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珏沉思片刻,附和道:“他这人确实不坏。” 谈话间,食盒已经变得温热。尹心药拉上宋珏,走到薛镜辞的帐子外,问道:“薛师弟,我有些事找你,可以进来吗?” 等了许久,帐子里都没反应。 正要离开,里面传来喵呜的叫声,片刻后有人拉开了帐子。 薛镜辞似乎是刚睡下,发丝被枕头压得有些淩乱,低敛的眉眼甚至有几分茫然。 尹心药还以为他是醉心修炼才不去吃饭,谁知是在军帐内偷偷睡觉,一时有些好笑。 但转念想起薛镜辞今日又是采药,又是捉妖,必定疲累无比,便赶紧将温热的食盒递给薛镜辞:“薛师弟,今日多谢你救我。这里有些果酱,还请你收下。” 薛镜辞打开食盒,鼻子动了动,果然嗅到一股玫瑰花的香气,忍不住问:“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尹心药点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干粮难以下咽,我便捣鼓了些果酱,抹上去果然好吃多了。” 薛镜辞心情好了些,见尹心药要走,主动叫住她,说道:“尹师姐,你身上有香味。” 再次听见这轻慢之语,尹心药却不複先前的反感。 她认真嗅了嗅自己衣裳,确实闻到一股淡淡香气,便道:“也许是香粉的味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我送你一瓶。” 薛镜辞摇摇头:“不是那种香味。” 尹心药瞬间正色,追问道:“那是?” 薛镜辞道:“我有些说不好,只是这种香气似乎与灵力有关,你灵力纯彻,妖兽自然会更注意你,要小心。” 尹心药面色微变。 她这才知晓自己先前错怪了薛镜辞,还误信了那些流言蜚语,同时也想起自己今日被妖兽围攻的事来。 没想到竟不是巧合。 她点头应下,说道:“多谢师弟提醒。” 听见尹心药又谢了自己一次,薛镜辞心安理得道:“师姐,这果酱还有其他口味吗?” 尹心药被他逗笑,此时才发觉薛镜辞其实是个极为纯澈的人。 这幅眼巴巴询问地模样,也挺可爱。 她赶紧点点头:“还有无花果味的,我回头给你拿。” 送走尹心药后,薛镜辞没了睡意,索性真的打坐修炼起来,只是半夜又被人叫起来。 江承意竟从那妖雀口中得知妖族準备从东南方向奇袭,便立刻动身去其他据点传达消息。 这下帐中只剩他一人,在夜风里静悄悄的,直到二更时,帐子外忽然传来军号声。 “妖族夜袭——” 薛镜辞眼神一戾,拔剑便杀了出去。 外头交战正酣,薛镜辞随意扫了扫,并未见到裴荒。 他杀了一阵,忽然望见存放粮草有火光闪动,似是妖族要放火烧粮。 薛镜辞疾掠而去,杀了几只外围的妖,就见火光闪了闪,彻底熄灭了。 空气中传出妖兽凄厉的嚎叫。 薛镜辞赶过去,在帐子前看到几只死透的妖兽。 那些妖兽死状凄惨,竟然被生生剥了皮,鲜血将地面都浸湿了。 薛镜辞蹙眉沉思,那杀妖之人手段狠绝,干净利落,不像淩虚宗的手法。 忽然,他耳朵动了动,隐约听见附近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剑光一闪,那草丛便被劲风吹开,露出了藏匿其中的少年。 少年年纪很小,身形苍白瘦弱,一手握着滴血的匕首,一手卷着刚刚剥下的兽皮。 像是黑夜里索命的恶鬼。 察觉到有人的靠近,少年眼中兇光毕现,可看清薛镜辞的脸后就愣在原地,将匕首丢到地上去。 他乖巧地将手举起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许是很久没笑过,以至于有些瘆人。 少年打着手语说了些什麽,薛镜辞看不懂,只是隐约觉得少年熟悉。 “你是……阿苏?”薛镜辞迟疑问道。 不远处响起战事结束的军号声,薛镜辞让少年跟上自己,回到先前搭好的帐子里。 他取出纸笔问:“会写字吗?” 阿苏擦擦手上血迹,握住了笔,写道:“我现在叫裴苏。” 薛镜辞原本只是猜测,如今却已确定,这小少年确实是跟着裴荒一同来的。于是接着问道:“你怎麽跟着裴荒,你父母和村长他们现在过得如何?” 裴苏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顿住,许久才写下:已经没有东来村了。 他低头写字,薛镜辞便看见了他脖子上深可见骨的伤疤,一时沉默下去。 裴苏不再提起往事,将纸翻了面,重新写道:哥说你去了上界,你果然是神仙,那里好玩吗? 薛镜辞摇头,说起上界之事,很是枯燥无趣。 说完上界,薛镜辞想问裴荒的事情,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思索时他眼神便落在纸上,开始还不觉得,盯得时间久了,越来越觉得阿苏的字迹很是眼熟,竟然和自己的有六七分像。 薛镜辞心念微动:“谁教你写字的?裴荒?” 裴苏眨眨眼,在他心中薛镜辞始终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自然是有问必答。 他老老实实点点头,写道:跟哥学的,他说想要修炼就要能看明白功法上的字。閑下来时哥让我练字,我有他写的字帖,每天都练。 说罢,阿苏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薛镜辞看。 薛镜辞就着烛火,细细去看上面的字。 若说阿苏的字与他有六七分相似,那裴荒的字几乎是与他一模一样了。 秋日的麦谷香混杂记忆扑面而来。 薛镜辞恍惚记起,自己在东来村时每日午时都会抄写经文,后来离开时也没将经文带走。 他放下字帖,问道:“裴荒练字,用的是我留下的经文?” 裴苏点点头。 离开东来村后,他和裴荒一路颠沛流离,经历不少危险,但薛镜辞留下的东西都被好好地保管了起来。 甚至两人攒钱买下的第一个储物袋,也全都拿去装了薛镜辞的东西。 裴苏对此倒是毫无意见,在他心中,薛镜辞始终是年少时从天而降,救人于水火的神明。 只是他哥这人,平日里从不信神,路过神庙都要顺手从供台上偷点东西吃,竟也会对一个人如此恭敬。 收回思绪,裴苏看着桌上自己写下的字,又看了看裴荒的字帖,突然觉得自己的字有些丑。 他看向薛镜辞,忍不住像小时候那般偷偷告状道:其实我以前也想直接抄你的字,但是哥不让,只同意我抄他的。开始哥的字也丑,我就跟着学,所以现在写成这样了,不怪我。 薛镜辞忍不住轻笑起来。 帐子外有动静,是先前去其他据点的江承意回来了。 裴苏伸出两根手指,朝薛镜辞比了个“走路”的手势,然后身形敏捷地从军帐底部钻出去了。 临走时,还将桌上的白纸一并带走,碰乱的东西也顺手归位,仿佛从未出现过。 看来这偷鸡摸狗的事也没少干。 薛镜辞心想,裴荒怎麽也不教点好事,好好的孩子跟着他都成了贼。 江承意没察觉,走进来摁了摁眉心,神色却并未松懈下来:“今日多亏你捉了那雀鹰,各处据点早有準备,损失不大。” 薛镜辞问道:“你在担心其他几个方位?” 江承意微微愣住,没想到薛镜辞竟轻易猜中了他心底的担忧。 这秘境对仙门弟子来说是一次试炼,更是难得的机缘,因此大多数人都抱着各自为战的念头。 他们身处东面,顾好自己即可,余下的便是多去搜刮资源,充实本门派的力量。 江承意摇摇头道:“先休息吧,今日来攻击、据点的都是些飞禽妖兽,想来是前锋,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方,随时有可能攻来。” 他倒头就睡,薛镜辞却没了睡意。 屋子里多了个不算熟悉的人,他本能地生出防备,干脆就地打坐起来。 天明时分,军帐外传来汤药的甘苦气味。 薛镜辞掀开帘子,果然看到尹心药正在熬煮止血凝伤的汤药,想必是要给受伤的士兵送去。 宋珏也在一旁帮忙,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扇子,色红如血,轻轻扇动便能给丹炉加热。 见了薛镜辞,宋珏主动开口搭话,心情颇为不错:“薛师弟,多亏了你那日采摘的草药,昨日收获如何?” 薛镜辞疑惑:“收获?” 宋珏扬了扬手中的扇子,兴奋道:“我昨日杀了只赤练鸟,从它身上搜出这把扇子,竟是件稀罕的灵宝。” 尹心药闻言也摸了摸头顶的翠翎发簪,说道:“领头的妖是一只蛊雕,身死后落下一枚妖珠,里面藏了不少上古修士的物件,我出力少,却也分到一支灵簪,可以凝聚灵力。” 说完这话,尹心药忽然想起击杀蛊雕时薛镜辞并不在场,自然也没分到东西。 她朝宋珏看了一眼,两人神色古怪起来。最后还是宋珏问道:“薛师弟,你该不会一直都在杀妖,忘了去搜罗妖兽身上的宝贝吧?” 薛镜辞点头。 髒。 况且他来秘境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攒够军功,换取成为长老的信物。 那妖兽尸体血气沖天,他也没有兴致一一翻捡。 宋珏有些哽住,若是换做别人,他肯定觉得那人心机深沉,必定是得了宝贝后藏起来,不愿外人知晓。 可是薛镜辞这人,越是相处久了,越明白他的直白。 既然他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 恐怕,薛镜辞是真的将这次试炼当做一次真正的战争,只顾着杀妖去了。 宋珏忍不住拉了拉尹心药的衣袖,低声道:“陈昭拉上了林肃和林恒,想去周围碰碰运气,看看还有没有遗落的宝贝。我本想和你也去找找,不如再叫上薛师弟吧。总不能让他来一趟秘境,什麽也没拿到。” 尹心药点头答应。 待煮好了汤药,尹心药便邀薛镜辞同行,只说是采草药。 薛镜辞答应下来。 宋珏和尹心药自幼在上界长大,对于秘境夺宝之事熟悉至极,还真让他们找到不少好东西。 将东西平分后,三人回到军帐,恰好撞上了陈昭一行人。 林恒满脸笑容,正拉着陈昭的手臂说话。 陈昭却有些心不在焉,视线总是不经意往薛镜辞身上扫。 今日这趟外出,为的是寻宝,因此组队之人必须是平日里熟悉且信得过的人。 他与林肃林恒熟悉,组成一队并不奇怪。 但薛镜辞何时与尹心药他们走得这麽近了? 萧寻也走过来,亲昵地凑到薛镜辞身边说话。 陈昭这才意识到,十人之中,竟有半数人都对薛镜辞颇有好感。 他面色微沉,寻了个借口独自离开。 萧寻今日没有与薛镜辞一同行动,此刻旁敲侧击问道:“师兄今日有没有遇到那位故友,我还是想与他郑重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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