿得把那没通报的小兵崽子揍一顿。 叶羁怀并不知晓李闻达的内心活动,他只想起上一世自从听了应典的话,他便觉得自己该在军中树立威严,不能让这些人只当他是个深闺里养出来的柔弱公子。 所以他穿上不合身的铠甲,还丢了从不离手的折扇,头发也高高束起,就差往白嫩的脸上抹点泥,好显示他与这帮糙汉子一般无二。 但重来一世,看着眼前这些对他敬畏有加的将军们,他忽然明白了。 衣装慑人,但真心服人。 眼前这些人对他并无恶意,而且全都对他充满好奇。 上一世,他却从一开始就将这些人当作了假想敌。 一家和而万事兴。 一军又何尝不是呢? 这些上辈子叶羁怀敬而远之的陌路人,这一世,他忽然想结交了。 一堆大老爷们慌慌张张地罩上了外衣,有两个实在找不到衣服了,干脆扯了军旗披在身上,所有人都在躲避着叶羁怀的目光,低着脑袋红着脸,宛如一屋子做错事的熊孩子。
90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