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荒还守在原处。 树枝上挂着黯淡的冷月,薛镜辞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第一次没等裴荒朝自己走来,而是主动靠近过去。 “今日我见到你用剑了。” 裴荒故意不看他,然而薛镜辞凑得极近,清清冷冷的声音拂过耳边,还是令他耳尖瞬间烫了起来。 薛镜辞晃到他面前去,声音温软:“剑法精进许多,虽是简单剑招,却发挥到了极致,可见功力深厚。” 裴荒还是第一次听薛镜辞这般认真的夸奖他,嘴角忍不住弯起,又很快压了下去,说道:“那是自然,我天资出衆。” 薛镜辞纠正道:“是我教的好。” “琥珀虽然碎了,但碎片我都收好了。” 薛镜辞对着他笑了笑,轻声道:“别生气了。” 裴荒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脑海中忽然有个不切实际的猜想,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说:“你……” “你是不是在哄我?” 下一秒,他就见薛镜辞点了点头。 裴荒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微颤,忽然有些扛不住,心绪大乱。 紧接着,笼罩营地的阵法瞬间破碎。
第22章 阵法一破,天空便出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风吹得更急了,惹得树枝上鸟雀飞散。 薛镜辞看向裴荒,问道:“你不行了?” 裴荒脸色发红,不知是被这话气得还是恼羞成怒,瞪着薛镜辞道:“还不是你!” 薛镜辞皱了皱眉,有些迷茫地问:“与我有什麽关系?” 裴荒不说话,转身走了。 直到再也听不见薛镜辞清清冷冷的声音,嗅不到他身上新雪般的气息,紧绷的身体才缓和下去。 他入了密林,很快走到一条小河边,蹲下身掬了捧清水,朝自己脸上扑去。 清澈的水竟然开始滚动,像是在沸腾,扬起来的水花溅到裴荒身上。 裴荒嫌弃的站起身,眼见那透明的水慢慢化成一个男人的模样,一把按下去。 “别出来,附近有人。” 河妖只能露出个脑袋看他,笑眯眯问:“好不容易找到他,竟然舍得耍脾气?” 裴荒愣了愣,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离开,像是还在生气。 其实他早就学会藏起所有情绪,不叫旁人看穿他的底牌。只是对上薛镜辞,又总是沉不住气,藏不住事。 但若非如此,他恐怕也想不到,薛镜辞还会有轻声哄人的时候。 河妖收起笑容,说道:“不过,你确实要回去找他。方才我潜进南面的河里,听到妖族议事,他们丑时要从水路入侵南面据点。” 裴荒看他一眼,从怀里摸出块灵石丢过去:“谢了。” 他顺着原路返回,就见薛镜辞还在阵法附近,正弯腰将布阵的东西尽数收回去。 如今物资稀缺,这布阵之物都是从好几个修士手里凑出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河妖一路跟着裴荒过来,此刻忍不住感叹道:“真贤惠,持家有方说的便是如此吧。” 裴荒闻言神色一变:“别乱说话。” 河妖抿嘴憋住笑。 他虽是妖,却不关心什麽人族妖族之争,只想赚点小钱好好生活。今日特地过来送信,也不过是想看裴荒的好戏。 认识裴荒这麽多年,眼见着这人从机灵活泼的少年变成心思深沉的模样,有时候连他都猜不出裴荒真正的情绪。 只有遇上薛镜辞的事,裴荒才会露出几分鲜活的气息来,叫他一猜一个準。 比如此时,裴荒嘴上让他别乱说话,心里怕是和他想的也差不多。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薛镜辞抱起阵旗,朝裴荒看去。 裴荒顺手接过他手上的东西,郑重说起河妖传来的消息。两人一同回了据点,去找江承意。 河妖的身份不能暴露,裴荒便说这是自己去妖族敌营里探知到的。 这话换了旁人说,江承意必定不信。 可今日裴荒孤身一人闯入妖族军队,取首领性命,这份胆识与能耐实在让人钦佩。 他没有犹豫,便决定连夜去南面据点送信。 临走时看了眼床榻,看向裴荒说道:“你若是没地方住,今夜就睡这里吧,我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 裴荒没推辞,只是第一次把江承意这个人仔细打量了一番。 见他盯着江承意,薛镜辞想起他前不久还问起萧寻是谁,便简单介绍:“他叫江承意,是内门的师兄。” 裴荒盯着床榻,难得夸道:“这人不错。” 薛镜辞以为裴荒是见识过江承意统筹布局的才能,便也点点头。 系统晃了晃尾巴,奇道:“这小鬼竟然还会夸别人呢!他不是一向觉得自己才是最厉害的吗?” 薛镜辞揉揉系统脑袋,想了想道:“他确实也很厉害。” 今日与那狼蛛对战,若不是裴荒出现,即便仙门弟子胜出也会损失惨重。 只是也不知裴荒这些年都经历了什麽,才有了这麽多鬼点子,竟敢直接跳到狼蛛身上去! 薛镜辞低头,见裴荒已经躺在对面江承意的床榻上,甚至没忘了将外袍脱去。 他熄了灯,本想和前几日一般打坐至天明,可不知怎麽忽然有了睡意,便也跟着躺下了。 薛镜辞难得睡得沉,半夜里却被急促的军号声唤醒。 他没叫醒裴荒,反而给他布了个隔绝声音的阵法,好让他能安稳的休息。 想了想,又把系统也塞进阵法里,免得他们之后会打起来。 等薛镜辞走出军帐,裴荒才睁开眼睛,盯着阵法出神。 一切的嘈杂声响都被这阵法隔绝,裴荒的心渐渐安宁下来,看向猫咪的眼神也温柔了几分。 与军帐内的温和宁静不同,外头此刻是风雨欲来。 江承意难得露出了怒色,声音亦是前所未有的冰冷。 “南面据点已被彻底攻破,所有人收拾东西,退守偃城。” 衆人刚从睡梦中惊醒,此刻还有些迷迷糊糊,不解问道:“南面据点怎麽会破?白日里妖族不是都被杀退了吗?” 江承意气得快冒烟,冷声道:“今夜我收到消息,南面有妖族从水路奇袭。可前去提醒时,却无人当回事,个个只顾着去捡拾白日里交战掉落的宝贝。” “可是江师兄,南面据点被破,我们东面还安然无事啊,只要坚持到明日早上,不就完成任务了吗,为何这时候急匆匆离去?” 江承意摇摇头,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便看向薛镜辞道:“薛师弟你来告诉他们,这是为何。” 薛镜辞淡淡道:“任务虽是守护据点,可守护据点,为的是守护偃城。如今南面被破,妖族便可长驱直入攻上主城……” 其他据点的修士,此刻皆是清醒过来。 他们终于明白,先前淩虚宗为何要坚持支援东面。 无论是哪个据点被破,任务都必定会失败。 上了战场,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衆人不再迟疑,立即回去收拾东西,连夜退守偃城。 薛镜辞回了军帐,将裴荒叫醒,告知了南面据点被破的事情。 裴荒面上不显,心底却嗤了声,暗道仙门弟子果然不中用,单凭他们怕是根本走不出这秘境。 两人一起收拾东西,很快就跟着大部队回到了城里。 这一夜还算平静,妖族不知何故,并未一鼓作气攻过来,总算让衆人有了喘息的余地。 可第二日醒来,衆人才得知,城中余粮极少,竟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若是换做前几日,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可他们如今储物袋被锁,灵力也被压制,只比凡人力气大些罢了。 早饭吃不上,到了中午修士们个个都饿得心慌腿软。 好在中午时终于有人送来稀粥和鹹菜,勉强可以填饱肚子。 萧寻见那粥稀得过分,根本喝不饱,便又拿了几个柿饼过来找薛镜辞。 薛镜辞没接,疑惑问道:“这柿饼是从哪儿来的?” 萧寻解释道,先前江承意派了好些弟子去向百姓征粮,这柿饼是一位大娘硬塞给他的。 “师父,那位大娘说,希望我们吃了这柿饼能事事如意,将那妖兽彻底驱逐出去。” 薛镜辞若有所思,却仍是不接柿饼,看向萧寻道:“今夜必有恶战,我肚子还不饿,你留着吧。” 萧寻被推辞后也不走,仍旧守在屋外,却见屋内人影一闪,似乎不止薛镜辞一人。 他心知是那叫裴荒的人又来了,眼底霎时泛起杀意,强按下心思,转头走了。 裴荒就是故意露出身影给人看的,免得有些不懂事的人打搅,正想说什麽,屋外却又有人拍门。 林肃高声喊道:“薛师弟,你在麽?” 薛镜辞还未应声,裴荒咽下了话,见他在忙也不多留,用手撑着窗框,麻利地溜了出去。 等裴荒离开,薛镜辞才去开门,问道:“何事?” 林肃拿了本剑谱,直接了当地开口:“你救了我和林恒,我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想着你也是爱剑之人,便自作主张拿了这剑谱过来,上面都是我多年习剑的心得。” 薛镜辞来了兴致,拿起剑谱便翻看起来,说道:“多谢。” 林肃忽然想起什麽,说道:“我擅左手剑,所以用剑方式与你略有不同。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薛镜辞没应声,林肃这才意识到自己过于自来熟了,赶紧补救道:“或者去问你那朋友也行,他惯常用左手,应该与我差不多。” 说罢,林肃便离开了。 薛镜辞却愣在原地。 裴荒以前并不是左撇子。 可这几日细细回想起来,他确实一直在用左手。 甚至今日他跳窗进来时,也是下意识拿左手撑着窗框。 薛镜辞走回屋子,窗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裴荒正要撑着窗框跳进来,薛镜辞忽然走过去,“啪”地关上了窗户。 “以后走正门进来。” 裴荒还以为薛镜辞不让自己进去,没想到却是要自己走正门,听到那句“以后”心中莫名有些喜滋滋的。 他手里拎着条烤鱼,也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绕到正门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薛镜辞盯着裴荒拎鱼的左手,眼神变了变,上前一步重重关上了门。 这下门户紧闭,室内昏暗无比,几乎看不清五指。 裴荒正献宝般将鱼递给他,道:“那柿饼你不爱吃,这鱼还不错,尝尝……” 话音未落,他就被薛镜辞从背后摁住,坐在了靠墙的椅子上。 裴荒举起左手,那条鱼就被薛镜辞勾着放到桌上去。 薛镜辞也不说话,只是又一把握住裴荒的右手臂,从手腕处往上一路摁了起来。 他只不过是轻轻摁了摁,就引得裴荒的手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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