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落充斥在温暖的车厢里,男人听到顾燃开了口。 “先生,谢谢你,可我早就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力,我没有事业,没有亲人,像我这样平庸的人只配平平无奇的活着,人生没有筹码,连赌一把的想法都不该奢望,所以麻烦您,送我回家吧……” “回家……”男人几乎溢出哭腔。 回哪个家?有裴子俊的家吗…… 那时的顾燃并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帽檐下,仅那两个字,就已经让男人泣不成声,痛的,撕心裂肺…… 天空中绽放巨大的烟花,陆淮天用数年换来的思念换来老天作弄般的片刻独处,却在一恍间,被现实,狠狠碾碎。 回忆闪回,顾燃把脸埋进日记里,放声大哭。 那样明目张胆的爱意与疼惜,就这样被自己生生逼退了,在这场持续多年的暗恋里,没有人做到了全身而退,一个隐忍不讲,另一个无知无觉。 两个背道而驰的人,又要怎么拥抱彼此…… 无解。 …… 天亮之前,顾燃终于哭累了,他倒在陆淮天手边,做了奇怪的一个梦。 梦里,陆淮天的脸依然隐匿在帽遮下,他双手捧着那个残缺不全的冰淇淋蛋糕,坐在顾燃家楼下,目光怔怔,僵直的不像个活人。 “陆淮天,陆淮天……”顾燃轻声唤他。 没有反应。 顾燃悄然走到他身边,跟他并排坐在一起,止不住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你在等谁?” 没人答话。 “我帮你拿着好吗?别等了,我就在这,咱们回家,我跟你一起回家,陆淮天,我跟你走,我跟你走!……”顾燃颤抖着想要接过蛋糕,可托着蛋糕的冰冷手指丝毫不肯松懈,他直直的看着楼上那盏早已熄灭的光,一动不动。 “你看看我,陆淮天,你看看我,我是顾燃啊,它化了,蛋糕化了……别举着了,陆淮天……我跟你走,你带我走好不好,求你,求你带我走……” “去哪儿?”陆淮天突然开了口。 “回家。”顾燃紧紧握住他的手,“回那个只有你和我的,家……” 陆淮天像是突然灵魂归位般睁大了眼睛,“回家?回家……” 他不停重复着,可身体却在顾燃手中慢慢变浅,直至透明不见。 ……… …… “陆淮天!陆淮天!!”顾燃在睡梦中大喊。 下一秒猛然惊醒,来不及睁开红肿的双眼,额角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上,骤然覆上了一个温热的掌心。 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像遥远山涧里的回声。 “顾燃……” 第56章梦醒 “顾燃不哭,我在这……” 温柔的气声在头顶沙沙流淌,顾燃仰起脸,视线笼罩在男人模糊的阴影里,茫然又惊慌。 他们就那样僵硬的对视了许久,直到顾燃喉间溢出一声抽泣。 “睡醒了?……” 他问的小心翼翼,像是生怕眼前的一切皆为假象,随着呼吸就可能立刻消逝不见…… 陆淮天深邃的眼窝随着身体的前倾逐渐清晰起来,两片久违的柔软落在顾燃唇角时,湿润的热泪滑过顾燃鼻尖。 “顾燃……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顾燃闭上眼睛,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感受着那双真实的触感在自己唇齿间肆虐,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陆淮天……椰子味的蛋糕,可以重新买一个给我么……” …… “好……” 一缕撕破天际的光从乌蒙蒙的云层里倾泻而出,天边泛起薄薄的鱼肚白,夜色散去,冬日暖阳从窗边缓缓升起。 周南接到消息推开病房门时,窄窄的病床上,两个哭累了的人正紧紧拥抱在一起,睡熟了。 一直守候在医院里随时待命的中外专家团很快便挤满了整个病房,各种检测仪器被一个个从陆淮天身上拆下。 离奇的苏醒速度让所有医生都瞠目结舌,他们无法在专业领域给出合理解释,只好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在陆淮天身上听来听去。 “小天,你可醒了,这段时间都快急死我了。”周南蹲在床边抹眼泪,完全没了职场精英杀伐果绝的影子,反倒幼稚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昨晚我又联系了好几位国际脑科的权威专家,本来打算今早就派专机接到国内的,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我醒了你就白忙活了?”陆淮天仰头靠在床板上,恹恹的任医生摆布,“我跟顾燃刚睡屁大一会儿,你就搞这么多人过来折腾我,你是跟我有仇是怎么的?” “你都睡了多长时间了,还没够呢?”周南憋憋屈屈,“你没够我可够够的了,再说了,你是身体受损需要静养,他顾燃又没病没灾没受伤,有什么可休息的,倒是你,再睡下去,指不定哪天我也急昏过去了,到时候就让医生在这单间里给我安个床,我陪你一起躺着算了,正好也算彻底省了心了……” “谁要跟你躺一起。”陆淮天单手把顾燃重新搂回床上,“别以为我睡着了就不知道这段时间你没少给顾燃气受,这笔帐,等我回头慢慢跟你算哈。” 周南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上去一把抓住顾燃的裤脚就要把人拽下来,“他身上没消毒,不能上床!” “要你管。” “有细菌。” “放屁。”陆淮天不撒手,“我们家顾燃就是掉粪坑里我也得捞起来亲两口。” “啧,你才掉粪坑呢!”顾燃被两个幼稚鬼扯住死活不放手,“啊呀”了半天也没挣脱开,只好听天由命开始放挺,“你们俩,给我松手,救命,救命啊……” 三人嬉笑着扭打成一团,房间里顿时热闹的不行,就在这时,门口却突然传来一个中年男人阴翳的清嗓声。 “嗯,咳咳!” 笑声戛然而止,周南回身看清来人,立马站直了身子,“陆,陆伯伯,您到了。” 顾燃下意识看向门口,却意外的跟陆长枫对上了视线。 利如鹰隼的眼底让顾燃不由得心口一抖,来不及收回目光,男人低沉的声音就从门口缓缓传了进来。 “吵什么呢,闲杂人等可以出去了,别影响医生做检查。” 这话指向性极其明显,顾燃连忙从床上下来,窘迫的底头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后抿紧嘴唇刚要离开,手腕却被身侧的陆淮天轻轻握住了。 “这屋里没有闲杂人等,我也没什么可查的了。”陆淮天说,“给我办出院吧,快过年了,这段时间我要好好陪顾燃。” “陪他?简直胡闹!” 陆长枫眉头紧锁,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你为了他不惜在我面前伤害自己,现在又因为这小子险些连命都丢了,到了这步居然还执迷不悟为了点小情小爱迷失心智,我陆长枫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愚蠢又肤浅的儿子来!” “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陆淮天声音淡淡的,握着顾燃腕骨的掌心却紧了紧。 “您不能理解把爱人跟自己的血肉融在一起的感受是什么,这我完全不怪你,毕竟喜欢和爱在您这究其根本就是轻如草芥不值一提的蠢事,可没人可以在我面前对顾燃指手画脚,别说是一两句重话了,就是半个不字都不行,包括你。” “你!”陆长枫一怔,随后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这个公开跟自己叫板,甚至根本不打算在众人面前给自己半分颜面的大男孩还是自己的儿子吗? 记忆里一贯听话的孩子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从几个月前他突然拿刀刺向自己胸口那天开始,曾经那个总是无声隐忍又默默顺从的陆淮天,好像突然就换了一个崭新的灵魂…… 一个执着的,顽固的,甚至有些偏执疯狂的,倔强灵魂。 猝不及防,又让人无可奈何。 病房里一时鸦雀无声,周南刚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一旁的主治医师倒是先开口打破了宁静。 “病人刚刚苏醒,不好这么情绪波动的,咱们家属也都平静些,况且这孩子的右眼……” “右眼?”周南连忙上前,“医生,右眼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摇了摇头,接着又打开了手里的小手电。 “患者右眼对光线反应不敏感,或者换句话说,他的右眼,对强光几乎没有任何应激反应。” “没有反应?”陆长枫闻言也立马站不住了,“是,是有可能失明的意思吗?”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医生眉头紧锁,“或许是视神经损伤或颅内淤血压迫导致的继发病变,不过还是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才能够确诊……” “不用了。”陆淮天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露出整齐的齿贝笑了笑,“太麻烦了,我这就是刚醒身体虚,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那怎么行。”周南一万个不放心,“眼睛可不是小事,要做详细检查,况且……” “我自己的眼睛我自己了解。”陆淮天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我说没事,就肯定没事。” 周南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劝说什么,可陆淮天的脾气他是了解的,这人从小就拧的很,多说无异于浪费口舌,他也不可能听的进去,况且当着病人的面探讨病情,也确实不妥。 周南想了一会,道:“这样吧大夫,咱们,先去办公室探讨一下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再做后面的打算,您看行吗?” 医生见状也明白周南的意思,立刻点头应允。 熙熙攘攘的专家团陆续离开,陆长枫瞥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顾燃,刚想再说点什么,陆淮天就一把将人拉近自己,犀利的目光看过来时,带着阵阵冷意。 陆长枫毕竟是长辈,自己儿子的态度又实打实的不允许他对眼前这个小子再次发难,犹疑片刻后,只好转身跟医生一起离开了病房。 刚刚还异常喧闹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屋里只剩顾燃和陆淮天两人。 陆淮天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顺势就要把人往自己怀里拉,顾燃却挣扎了一下,猝不及防的抬手突然蒙住了他的左眼。 然后快速在他视线前方比了个数字。 “这是几?” “顾燃……” “回答我!” 顾燃语气急迫,不停的拿手指在他右眼前晃,“陆淮天,你回答我,这是几?” 陆淮天没有作声,只缓缓拿下他捂住自己眼睛的手,“顾燃,这不重要。” 顾燃:“这很重要!……” 陆淮天眼神躲闪了一下,接着他说:“顾燃,即便没有右眼我还有左眼,就算哪天我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我只要能听得到你的声音,摸得到你的温度……这对于我来说,就已经是额外的恩赐了。” 听到这,顾燃倒抽了一口凉气,眸光在一瞬暗淡下去,“……陆淮天,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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