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了偏头,望向和他隔了大半距离睡得正熟的雄虫。 床头灯的光线调得很暗,萨尔伊斯半边脸落进阴影里,眼底沉有不明幽色。 他从来不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格,每一笔账,萨尔伊斯都算得很清楚。正是这种恩怨分明、绝对理性的能力,让他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只是…… 这回,相比于如何更好地利用这一点,他最先想到的,仅仅是埃希尔带了一点甜味的恶劣笑容,还有落在他脸颊上的轻吻的力度。 少年歪在枕头上,忽然梦话一样呢喃了声什么。 萨尔伊斯忍不住凝听。 在他倾身时,闻到了浅浅的沐浴露香气。 “哥哥……”少年声音轻得像一团夜里升起的雾一样。 萨尔伊斯眼皮沉冷地撩了撩,散在肩头的长发在月夜下泛着丝绸般无机质的冷光。 ——哥哥,是谁?
第38章 天堂与地狱 埃希尔并非皇帝的独子, 其上还有约摸四五个雌虫兄长。 埃希尔排行最小,出生得最晚,与几位哥哥年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又性子独。能让他在梦里都念念不忘喃着的, 只怕不是这几位。 ——那轻柔的语调,绝非对血缘亲长的唤法。 萨尔伊斯姑且压下这点疑问, 默默挨着枕头继续睡下。他睡姿很好, 一觉睡到天明也不带挪窝的, 只是有些睡不着, 心里反复翻腾着傍晚发生的事。 尴尬? 那倒不会。毕竟自己陷入情潮期时,还能隐约记得埃希尔也谈不上轻松。 他微微扭过头, 发现雄虫也向着他的方向无意识侧头睡着,呼吸均匀起伏, 有一种无形之中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 萨尔伊斯此刻不得不承认, 为这位小殿下动心是理所应当的事。 雄虫对雌虫的天然吸引力仅是一方面。 即使你知道他发脾气时、冷下脸教训你时,或仅仅漠然待你时, 会是多么恶劣而可恶的性格,但当他在你面前无知无觉、恣意妄为笑起来时,一秒钟又能将你送上天堂。 这样一来,颇为不幸的事发生了—— 天堂与地狱,都源于他。 埋在雌虫身体里的本能, 也许永远都是淡化痛苦的记忆, 铭记并回味那些使自己感到幸福愉悦的过往。 一夜无梦。 多年军旅生涯养成的生物钟,让萨尔伊斯清晨五点多便准时睁开了眼,脑海一片清明。 军部专用的通讯器送来今天繁忙的行程表, 他略略扫过一眼,轻手轻脚打理好自己。最后为自己戴上纯黑底衬镀有帝国三军联合徽章的军帽时, 他轻声走至床边。 清晨清醒的状态,能让萨尔伊斯更理智地居高临下审视他的雄主。 那张恬静的睡颜仍旧仿佛天使一样。 这位帝国史上最为年轻有为的元帅阁下无奈一笑。 他俯下了身,腰肩线条连为利落干净的一条线,裹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指尖压住帽檐。 “早安,小殿下。”萨尔伊斯这么轻不可闻地说。 * 数日的行程空白后,言息这天醒来,终于把皇家科研所安排上了自己的行程目的地。 终于有用武之地的皇太子秘书室一阵兵荒马乱,安保部门接到命令,即刻将出行警备度提高到仅次于皇帝陛下的一级,该调度的调度,该封路的封路。 当然,这份兵荒马乱与出行者本人无关。 言息只需要安心享用完皇室大厨精心准备的早餐,走出自己的宫殿,在等候已久的第一秘书安格引领下,坐上自己的出行车辆,或闭目养神,或静静聆听最近秘书室代为处理的事务汇报。 尽管殿下的“器重”水分很大,但安格能年纪轻轻进入皇家秘书室工作,本身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声音不慌不忙,条理清晰地进行着汇报,念到某一项活动时才微微磕巴了一下。 想到殿下会用怎样责备不耐的目光瞪向自己,安格不由磕巴得更厉害了。 但没想到,这回殿下居然只是撩起眼皮,淡淡掠了自己一眼。 安格如释重负,理清了思绪,静下心来继续汇报:“殿下,是下月的胜利日庆典,需要您前往帝都星的军部总部基地,探望底层军士并发表讲话。” 胜利日? 言息明白他大概为什么磕巴了。 胜利日,即十八年前塔萨星云之战的胜利日,也正是埃希尔出生那一天。 这场战役对阿尔弥斯帝国与邻国希波联盟的战争形势影响巨大。 相比于全虫族公民的阿尔弥斯帝国,希波联盟的公民族群复杂,充斥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外星族群。在战争的一开始,阿尔弥斯帝国由于对希波联盟情报不足,在战场上狠狠吃了一波大亏。 但从长远来看,种族成分复杂的希波联盟如果不能短时间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内部矛盾必然激发。一旦时间拉长,对上意志统一犹如军事机器的阿尔弥斯帝国,必然节节败退。 ——那场艰难的塔萨星云之战的胜利,便是战争形势逆转的开始。 阿尔弥斯帝国与希波联盟,是星际两大最强高等文明。 它们的争霸同时决定了星际各种小文明的未来。 如今希波联盟战略收缩,步步退守,象征虫族文明最顶峰的阿尔弥斯帝国迎来了历史最高光时刻。 版图过度扩展,战争前期的全民狂热转为后期的疲乏,同样激发了阿尔弥斯帝国的内部矛盾。虫族内部也并非完全铁板一块,不难想象希波联盟在其中扮演了怎样推波助澜的角色。 三个月后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也可以说是盛极而衰的历史必然趋势。 有多少人赞颂帝国的无上荣光,就有多少人想要将它推入毁灭的深渊。 而出生于塔萨星云之战胜利那一日的埃希尔,被帝国上下视为带来胜利的“晨曦之星”。 埃希尔厌恶胜利日的原因很简单——他厌恶那种,强行施加于他身上的狂热。胜利日还得去军部出席庆典就更让人厌恶了,那些底层军雌投在他身上谜之迷恋的眼神简直让他头皮发麻。 而且必须在一众军雌和媒体面前,与他的雌君萨尔伊斯伪装出一副和睦模样,也让他感到格外厌烦。 可是这种庆典是逃不过去的。 言息无可无不可地对安格说,“你安排上吧。” 安格意外于他的淡然,点头称是。 皇家科研所的副所长和其他负责人早早便候着了。埃希尔便是科研所挂名的所长。言息一路走过研究所的各个研究区域,大致弄明白了他们都在干些什么。 他本就是这里的常客,甚至说“同事”,其他研究人员对他的参观见怪不怪,除了项目的主责任人在介绍,其余都在埋头工作。 “星陨”是机密级最高的研发项目。 这一实验室的少数雄虫与大部分雌虫,都是专属于埃希尔的科研团队。 与他们简单打过招呼,言息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其中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身上。那名雌虫察觉到他的视线,陡然一个激灵,心虚地埋头做实验。 ——看来这就是原著里那个向革命派泄密的科研人员了。 终究是只会埋头做研究的,定力不行啊。言息在心里摇摇头。 来到自己的专属实验室,言息通过密钥与瞳孔扫描进入。 一系列决定未来雄虫命运的机密在他面前袒露。 这些信息原本都封闭在科研所内,没有谁会傻到将机密随身携带。 但——不按常理出牌的反派,怎么不可以这么做呢? 言息生前从事的工作与反派类似,也有需要用到密钥的地方,他按照自己的习惯输入,果不其然顺利解锁。 无数关键信息滑过言息眼前,淡淡无机质的蓝色荧光落进他眼睛深处。 言息懒散抬手,将垂落的长发拨到耳后,方便动手操作。 “星陨”的储存基地坐标,连同其启动的指令逻辑,全被复制到他的光脑空间里。 言息阖上眼皮,进入光脑空间。站在空白的地面上,他滑动那两份机密文件,扫描自己的瞳孔,将它们封进空间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意念再度一转,眼前的空间变为了沙发、书桌错落有致的虚拟房间。挨着墙壁角落养了不少绿意浓浓的植物,加湿器水雾弥漫,就连空气也因此变得格外清新。 言息意外地发现—— 除去那些星际文明才有的高科技家具,这一房间的布局,与他生前的书房构造别无二致。 “统老师?”他试着呼唤系统。 【宿主?】隔了片刻,那团光团从空中浮现。 虚拟空间也无法隔绝系统,这一点虽在言息意料之中,仍不免有些淡淡的失望。 视线漫不经心逡巡过这处书房。 “统老师,解释解释?”他抬了抬眉。 看到房间构造,系统表现出一种同样惊讶的口吻,【宿主,这里怎么会和你原来的书房几乎一模一样?】 根据统老师原来的说法,它在言息生前曾跟踪考察过他一段时间,因此当然见过他个人公寓里那间小小的书房。 “啊,我知道了。” 言息忽然点点头,给联系列表的一位发去视频申请。同时往熟悉的沙发上斜倚一坐,掠系统一眼,姿态是浑然天成的散漫闲适,索性替它回答了。 “小说世界的一切都是自动生成的,我心里的潜意识是如何,此处虚拟空间当然是如何的。对不对?” 系统讪讪附和,【应该,是的吧……】 理由都替它找好了,它还能说什么呢? 言息意味深长地眯眼瞥了它一下。 统老师如果有脖子,大概整个头都缩进脖子里了。 到现在,言息其实都还相信系统说的,凑足四个世界的反派积分便可以复活。甚至任选哪一个世界这一点,他都是相信的。 ——这本身就很奇怪。 系统和小说世界的一些细节都透着古怪,但他却对这两点十分坚信。就像系统说的,这是“规则”。“规则”绝不会被怀疑,“规则”绝对必须遵守。 谁规定的“规则”? 他为什么这么深信“规则”? 不过,他暂时不想追究系统装都不装的隐瞒,一方面是本就不怎么介意被“设计”,另一方面,还有一条深埋在他心里、连系统都没有透露的隐形“规则”。 这条隐形“规则”如同直觉一样存在着,告诉他—— 只要完成四个世界的任务,他就会明白这一切。 “嘀嘀——” 刚刚发去的视频申请被接通,打断了言息的思绪。 一道人物虚影来到他的光脑空间。 “父亲。”言息暂时放过系统,从沙发上起身。 “我的孩子。”皇帝陛下语气仍旧温和慈睦,眉头却微微一皱,“你前几天发给我的草案,我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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