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自己也没注意到的第无数次,明照衣的视线转移,分散,再回到手机上。 只是工作间歇偶然投去的一瞥,远没到影响工作的程度。 或许是这样吧,他本人并没有这方面的自觉,次数却多到偶尔进出办公室的解秘书都注意到的程度。 “明总,”再送来需要签署的文件时,解秘书终于忍不住出声,“是哪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的注意力从手机上分散,埋头签字,“不,没什么。” 【晚上我会去拍摄基地附近一趟,你在酒店的房间号是?】 发出的消息从“十分钟前”,“半小时前”,变为“两小时前”。 大概仍在拍戏吧。 虽然已经按照以往剧组休息的时间发了消息,但最近拍摄接近收尾,剧情接近高/潮,也许会更忙碌些? 不过…… 还是找一个借口比较好?就说,是度假村的项目还没谈完,顺路去一趟。 但仍不想这么做。双方都清楚的借口就成了掩耳盗铃。 那么具有教育意义的、愚蠢的寓言故事,没人希望在自己的现实生活中上演。 【1802】 收到……回信了。 【密码是我生日。】 【不过可能晚上七点才收工,哥哥吃过晚饭再过来比较好。】 是不希望他去得太早的意思吗?抑或是婉拒的暗示? 【胃不好就要记得准时吃饭啊。】 反复摁在输入框的指尖顿住。像沙漠中的旅人终于听见那泓象征希望的流水声,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释然时才发觉掌心的汗湿。 【好。我会记得。】 于是这么回。 * 晚七点左右准时收工,回到酒店房间,迎接言息的不是黑暗,而是温暖的灯火——而那一幕,明照衣背对着他,在开放式厨房拿着勺子尝味道的场景,更是让言息怔在原地。 简直像做梦一样…… 这样的情形。 不,或许做梦也无法想象明总洗手作羹汤的场景。 “回来了?”听见玄关传来的声响,明照衣转过身,将勺子轻轻扣回原处。 还好,并没有出现围裙之类更突破言息认知的东西。 明照衣穿着简单的米白色棉质家居服,看起来慵懒而闲适,犹如房间的主人般对他说,“粥煮好了,先洗手。” 一面下意识按他吩咐的洗手,言息一面漫无边际回想原著。 “……哥哥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他还是问了出来。 明照衣的回答,是指了指台上摆着的手机视频教程,“我想,按教程一步步来,应该不会出错。不过,刚开始熟悉厨具时还是花了点时间。” “噗哧”一声,言息终于从一开始的震惊中走出来,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什么啊,居然临时看教程吗?”他抖着肩膀,从后面抱住明照衣,把重量几近全部压了上去,“这也太可爱了吧,像兔子妈妈。” 【宿主!你又、】系统啊的一声,然后再轻轻嘟囔一句,【今天就算了,我切视角了,不过宿主你可不要忘记答应我的啊。】 ——诸如此类的打断,在此刻的氛围中也显得不刺耳了。 柔软的棉质布料上沾着点厨房的热度、湿热的雾气,蹭上去却很舒服。 “……给兔崽子做饭吗?”明照衣淡淡回应兔子妈妈的比喻。 因为第一次下厨,挑的都是不容易出错的。作为主食的粥只需要按教程加米加水,弄点花样则再加点青菜末、瘦肉丁。配菜则是一盘炒白菜和一盘……不明的糊状物。 “那是什么?”言息好奇地问。 “……香菇炒肉。” “哇好伟大的作品,尸骨难辨呢。”简直分不清是嘲讽还是夸奖的语气。 “……我吃过晚饭来的。”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但明照衣做事滴水不漏,姑且这么解释了一句,并补道,“所以,这是你的晚饭。” 留点口德吧。这是潜台词。 “兔子妈妈很没用噢。”撒娇一样抱怨的语气,言息却有些心不在焉。 “第一次做饭,”明照衣轻挑起眉,“我以为至少会得到一点鼓励。” “啊,给了给了——”言息圈住他整个腰的手松了松又紧了紧,随口道,“这是鼓励的拥抱。” 明照衣将手掌轻轻搭在他手背上,垂眸注视他们在碗槽中几近重叠的影子。 言息下巴搁在他肩上,一高一低的两颗脑袋,搭成金字塔的排列——那样的联想,会让明照衣以为那是什么金字塔一样坚牢永恒的关系。 短暂的安静。 “不过,与其说哥哥像兔子,”言息漫不经心开口,话题忽然转了回来,“不如说哥哥更像一种植物?” “……嗯。”随意应和着,明照衣并不十分关心自己像什么。 “具体点说,是一种长在墙角安安静静的植物?” 但言息对此似乎抱有乐趣。他微微歪头,声量放得那么柔和,仿佛这是个需要轻柔对待的话题—— “假使无人关注也没关系,会安静存活着。可是,如果有一点雨露和阳光,便会蓬勃地、肆意地生长——那是种不受控的生长,是生命原始的本能。唔,就像花蕊冲破花苞绽放一样,那种生长的力量?” 那样温柔的描述却让明照衣沉默了。 他低下头。 金字塔坍塌下去。 低低的笑声从那颓圮的影子废墟中响起,“……是那么不值钱的东西啊。是想说这个吗。”他叹息一样说。 柔软的掌心却轻轻挡在他额心,阻止他脖颈倾颓的弧度。 “不是哦。”言息也叹息一样说,“是想说,哥哥对我产生感情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我就是这么没分寸感的人,而且嘛——脸长得很好看吧?至于性格,有人会觉得我性格糟糕,但觉得我性格可爱的,也有人在。” “……听起来,他人的示爱对你已经是家常便饭?”仿佛预感到了他想说什么,明照衣言不由衷地打岔道。 “哥哥不也是吗?光是有钱这一点,就不乏爱慕者了吧。”言息这么眨着眼,纤密的睫毛像脆弱而美丽的蝶翼,然后他意识到明照衣看不见他的脸。 ——那让他有不满,也有庆幸。毕竟那会让他接下来的话更顺利。 “我不介意哦。哥哥的爱慕者之类的。就像我不介意他人的示爱一样。” 蝴蝶耷拉下美得梦幻的翅翼,投下的阴翳却是美的反面,被埋葬的往事在此刻回光返照。 “为什么会介意他人的示爱呢?是因为在为此苦恼吧,至少也考虑过是否有答应的可能——可我不会苦恼哦。因为我很有自知之明,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明白的人,绝对无法回馈他人相同的情感。” 在彻底“扮演变态”以前,他还想留给明照衣反悔的余地。 这是他第一次的,对爱慕者的忠告。 “所以,快点放弃吧。” 像低声呢喃咒语,口吻比刚才鼓励的拥抱还珍重几分。 “快点放弃吧,哥哥。” 沉默,沉默。 煮沸的粥发出声音。 程式化地扭掉开关,在言息的手滑下以前,明照衣牢牢摁住那处细薄手腕。 “他人的示爱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 明照衣向后侧过颈,喉结处还遗留淡淡吻痕。他用亲吻代替指尖,落在言息已经看不出伤痕的唇角。 那吻,像植物的叶片扫过一样轻缓,舔舐时溢出充满植物气息的嫩汁。 “可我喜欢你。是你说的,不受控的、原始的本能。” 过于直白的示爱。 成年人之间会这样吗?说喜欢,说不受控,说这是本能?言息不明白。过往那些含蓄的示爱比不上此刻袒露,过往那些袒露的示爱也比不上此刻含蓄。 像一位年长的长辈一样,明照衣再碰了碰他的唇角,低低絮语一样说:“我会教你的。不要再为此苦恼了。如果在明白什么是喜欢后仍拒绝我,那时我会识时务地离开——是那时,不是现在。” 大脑需要一条条理解这些信息。 苦恼吗?是的,不是毫不介意。他是在为此苦恼,因为至少也考虑过是否有答应的可能? 明白什么是喜欢? ——是那时,不是现在。 “……不要这样说啊哥哥。”言息颇为苦恼地,轻蹭明照衣线条好看的侧脸及下颌,“不要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啊。”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淡薄眼睑低垂,明照衣幽静眼眸深处燃着点点星火,那么冷静,又那么灼热。 雨露和阳光是饵,爱是网,生长是本能。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已经拥有伤害我的权利。 * 言息洗完澡出来时,明照衣已经清理好厨房的碗碟,正在主卧的浴室里。在言息待在外面的浴室时,明照衣便询问过主人的意见,造访了言息的卧室。 “主卧里有另一个浴室。”言息是这么说的。 于是,明照衣有了进去并留下来的理由。 言息坐在床边,用毛巾擦揉打湿的发顶时,主卧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也停了。 明照衣穿着言息买错的大码的衬衫、宽松的长裤走出浴室,言息仰头看他,发梢的水珠滴落在白皙的锁骨上,明照衣便轻拢起眉,自然地接过毛巾为他擦拭。 为了方便他动作,言息往下盘腿坐到厚重的地毯上。明照衣坐在床沿边,把明显的水痕擦干后问:“吹风机在哪?” “左手抽屉第一格。” 雪色缎带解了,披散着墨色长发,他的脸显得更为纤丽弱质。少见的乖巧让他宛如一枝色泽清绮的花,只为明照衣一人低垂了枝头。 指尖穿梭在浓厚的长发间,墨色发丝里间或露出细长白皙的手指,明照衣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疏渐渐转为娴熟。 “为什么喜欢住在酒店?”边为他吹头发,明照衣边像说家常话一样随口提起。 “唔……因为随时可以住进来,也随时可以搬出去?”言息稍有不确定地歪头,便为明照衣力道轻柔地扶正。 讲到对晚饭的评价,得到“第一次已经很不错了”的鼓励,明照衣说:“会再练习的。做饭不就是越做越熟练吗。” “……哦,那个啊,哥哥其实不用学的。”言息满不在乎的口吻,像在说一件毫不引人惊奇的事,“我就会做饭哦。” “……什么时候会的?”明照衣颇为意外。 “一个人住就是这样啊,厨艺或多或少会学一些。也不多,够用就行。” 很快,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从做饭的话题转变到约会上。 “过几天电影就要杀青了。”明照衣接过那条雪色缎带,为他扎起头发,“一起去电影院吗?看一看别人的电影,也许会学到一些剪辑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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