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回家取被褥去了。” 周南看着他空空的手,“被褥在哪儿呢?” “在……”顾燃梗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周南说自己捡到手机的事,毕竟在周南眼里,这种压根没结果的瞎折腾,与浪费生命无异。 见他不说话,周南不耐烦的把手里的钥匙扔给他。 “国外的专家一会就到,我得在这等着,你自己坐车去临湖别墅洗个澡,再给小天带些褥子拖鞋洗漱用品过来。” “专家已经到了?”顾燃睁大眼睛。 “嗯,临时调的私人飞机送过来的,已经落地有一会了,鸿远派去接的车应该用不了二十分钟就能到医院,我现在要去跟院长沟通一下专家会诊的时间。”周南边说边转身往大门里走,“还不快去。” “哦……”顾燃抓着钥匙,还想再问些什么,周南已经快步离开,只留下没温度的背影和扑面而来的风雪。 临湖别墅 热水从头淋到脚趾,满身得疲惫和恐惧才被洗刷过半。 主卧大床上,被子还没来得及叠好,松松的一角散在地板上,阳台晾的外套和裤子已经落了一层薄灰,角落里,那只陆淮天送给他的超大熊玩偶,正孤独的注视着自己。 像是在询问,抑或是等待,等待他的主人什么时候能回来继续对他倾吐心事,抑或是,拍拍它的头,给它一个暖暖的微笑…… 窗外铅灰色的天让整个房间看上去更加压抑,顾燃无力的坐在床边,细嗅着空气里,陆淮天留下的点点气息。 “他会回来的,对吗?”顾燃声音很小,在一片死寂的安静里,瑟缩着拾起地上的被子,蒙住脸,默默抽泣。 他能想象到陆淮天离开这里那天是怎样的仓促焦急,为了让自己安心,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几乎半刻不离的守着顾芳华,他说有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怕,那些恐怖的,血淋淋的意外,全都犹如挡在堤坝外的洪水猛兽,任它们咆哮狰狞,却根本无法靠近自己半分…… 因为他们中间隔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不受控的思念顺着滚烫的眼泪洇透了被角,顾燃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起身打开窗,冷风瞬间灌进房间,胀痛的大脑在几秒钟里,立马清醒了不少。 他麻利的开始收拾东西,水杯毛巾毯子吸管家里他觉得能用得上的全都搜罗进行李箱,他在别墅里一层一层的翻找打包,直到,他站在了三层楼梯拐角处的房间门口。 耳边突然响起周南在抢救室门口的话…… “你们俩的第一次见面……是你念高一的那一年!你们美院附中组织集体外出写生,他当时,就站在离你不远的岸边……” “他高二转了学。” “广播站告白,满校园写小情书,高考志愿L大,再到被他父亲强行带出国,然后自戕回国,调剂到跟你一个系一个班……” “后来的大学生培训计划……全部的全部,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 顾燃身体一颤,紧接着闭上了眼睛。 这扇门背后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是时候该进去看看了…… 他开始四下摸索,门沿上,地毯下,最后,在角落的一株盆栽里,找到了钥匙。 锁芯被拧开,“吱呀”一声,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 房间里昏暗异常,地上隐约掉落了几张照片。 顾燃走进去蹲下来,轻轻拾起一张。 一个身穿校服的少年,在照片上正笑得灿烂明媚。 那张脸无须再仔细辨认,顾燃隔着薄薄的相纸,看着照片里十七岁的——顾燃。 模糊的视线里,少年满脸稚气的站在附中艺术楼的走廊里,许是偷拍的人有些紧张手抖,夕阳下仰面望天的男孩,周身仿佛泛着一层错位的彩色光晕。 那时的顾燃正当年少,干干净净,不染尘埃…… 喉间酸涩上返,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照片,本打算扶着墙壁起身仔细打量一番这块只属于陆淮天的“禁地”,可就在指尖碰到墙面的霎那,他却收了手。 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的眯起眼睛盯着刚刚碰到的那面墙,随后又退了两步,直到看清了整面墙壁上,密密麻麻一层叠着一层的…… 照片。 即便进来之前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被照片的数量惊到说不出话,那些大的小的新的旧的,数不清的相纸里,全部,全部…… 都是自己。 数千张,不,环顾一圈,四面墙加起来,也许是,近万张…… 都是他,只有他…… 第53章帕罗西汀 顾燃的呼吸开始摇摇欲坠,眼前这近乎病态的一切让视觉受到极大的冲击,他有些站不稳,缓了一会,把脸埋进了掌心。 这不是幻觉。 都是,真的。 木讷的站在原地,一时有些晃神,直到窗外响起零星的两声鞭炮响,这才把人从无措的震惊中拽出来。 打开台灯,微弱光线烘的整个房间有了些暖意,看着地上零星掉落的照片,他蹲下一一捡起,然后绕到身后的红木书桌前,打算翻找胶带,把这些离群的照片再重新粘回去。 毕竟这是只属于陆淮天一个人的孤岛,他既然闯进来了,就有责任把这里修缮如初。 抬眸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墙面上层层叠叠的自己,脑中映出的,是陆淮天把自己圈在这十几平米的房间里时,看着满墙照片微微翘起嘴角的画面。 每当夜晚至暗时刻到来时,这里就是他情绪释放的唯一沃土,是任何人不许踏足的至高领地。 这里承载着一个少年的全部梦呓与妄想,憧憬与暗恋。 滚烫激烈,炙热灼心。 房间里晦暗,灯光折在满墙的照片上,像是蒙了层暧昧的光影,顾燃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伸手拉开了书桌最上面那层的抽屉。 没有胶带。 诺大的实木抽屉里,只有一个咖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静静的躺在里面。 样式十分复古,上面还缠了一圈黑色绑绳。 眼眶已经红的有些刺痛,泛着柔软光泽的牛皮本子正散发出幽幽的油墨气味,顾燃踟蹰良久,颤抖的指尖碰了碰那皮质的纹理,下一秒,惊慌失措的连忙合上抽屉。 蓦地想起,上次冒冒失失闯进这个房间时,陆淮天正伏案写着什么,许是就在跟这本日记倾诉衷肠。 那里面一定藏着陆淮天的秘密,或许翻开内里,跃然纸上的便是辛酸的血泪,执着的企盼,悸动的欲望,纠缠的饥渴…… 可不管是哪一种,顾燃都没权力随意窥视。 确切的说,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里面未知的,汹涌的真相。 他知道那日记本里一定有自己想知道的所有答案,那些不解的,疑惑的,急于想知道的,统统有解,可如今却是越靠近愈发生出近乡情怯的懦弱来。 他甚至窝囊到不敢靠近书桌半步。 他只想要逃离这间屋子,逃离这栋别墅,他在害怕,肩膀抖个不停。 不知是不是关抽屉的的动作太大,带着桌面上的一个药瓶掉在了地板上,顾燃弯腰拾起,不经意的瞄了一眼上面的字。 帕罗西汀。 标签上印着一行小字——本药品为强效高选择性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用于治疗各种类型的抑郁症,强迫性神经症,惊恐障碍…… 顾燃眼前一黑,浓烈的酸涩瞬间涌上鼻腔,他攥紧了手里的药瓶,心脏随着跳动,一下接一下的传来几近窒息的疼痛。 他想起陆淮天曾经给他讲过的故事,那个得了疯病的公子和暗恋十年最终住院治疗的男孩,原来说的,都是他自己…… 抑郁症。 这病会抽走一个人所有的快乐,摧毁意志,从此目之所及不会再有一丝光亮,直到失去生的希望,一心向死…… 没完没了的折磨了会持续再持续,像寄生在灵魂里的嗜血水蛭,慢慢吸干他所有生机。 等一下。 两个故事的时间,貌似都跟现在既定发生的对不上。 它们似乎都有一个共通特点——故事都没有在高中毕业后截止,反倒都讲到了大学四年以及未来的诸多梗概! 这一世还没发生的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 想到这,顾燃默默了许久,下一秒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紧接着毫不犹豫的又绕回了书桌里侧。 这一次,他不再迟疑,直接拉开了抽屉,把日记本捏在手里。 黑色绑绳抽丝剥茧的解开,略微有些粘连的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顾燃小心翼翼的翻开扉页,一张像素不高的照片闯入视线。 湖边的少年正在赤脚踩水嬉闹,远处的青山虚无缥缈的模糊,身后写生的画架色彩一片,少年遥遥笑着望过来,明亮的眸子像银河里的光点…… 视线下移,照片右下角有两行小字。 ——星星落进梦里,让人灼灼不能忘,生命不再荒芜,从此光芒万丈。 初见,他叫,顾燃。 2011年7月2日星期六 早起睁开眼睛,他们又在吵架。 男人颐指气使,女人声嘶力竭,此起彼伏的花瓶台灯碎裂声音不绝于耳,刺得人头疼。 在这栋华丽丽空荡荡的房子里,这些一幕几乎每天都要上演,本已算不上是什么稀奇事了,可还是让人烦躁的想要闭上眼睛,捂紧耳朵。 世界像一座恐怖的沉入海底的玻璃房子,呼吸的每一下都缺氧艰难,而我自出生起便溺进了寒冷刺骨的冰窟,即便耗尽所有力气,亦无法挣脱。 这个荒诞的早上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吵闹,尖锐,甚至充斥着脏话咒骂。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下去,一年,两年,十年,抑或是终此一生,都将在这浑浑噩噩的黑暗中度过。 直到,我遇见了他…… 临近学期末的暑假,湖边多了一群写生的少年,人群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隔着攒动的人潮和日光里的水汽,他笑了。 真美好。 我死死的窥视着他,像地狱里的游魂在仰望跌落凡间的精灵。 我听到他身后的同学在喊他的名字——顾燃。 他叫,顾燃。 “啪!” 顾燃合上日记,额角的涔涔冷汗却沁湿了眼尾。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只看了一页,就已经慌乱不堪了,想继续读下去,却没了勇气。 “嗡~” 兜里的手里响了。 顾燃目光怔怔,手忙脚乱的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还能再墨迹点吗?看看现在几点了。”隔着电话,顾燃都能感受到周南皱着的眉头。 “专家会诊都结束半天了,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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