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殿下唇线优美的嘴里忽然钻出“所以,我决定,即日起废除《雌奴法案》”的词句,大家“对对对”点头后,忽然惊觉哪里不对,部分雌虫甚至踢掉椅子悚然起立—— 废除《雌奴法案》?! 即日起?! 他们听到了什么?不是在做梦吧? ——很不幸,言息在镜头前不缓不急展示出那份由皇帝陛下亲自盖章的文件草案,告诉了大家,那不是做梦,那居然是来真的。 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为什么从不屑于社交的殿下突然出席公共场合,为什么突然提到亲眼见到奴隶后的感想,为什么还能临时拿出一份早就盖章签字的草案——原来是蓄谋已久。 贵族们以为殿下疯了,或者是被他的雌君“胁迫”。 直播间弹幕寂静一瞬,而后瞬间炸开。有不敢置信的,有如在梦中的,有大呼殿下万岁的,还有庆幸自己居然见证了历史的。 当然,还有大量质疑是否在作秀的。 萨尔伊斯同样在包厢里满脸愕然,少见的失态。 咔嚓咔嚓四下不断亮起的闪光灯中,言息正对萨尔伊斯微笑,那笑容像在说,怎么样,这个热闹够大吧? 《雌奴法案》正是帝国施行了千百年的奴隶制的根基,雌奴的存在一旦成为历史,所谓的奴隶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有摄像机捕捉到言息对萨尔伊斯的那个笑,弹幕发疯之余,其中的有心人观察到这一点: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对夫夫感情微妙,传言极其不和的吗?】 【fake news!】 这场开头、过程都很顺利平和的慈善晚宴,在结尾时爆了个大雷。除了原先报道晚宴的媒体,还有更多记者在闻讯赶来堵住公爵府邸的路上。 “殿下!元帅!请看这边——” “殿下!这是皇室的决定吗?军部如何看的?” “元帅阁下!请问您事先知情吗?还是也参与其中?” “《雌奴法案》废除后原来家庭中的雌奴应该怎么处理?离开家庭后他们应该怎样生活?内阁会同意为此拨款吗?” 萨尔伊斯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护着言息上车。 一旦上路,皇室仪仗队前后开道护送,再没有媒体追上来。 萨尔伊斯倚在车窗边默然不言,车流与霓虹,那些沿途的光影在他冷玉般的面庞上闪过。然后他垂下眼,看见车窗的倒影里,言息时不时偏一下眼睛,像是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萨尔伊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看不懂这位小殿下了。 这回言息再状若无意偏过眼睛时,猝不及防地,对上倒影里萨尔伊斯沉默的视线,瞳仁深处仿佛有簇淡而不灭的幽光。 既然他已经抓到自己了,言息索性直接问:“你不高兴吗?” 寂静的车厢内忽然响起的声音,很容易惊动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秘书安格。安格愈发敛声屏气,争取不发出半点动静。 “……我?”萨尔伊斯露出不太理解的表情,“难道殿下这么做,是想让我高兴?” “当然,你能高兴最好。”言息模棱两可地说。 “殿下是怎么想的?”萨尔伊斯正视着他,目光沉沉,“我想要知道。” 夜色寂静,雨后乌云散去,零散的星星开始点缀在泼墨似的幕布上。 半晌,言息终于笑了起来,承认道:“想让你高兴,也是原因之一。” 萨尔伊斯最终走上那条道路的原因,无非是对帝国的现状不满却又无能为力,奴隶制便是他不满却无能为力的其中之一。唯有将旧有的一切推翻,才能重塑萨尔伊斯理想中的一切。 萨尔伊斯似乎僵了僵,沉默片刻,终于卸下一口气般凑近,轻轻拥紧言息。这个怀抱轻柔到,仿佛稍稍用力便会破碎。某种固执的坚持与偏见终于可以松动。他叹息一样说:“殿下,下次别再这么冲动。” “可是,”言息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你会为我善后的。” 语气没有丝毫疑问。 “是的,”萨尔伊斯小心翼翼收紧那个拥抱,像是收紧一束清冷的星光,“我会为您善后的。”
第41章 爱和掌控 连续开了几个简短的线上会议, 再单独视频了几个部门负责人,萨尔伊斯嘱托完善后工作,从书房出来时, 言息正倚在床头“啪嗒啪嗒”打着字。 发尖湿漉漉的, 刚洗完澡的模样。 萨尔伊斯猜想,应该是皇室外宣部门和内阁一些倚老卖老的虫子找他谈话了。 没有打扰对方, 萨尔伊斯取了浴袍, 径自去洗漱。 情潮期的事故还记忆犹新, 但小殿下似乎已经默许在床上为他留出部分位置。 出来时卧室的光线调暗了些许, 言息的床头摆了一盆小绿植,扇形叶片投射小圈弧状阴影, 罩住雄虫半张脸和肩膀。叶片低垂的影子,仿佛正亲吻他红润的唇尖。 萨尔伊斯很少为什么事物感到安心, 安全感并不存在于一个将战争与鲜血转化为爬升阶梯的军雌心中, 这是合理的。但此刻,那种像家一样, 但或许并不是家——萨尔伊斯自己都没经历过的,让他安心的静谧正从那低垂的影子里渗出来。 无声无息。 家啊—— 他没有家,也对家这种东西不抱以什么热衷。 奴隶生下的孩子永远都是奴隶,所以萨尔伊斯的下等贵族雄父明知他的雌父那时已经有孕,仍旧放任不理。那样仰人鼻息、来回贱卖、苟延残喘的日子, 萨尔伊斯已经过得足够多了, 多到现在回想仍让他厌烦。他的雌父也没有多余的亲情给他——毕竟自顾不暇。 萨尔伊斯认为自己只是很聪明,喜欢多想,总是在想为什么自己必须过这样的生活。 谁规定的?不能改变?再站高一点, 是不是就能弄清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扭曲了? 他没有什么崇高的志向或理想。 前任元帅俄尼索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抬起手颤颤巍巍示意, 萨尔伊斯感到古怪地四下扫了一圈。没有别人——原来是叫自己。他这时才恍然,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成了离帝国至高军权最近的那个,没有之一。 曾经万人臣服的独/裁者也有老去的一天,当无情的时光剥去他光鲜的权柄包装时,他甚至无力到,只能用唯一雄子的婚姻作为与年轻继任者交易的筹码。 走出那个房间时,所有虫子向他低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敬畏。 萨尔伊斯走到舷窗边停下脚步,漆黑宇宙里匍匐的军舰俯瞰着他们古老的母星,那些曾经拔地而起高耸入云的文明建筑如今低入尘埃,渺如烟尘。虫族文明全部的喜乐悲哀都源于这粒宇宙的尘埃。文明的灯火彼此连成一条条或横或纵或斜的线,那样混乱的线条、无序的状态让他本能地皱眉。 萨尔伊斯终于明白。 他要做的,仅仅是理清那些搅成一团的线条,让它们恢复简洁、有序和美感。 “吱呀——” 坐下时凹陷下去的床垫发出声响,萨尔伊斯拿起毛巾,有些敬畏地捻了捻雄虫发尖的水珠。“嘀嘀”,言息低着头再按完最后几行字,光脑响了几声后再没有动静。 “噢对了,萨尔萨尔,”没有放下光脑,言息反而继续戳开一些界面,“之前事情太多,忙得都忘记啦,还没有把权限划给你。” 婚后雌君的财产悉数归于他的雄主,同样,雄主有义务为雌君开放部分权限,让对方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支配原本属于他的财富。格外宠爱看重雌君的雄虫,可能还会放开更多的权限。但即使雄虫一条权限不给,也并不意味着雌虫有抱怨的资格。 萨尔伊斯垂眼,目光复杂地查看收到的一条条权限通知。 皇太子宫殿的另一半所属权,共同财产支配权,以及,彼此光脑空间互通的开放权。 ——最后一条,给了他太多的操作空间。 而对方却并不以为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也许真的无所谓,也许自信满满即使开放光脑空间,一些必须隐藏的机密也无法被轻易破解。 手掌试探着放在言息腰际,掌下的温热微不可察一颤后停住,像是等待,也像是萨尔伊斯自作多情的错觉。可是,是不是错觉已经不那么重要。萨尔伊斯圈住对方的腰,深深地从背后拥抱,也陷进那圈扇形叶片的阴影中。 重要的是,他想要自作多情。 “我很高兴。”他终于正面回答那个问题。 军雌高大的身形足以把他的雄主整个圈进怀里。 虔诚地低下额头,隔了层毛巾,他鼻尖抵住濡湿的发梢,淡淡的洗发水味道。 默了默,言息反而轻声问:“但是,萨尔一直以来尝试改变的东西,却被我轻轻松松做到了,不觉得讽刺吗?” “是很讽刺。”萨尔伊斯先是淡声,“是很讽刺啊。”他再重复一遍,喉咙里冒出一点低沉笑意,口吻变得很轻快。末了,重新笃定地沉下去,似乎做着什么郑重其事的说明,“但是,和您没有关系。” 他没有什么崇高的志向或理想。 萨尔伊斯从来不是革命目的派。 革命手段派,或许可以这么说。 他要做的,仅仅是理清那些搅成一团的无序混乱的线条。 除此以外,什么手段都可以。 他的小殿下或许不是无药可救的那类虫子,又或许是的。或许随手废除一些东西,在他看来只是想看热闹,或者想取悦他眼下有兴趣取悦的对象。可是,那些都没有关系。 心底存有良知,或者本性冷漠到无可救药,都没有关系。 萨尔伊斯拥住雄虫的动作极其温柔,但并不意味着那个禁锢的姿态,没有充满极强的掌控欲与当权者的自信自满。 埃希尔是他的。 哪怕对方外表光鲜,本质并不美好,其实心灵漠然、淡薄,视他人的生命甚至自己的生命到冷酷的地步,哪怕他内心丑恶,自私,偏执,哪怕他是那么无可救药的性格,萨尔伊斯认定了便不会再改变。 他自信于,能让对方在自己面前始终保持现在的面目,那么心灵如何,已经不重要。 爱不能做到这一点。 萨尔伊斯从不寄托于爱。 他从来都寄托于权力,寄托于强势,寄托于掌控。 他珍惜地拥紧怀中的雄虫,嗅着他身上的气味,心里却布满阴暗。 了解萨尔伊斯本性的虫子都知道,疏离而客套,才是和这位帝国元帅最安全的社交距离。自己有利用价值,才会得到萨尔伊斯的优待和看重,他会因此淡淡微笑,会鼓励道“你做的很好,请继续保持”。但如果得到萨尔伊斯的爱,会是怎样自取灭亡的事啊? 光是看看迄今为止萨尔伊斯爱过的东西便知道了—— 权力与地位,暴力与简洁。 想要得到的东西,不择手段才是最起码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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