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突如其来的指责梗住喉咙,半晌,才潸然泪下。 “是,小燃不是我亲生的,是你顾芳华的儿子,我没权利说更没资格管,可你要说我没把小燃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我不认……” 女人委屈啜泣,“小燃从小便没了妈,你忙起来的时候他就偶尔在街坊邻居家吃饭睡觉,每次轮到我这,别说填饱肚子,就是新衣裳我都要给他添置几件,这么多年我哄着他从那么小的一个娃娃到现在已经比你都高了,叛逆期的时候对我冷言冷语我都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把他当成自己生的小孩看待,你是亲爹无可厚非,难道我就是那恶毒不堪的后妈吗?”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顾芳华知道自己冲动言错,可汹涌的焦灼却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哎!我特么说不明白了,我去找顾燃问清楚!” “你快消停一会吧!”女人一把按住他,顺势坐在了床边,“俩孩子现在已经够可怜了,你这个当爹的,就别再雪上加霜了行吗?” “我!”顾芳华满腔的疑惑无处抒发,脑袋里更是乱成了一锅粥,他几欲起身,最后还是努力压制住了即将爆发的情绪。 “现在最要紧的,是俩孩子都平平安安的。”女人哑着嗓子,手上还在整理着刚刚因为激动扯到的输液管,“至于其他的,等他们自己想说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了,老顾,这次你就听我的吧。” 顾芳华怔在原地默默良久,随后抬手捂住脸颊,粗粝的掌心上下摩挲,最后倏然垂下。 满室的叹息不绝于耳,窗台上的大雪簌簌飘落,悄然遮盖住颓废乌突的一方天地,却依然没有半分停下的意思。 ICU外,顾燃扒了两口陈飞送来的饭菜。 其实他并不饿,甚至有些恶心,可他需要补充些体力就必须咽下眼前这些所谓的热量来源。 陆长枫跟医院申请了进重症病房探视的机会,奈何只有他自己能进,顾燃趴在门缝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想着先回趟家拿些褥子和生活用品,以备急用。 陈飞二话没说就要送他,顾燃拗不过,只好麻烦这位仗义善良的顶头上司再跟自己跑一趟。 槐柳胡同里,冷冽的空气吸进肺中,鼻腔的湿气瞬间凝结成霜,雪还在下,轿车已然开不进来了,顾燃让陈飞把车停在主路上,自己则深一脚浅一脚的独自往家门口挪动。 新雪覆盖了曾经的斑驳血腥和打斗痕迹,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只剩一片刺眼的白色在脚下泛着惨淡的光晕。 突然脚下一滑,顾燃一个趔趄跪坐在雪地里。 “嘶~”膝盖刺痛,手腕撑着地面想要起身时,却无意间摸到一个冰凉的物体,拿起一看,竟是一部手机。 屏幕虽有些碎裂,可还是能看清屏保上的数条未读信息。 上面一个人名清晰可见——张楚。 很明显,这是昨晚张楚行凶打斗过程中,滑落遗失的手机,由于雪下了一夜,这东西早被积雪深埋,如果不是摔倒这一下,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顾燃抿紧嘴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用袖子擦了两下屏幕,点了进去。 没有密码。 对话内容多半是跟别人插科打诨的喝酒叫骂,以及聚集那群亡命之徒时的联系信息。 指尖往下划过,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的视线里。 ——裴子俊。 最后一条消息是几天以前发的,内容很短——【武光东里第二个路口,槐柳胡同73号。】 顾燃倏然一惊,这,这不是自己家的详细地址吗、怎么会? 难道……! 鼻尖一凉,倒抽了一口冷气,颤抖着再次看向屏幕,上一条信息更短,只有四个字。 裴子俊:【姓陆的在】 手机再也拿不稳,像从肮脏地狱里浮起的烫手熔岩,顾燃一抖,直接掉回了雪地里。 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无意识的旋转,顾燃用力晃了晃脑袋,蓦地,他想起上一世,顾芳华的死。 这一回忆不要紧,丝丝凉血更是全部冲上了颅顶。 当年就在顾芳华遇刺身亡的前一周,裴子俊曾经跟他爸,针锋相对的爆发过一次激烈冲突。 事情的起因是那时的自己正跟裴子俊打的火热,像是被情爱蒙蔽了双眼,顾芳华越是反对,自己就陷的越深,即便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也始终不肯服软低头,直到他爸实在忍无可忍,在一天夜里独自去学校找了裴子俊。 以顾芳华的脾气,自然是没有一句好话,黑着一张脸好一顿臭骂,走廊其他班的同学也来凑热闹,这让裴子俊自尊心受了极大损伤,当时的裴子俊自是不肯让步,顺势顶起嘴来,激烈争吵之下,顾芳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了他一巴掌! 这件事发生后,校方对顾芳华没辙,就把造成恶劣影响的罪名扣在了裴子俊头上,不但扣了当年唾手可得的奖学金,就连学生会部长的头衔也被立马革除。 自那以后,裴子俊便很少再笑,面对同学们的指指点点,阴翳的脸上总是挂着异样的惨白。 为此,顾燃跟顾芳华大吵了一架,甚至以离家出走相逼,直到一周后,顾芳华遇害…… 想到这,顾燃湿了眼眶,可脑中亮光一闪,他猛然想起,裴子俊那段时间,一直在明里暗里打听他爸的一些近况,以及,上下班时间。 而顾芳华下基层收电费这件事,自己也只跟裴子俊一人说过。 “不会的……不会的!”顾燃几近窒息,雪地里的手机也在一片模糊中失了焦距。 他那时为什么就没想到裴子俊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算了,那极其耻辱的一巴掌甚至都能成为日后他肆意折磨自己的理由,他又怎么会放过这份侮辱的始作俑者。 顾燃胸口一紧,这样想来,裴子俊极有可能在上一世故意将顾芳华的信息泄露给那些贪财的小混混,这样即便出了事,最终结论都只会是抢劫过失杀人。 在那个治安本就不太平的年代,又有谁会深究根本,不过数日,便草草结案。 顾燃咬紧下颚,颤抖的呼吸乱了章法,他瑟缩着,在寒风中,看向自己那双被冻的通红的双手。 仿佛纵横交错的掌纹里,都透着洗不掉的鲜血。 是啊,裴子俊是借刀杀人,行凶者成了侩子手,那自己呢……何尝不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在完全不了解一个人秉性的前提下,却把顾芳华亲手推向死亡。 他们罪无可恕,可自己又何尝无辜…… 那锋利无比刺向顾芳华的利刃,难道不是自己亲手递上的吗? “唔!咳咳!”一股热流涌上,顾燃捂着胸口,刚刚在医院勉强咽下的饭菜混着苦涩的胃液,瞬间喷涌而出。 第51章真相 “是我……是我!” 上一世的顾芳华,这一世的陆淮天…… 顾燃再也承受不住,他狂吐不止,回忆仿佛根根利刺,淌着尸山血海向他袭来,一桩他这辈子都不愿再忆起的往事却在脑海里再次翻滚咆哮。 那是顾芳华的头七。 入殓的棺柩已经安置妥当,连日来的奔波和悲恸折腾的他神思涣散魂若浮萍,他侧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窗外细密粘稠的雨声,暗自流泪。 “顾燃!开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平静,床上的人抖了一下,勉强支撑着身体下了地。 湿冷的空气随着开门的瞬间席卷整个方厅,一股浓重的酒气随即扑面而来。 “裴子俊?”顾燃一把扶住门口被雨淋湿险些站不稳的男生,“你,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门口的人发出一声嗤笑,他扬起手指,仿佛要说些什么,可酒气上返,酝酿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 奇怪的胜利者姿态写满了细微的情绪。 顾燃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更不清楚这个醉醺醺的男生接下来会对他做什么,只知道那张因为亢奋而几近扭曲的脸倏然靠近时,他已经在一阵天旋地转里被扔回了床上。 那一刻,未经世事的他才彻彻底底的明白,原来两个男孩谈恋爱,并不只有牵手拥抱和接吻…… 还有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无尽的耻辱。 被强行按住的身体仿佛生生被劈成数段,挣扎哭喊统统无济于事,疼痛就像无数颗生锈的钉子,密密麻麻的扎进血肉里,脆弱的神经被折磨到恍惚,痛不欲生到了极致,便是麻木空洞…… 可伏在身上的男人却异常狂热,他放开按住顾燃腕骨的大手,紧接着死死卡住顾燃的脸强行掰到顾芳华遗像摆放的位置,阴翳的嗓音如同地狱里的修罗鬼煞。 “宝贝,快,笑一个。” 刺耳的回音荡进耳膜,沉浸在悲痛里几乎晕厥的人视线早已模糊不堪,他想要逃,被擒住的脖子却无论如何也转不过来。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一个炸雷响过,屋子里的木楞窗骤然被狂风吹开,与此同时,顾芳华的黑白照片一个不稳,直接被掀落在地! 镜框玻璃,瞬间碎了…… 被压在床上半分动弹不得的人看着一地狼藉绝望嘶吼,可裴子俊的凌虐欲和满足感却直冲极点,他更加发狠的对待身下早已泣不成声的男孩,仿佛只有在这样,才能唤醒新一轮的蚀骨快感。 顾燃刚刚失了至亲,他不懂此刻发生的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能紧紧攀着这个带给他无尽苦楚的男人,乞求身上的施暴者能给自己一些温柔安抚。 岂知那些几乎摧毁了他整个人生的血雨腥风,都出自于眼前这个还在疯狂折磨他的男人之手。 而自己,则亲手给自己悲凉凄苦的命运,写上了序章…… 满室凌乱,带着哭腔的长吟充斥着整个房间。 地上的照片被玻璃碎片划破,那张黑白沧桑不苟言笑的脸扣在地上,呜呜的风声穿透堂屋,像是在无声的诉说着数不尽的凄凉和苦痛…… 往事闪回。 如同泄洪般的难受汹涌的冲击着顾燃本就易碎的神经,他闭上眼睛,任凭屋檐上卷起的雪雾扑在脸上。 胃液和胆汁的苦涩滋味在唇齿间穿梭,他已经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了,可身体却应激般的不停痉挛。 “顾燃。”身后的雪被发出咯吱的响声,陈飞见他去了许久也没回来,便过来找他。 “你蹲在这干什么呢?多冷啊!”男人一个箭步上前,试图把他从雪地里拉起来。 “别,别动我!”顾燃还没回魂,面对突如其来的靠近,他迅速收回手肘。 “怎么了?”陈飞不解,视线下移,这才看到了雪地里的呕吐物。 “怎么吐了?身体不舒服吗?走,咱们去医院!” “错了……都错了!”顾燃喃喃。 “什么错了?”陈飞疑惑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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