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为我才…” “你不是想问我为何今生还愿同祁憬笙一道么?”范卿洲打断了他想要叙旧的话,他钳着余不霁的后颈,猛的将余不霁带到他跟前—— “因为他今生不曾作恶,也不曾入魔,但你余不霁,分明有重来一遍的机会却依旧要害得所有人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当真是恶心至极。” 余不霁眸光涌动,依旧重复提及了方才被范卿洲打断的话:“所以,你是为我才委身于他,你是心悦我的,对么?” 说到“心悦”二字时,余不霁的声音忍不住的发颤。 兴许只有他自己清楚,此刻他究竟有多么欣喜难言,范卿洲喜欢他,范卿洲是为他才受尽折辱… 范卿洲同他,是两情相悦,并非是他一人强求。 漆黑的瞳仁中倒映出范卿洲微红的眼眸。 “范卿洲,你是喜欢我的,你是喜欢我的——” 范卿洲被他执拗又荒谬的话气的嗤笑一声,他轻声复述了一遍:“喜欢你?” 吞云剑刃毫不留情的将余不霁的心脉割裂开来,疼痛逼得余不霁额角青筋暴起,只是余不霁依旧没躲,他呼吸急促,身子微微弯下,狼狈的仰起头,死死盯着范卿洲的面颊,似乎是想从范卿洲的脸上瞧出一丝一毫的心疼。 只是范卿洲面不改色,任由着余不霁疼的指骨蜷缩,指腹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自然清楚余不霁现在疼的厉害,心脉被人生生刺穿挑断,灵力飞速的从伤口处流窜而出,不过这种痛抵不过灵丹被搅碎时的分毫。 他冷漠的看着余不霁脸上的血色褪了个一干二净。 说不上是痛快还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只是心脏上像是空了一块。 原本压在心上的石头似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他原本混沌的大脑逐渐运转,他不由得想,如果前世没有余不霁假死,祁憬笙便不会入魔,他也不会落得个…修为尽毁的下场。 还有他的父亲… 明明是他救了余不霁,可到最后,余不霁却亲手毒杀了他。 范卿洲攥着吞云剑柄的力道又深了深,余不霁再无法压制住喉头不停上涌着的腥甜,猛的吐出一口污血—— “…你、你气消了、气消了便好。” 范卿洲听着他的话,缓慢的掀起眼皮,一寸一寸的将余不霁此刻狼狈的模样受尽眼底。 他想,余不霁果然还是这样自大狂妄,即便事到如今,也从未认真想过自己究竟是何错,只当是他怒急。 “不会了。” 范卿洲淡声说。 余不霁骤然抬眸,惶恐不安的抬起沾满血迹的手,想要扯住范卿洲的衣袖,却几次三番都因心脉受损而失力,与范卿洲洁白的衣袖交错而过。 “怀、怀矜…?” 范卿洲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他死了。” “他早就死在了前世时,你的阴谋算计里。” “怀矜我没有、我没有想过你会…” “是你亲手将他推进棋局,看着他死在你眼前——”范卿洲一点一点将他原本为自己想过的托辞彻底瓦解,风过时,原本被尘土掩埋着的、陈旧又无人在意的真相在此刻重见天光。 “不是的…我…” 心脏随着范卿洲的话狠狠的抽痛了一瞬,余不霁喉间又一次翻涌上阵阵腥甜。 “死了的人,如何再从阴曹地府中受你的礼?” 轰隆—— 远处阵阵闷雷接连响起,同时乍起的白光将范卿洲的侧脸映衬的宛如孤魂野鬼,余不霁在黑暗中,与他彻底隔绝。 “怀矜…”余不霁唇角渗出无法抑制的血丝,他却还毫无察觉般,艰难的喘息着,恳求的看向范卿洲,似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般,他一次又一次的唤着范卿洲的字,“…怀矜。” “他死了!!!” “怀矜…别说了…”鲜血顺着唇角流淌,一直到他原本白皙的脖颈之上,画出了一道道蜿蜒扭曲的线条,最后浸湿了他的前襟。 范卿洲捏着他的下颚,逼着他同自己四目相对:“你觉得一个死了的人,要如何原谅你?” “是将他的魂魄剖出来,还是拿他的尸体做成一个听话的傀儡——” “别说了!!!” “他早就死了,此生此世,都不会再如你所愿。” 范卿洲静静的看着他痛苦的闭上双眼,缓慢又温吞的开口问他:“你要去陪他么?” “阴曹地府,亲自下去同他作伴。” 下一刻,余不霁面色惨白的瘫坐在地,范卿洲毫不在乎的用捆仙锁将余不霁的双手死死捆住。 “…对不住,怀矜,对不住。” 范卿洲并不做声,只是牵着捆仙锁,踏出已经消散的结界外。 雾蒙蒙的天上逐渐聚集起一层厚重的云。 范卿洲抬眼,只是一瞬间,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阵阵微凉打在范卿洲的身上,不过范卿洲没伸手用灵力撑起一片静处,只是任由着这阵小雨砸在自己身上,似乎是这样,便能叫他再清醒一些。 清醒的看清余不霁待他从来都只是利用。 前世今生,未曾有过一次例外。
第74章 范卿洲踏回探灵殿时, 恰巧与刚从屋内踏出来的徐万臻撞了个正着,他看着徐万臻,半晌没有说话, 最终还是问了徐万臻一句:“徐之言,是如何死的?” 他本来想问人是不是徐万臻杀得, 但想了想, 如今事情尚未盖棺定论,自然不能如此逼问徐万臻, 况且,自己如今也只是个小辈, 总归是不能对徐万臻做什么。 徐万臻静默了片刻,道:“错杀。” 范卿洲微微一怔,他想过诸多关于徐之言的死因,但怎么想,也未曾想过,只有一句错杀,便将此事潦草带过。 范卿洲眸光闪烁不定, 怔怔的看着徐万臻半晌,才缓慢问道:“…如何错杀?” 他说不清信不信徐万臻的这套“错杀”的说辞, 只是, 想问个究竟,想替那条人命,讨一个公道。 徐万臻闻言悠悠阖上双眸,指尖涌出一股极强的灵力,范卿洲下意识的戒备起来, 却只见那抹灵力温和的被他抵挡在外,撞了范卿洲额头几次, 都无济于事,最后那抹灵力似乎有些生气,悬停在一边,范卿洲这才反应过来,徐万臻这是想将自己的记忆传输给他,要他亲眼所见。 范卿洲犹豫了片刻,最终由着那抹灵力将他带回事发当日—— 彼时,徐万臻正施下结界,一个毫无生气的傀儡被他一挥袖便唤了出来,这傀儡瞧着虽不简陋,但若仔细看看,便也能发现他同正常人的不同。 徐万臻将一抹灵力输送进傀儡体内时,骤然捂住心口,周身隐约透出一股类似于怨气的气息—— 他立刻屏气凝神,灵力疯狂运转,等了不知多久,徐万臻才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浊气,同时身形晃了晃,定睛瞧着那傀儡片刻,就见那傀儡比方才灵活了不少,只是相比人来看,依旧有些僵硬。 但徐万臻只是观察了一会,见傀儡无法踏出结界,便转身,只留了一抹不属于他的妖力,不停的攻击着那毫无反手之力的傀儡。 傀儡被妖力攻击过后,四肢更为僵硬,直到骤然有人一剑将原本攻击傀儡的妖力斩断—— 徐之言拧着眉,原本凝重的神情在看见妖力如此轻而易举的消散后有一瞬茫然,只是茫然过后,他便立刻转头,去瞧那原本被妖力攻击的吐血的傀儡。 傀儡身上穿着弟子服,徐之言便毫不犹豫的抓起傀儡的手,低头为他输送灵力的同时,还不忘开口安抚傀儡:“你不要怕,我…” 心口骤然被什么东西刺穿,徐之言原本的话卡在喉咙里,艰涩的说不出口—— 他不知是失了力气,还是想看清刺穿自己胸膛的是什么物件,瞳孔睁大,双眸下垂着,最后他似乎是想抬头,只可惜他尚未抬起头,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咚—— 他瞪大双眼,瘫倒在地,指尖是还未散去的灵力,只不过有千生阵在,这阵灵力也极快的消失了个一干二净。 徐万臻赶到时,瞧见的便只有生气全无的徐万臻和那个原本被他选做“赴死”的傀儡。 傀儡尚且活着,但徐之言却在他计划之外如此草率的死了。 徐万臻来不及做什么,几乎是立刻便做好了决断—— 傀儡在徐万臻的灵力威压下顷刻覆灭,那层原本属于秘术的结界,也消散了个彻底,只剩下一个要去救人的徐之言,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 徐万臻的眸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也只是挥手,将徐之言原本睁大的双眼阖上。 他原本是想要以傀儡之死,引范卿洲入局,只是若以寻常结界,恐怕会让人心生疑虑,故而,他选了自家秘术,本来万无一失。 可偏偏被徐之言撞见,又偏偏,那傀儡不慎吸入了些不稳的“灵力”,以至于傀儡失控,徐之言毫无防备的被一个傀儡所杀。 他原本,是想以此,让范卿洲查出旧案。 他是想认错的。 只是阴差阳错,却叫他又害死了一条人命。 徐万臻袖口下的手心缓慢的收紧,最后,又骤然松开。 他想,左右此事也无以挽回,那便将错就错。 便是一个将错就错的念头,让徐之言的尸体被摆在外头,受着风吹日晒,无法安息。 也是这个念头,让曲南徵在死前,又一次为了害死自己全家的“仇人血亲”出头。 记忆到此,彻底消散,范卿洲神情复杂,薄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手中攥着捆仙锁,与徐万臻擦肩而过—— 只是下一瞬,他便听到余不霁闷哼一声,他骤然回头,只见徐万臻攥着剑柄,几乎毫不留情的将余不霁的胸膛刺穿。 不过他还给余不霁留了一口气苟延残喘,他淡淡抬眼,向范卿洲道:“我自会同你父亲解释。” 话音一落,他便又将剑刃深深钉入余不霁的掌心中,抽出后,又利落的将他的手筋挑断—— 余不霁猛的咳出一口污血,徐万臻却依旧不停,又一次,将剑刃插入他的胸膛。 “…你、你是想为他,为他报仇么?”余不霁唇角间的血迹黏连不断的下坠着,他却依旧嗤笑出声,眼中尽是戏谑,“若是报仇,最该死的,恐怕、恐怕不是我——” 徐万臻盯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说:“我自会陪他。” 余不霁闻言骤然冷笑出声:“徐掌门如今倒是…唔!” 剑刃接连几次,将余不霁的经脉斩断—— 范卿洲微微蹙眉,他总归还是看不习惯谁在他跟前受此折辱,他轻咳一声,示意徐万臻点到为止。 徐万臻似乎也出好了气,这会儿收了手,起身后再没回头施舍给余不霁一个眼神,范卿洲视线收回时恰好看见了远处风尘仆仆赶来的范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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