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种眼神? 谢柏峥后知后觉地看向空了的手心,再低头看向那一盏油灯,这个猝然的变化令他困惑不解,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病得更严重了。 可他宁可顺从在自己镜花水月的想象里,一边微微侧首与霍靖川的脸颊相贴,一边机械性地闭上了眼睛。这一瞬间里与其说这个拥抱给了他什么,不如说是直接麻痹了他所有的知觉,让他再也生不出一点抵抗贫瘠幻境的勇气。 从霍靖川的角度,其实是能感觉到谢柏峥在一点点偏向他,他的触感比谢柏峥更鲜活,甚至能从谢柏峥身上闻到被安神香包裹住的那一点药香。 中药的气味钻进霍靖川的鼻腔,他才猛然想起自己这样抱着他会不会太重了,他在爆炸中受的伤一定还没好全,不会压到他的伤口吧? 霍靖川从温柔乡里瞬间清醒过来,正要看一看谢柏峥的伤——可他才有松开手的迹象,就被谢柏峥更紧地抱住了。 霍靖川于是不敢动了。 尽管谢柏峥其实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顶多也就是和郑文清家的那只才足月的狸花猫差不多,就这么轻的力道愣是把庆王殿下定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仔细算来,这和碰瓷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不同可能是,被碰瓷那个更凶。他在这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训了一句:“别动。” 霍靖川求之不得地继续这个拥抱。 彼此紧贴的体温互相传递,一点点升温,连同谢柏峥的指尖也变得暖和起来。霍靖川悄悄用一只手摩挲着他的指节,像是要复现出上一回他们紧紧缠绕的样子。 谢柏峥察觉了他的意图,猝然抽回了手。他像是强弩之末一般,提起来的力气只够用这么一时半刻,情绪起伏也耗费了太多精神。 他推开半步,其实人还在霍靖川的怀抱里。他表情镇定,语气好商好量地说:“你先回去,明天再来好不好?” 霍靖川一时不解其意,根本没想到自己被人当成了幻觉,脱口而出问:“你是要睡觉了?” 谢柏峥看着他,点头。 霍靖川其实有点受不了谢柏峥看他的表情——像是能和他的行为动作完抽离开一样,是与言行完全不一致的冰冷。 谢柏峥似乎笑了笑,“嗯,要睡了。” ——就在这时,大开的窗户外传来了脚步声,谢柏峥几乎是下意识地在顷刻间关上了窗。再回头,霍靖川郁闷地看着他。 怎么他们明明是两情相悦,却要跟偷情一样害怕被人发现?庆王殿下承认自己天生克红鸾星,但还不至于这么拿不出手吧? 谢柏峥却没再理会他,屏息等到脚步声过去——虽然不知道是谁起夜,总之确定没有动静之后,谢柏峥才放下心。 “你……” 谢柏峥回到床沿边坐下,有些不理解地问:“你怎么还在?”不是说好明日再来吗? 霍靖川简直要被人气死,内心油然而生一种被用完就丢的挫败感。他还没说什么,又听谢柏峥更过分地要求:“你明晚可以换成之前那套骑装吗?我会比较习惯。而且你这一套衣服好硬,硌到我伤口了。” 霍靖川:“……” 他先是挫败又是怀疑,最后还因为谢柏峥是个伤患不得不退让。可是,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一时觉察不出。 虽然谢柏峥无论提什么条件,他都会甘之如饴地答应,可是他一个人快马加鞭赶来见他,结果竟然要被这样挑剔? 庆王殿下实在过于堵心,最终全都化为了恼羞成怒:“为何不能白天见面,本王就这么见不得人?而且明明是你关了窗,怎能怪我没走!” 谢柏峥一时没吱声,低头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干巴巴地拒绝:“……大白天不太合适吧?没开窗,那你试试走门啊。”
第56章 不当老婆56 五十六章 谢柏峥体力不支,话说到这里已经觉得这个噩梦即便胜在温馨,但是也持续得太久了。他这样重伤未愈的伤患,实在有些困乏得睁不开眼。 于是他甚至没有理一下方才因霍靖川莽撞的拥抱冲击下变得松散的睡袍,十分旁若无人地躺下了。 霍靖川默默用舌尖顶了顶牙根,觉得自己简直太把持得住了,甚至连那句“凭什么他非得走门他就喜欢跳窗”的无理取闹给咽了下去,直到谢柏峥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严实了,他的表情才恢复正常。 霍靖川没话找话地:“要替你熄灯吗?” 谢柏峥重新睁开半眯着的眼,那眼神里充斥着“逐客令”,可是霍靖川不想走,他凭自己本事跳窗进来的,他凭什么走! 他期期艾艾地看着人半响,隔着被子戳了戳谢柏峥的手臂。 谢柏峥好累地问:“怎么了?” 霍靖川听他的声音便知道这人困倦,于是只好收了心思,很温和很懂事地说:“我看你睡着了就走。” 谢柏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默许了这句话,只是伸手将油灯熄灭,而后沉沉地埋进被子里。 室内倏地暗下来,整个世界仿佛也只剩清浅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趋于相同,最终交融在夜色当中。 直到天色渐渐亮起来,霍靖川才在谢柏峥的耳畔留下一个很浅的轻吻,他多日的相思都沉溺在此处,连同他的整颗心和整个人都化作了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印记,而后轻手轻脚地推门离开。 紧接着,霍靖川从高墙一跃而下,刚好惊到了早起支摊子的小贩。那小贩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碰见了出墙的红杏,张大的嘴好不容易合上,手忙脚乱地扶起了差点被摔倒的碗,再次抬头,霍靖川已经骑着马扬长而去。 他这一路的马蹄声刚好唤醒了整个长安县城。 热闹的街市喧闹吵不到谢柏峥的一觉好眠,小药童照顾他多日,难得见他睡醒时精神不错,连早点也比往日多吃了一些。 小药童叫人来收拾了碗筷,便开始给谢柏峥温药,闲得无聊便与谢柏峥说起一早的趣事:“咱们巷子口有一个卖胡饼的摊贩,平素也未有什么往来,今日突然送来了两张饼,说是感谢邻居们照顾生意。” “奇奇怪怪的,还打听郎君的身份呢。他听说郎君你是男子,表情如遭雷击,也不知是不是看了什么才子佳人的话本想要效仿。” “不过胡饼挺好吃的,我都吃完了!郎君喜欢吃胡饼吗?若是喜欢,咱们明日就去买一些来。” 谢柏峥起初只当闲话听,后听他说起胡饼,倒是想起了南街那位摆摊卖糖糕的老伯。说起这个,也不知黄推官审案审得如何了? 小药童见他又要发呆,赶忙阻止:“郎君!” 谢柏峥失笑:“胡饼好不好吃我不晓得,县衙附近南街的糖饼是很好吃的,你想去买一点来尝尝吗?” 小药童心领神会地开口:“郎君是又想去查案吧?” 谢柏峥:”……“ 他心虚得移开了眼。 - 长安县衙。 小药童一边吃着糖饼夸好吃,一边念叨着:“郎君现在身子还未好全,可不能吃这个,还是由我来代劳吧!” 谢柏峥失笑,只是他还未开口说什么,便有捕快迎了上来,满脸堆笑道:“谢郎君来得可真巧,推官大人正问起您呢!” 几句话间,便进到了花厅。 黄推官见谢柏峥进来,将夜审田广与陈掌柜的供词递给他:“谢郎君昨日的猜测不错,田广的确不清白无辜,他原是要炸了望鹤楼新砌的灶头,给那掌柜添堵,却没想到有人在他之后加重了火药的用量。” “而这个人,正是望鹤楼的掌柜陈裹!” “陈裹也已经交代,指使他这样做的人便是望鹤楼的东家,也就是那位王夫人。她当初主动赔偿伤患,本官还当她虽是个妇人,却是难得仁义的商人,实在没想到她竟是背后凶手,只是她为何要炸了自己的产业,这背后有何图谋哇?” “大概是冲着我来的吧。”谢柏峥平静道:“那掌柜的可交代了火药是从何处来的?” 黄推官摆手,“他虽并未交代,本官已经命人去提那妇人了,一审便知。” 谢柏峥默了默,有些不是很乐观。他问道:“黄大人,先前叶小侯爷在时,应当叫人查过一位名叫邵良志的讼师,不知当时可有查到什么?” “这个……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黄推官回忆道:“那时叶小侯爷急冲冲地进来,本官还当是又出了什么大事,结果是要查鄞州府的一位讼师。当然本官自然也派人去查了,那讼师只在鄞州府两年,且他做讼师时还是个背后诸葛,不常在人前露面,后来听说是被什么大人物看上了,自此不见踪迹。” “他人不在原籍,便再查不到旁的了。” 那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推官大人却不甚在意,摆了摆手说:“不必忙着舍近求远,不如先审了那妇人再说!” “黄大人,学生正是要说此事。”谢柏峥道:“不知道叶小侯爷有没有同您提过,我当日在望鹤楼见到的那位‘王夫人’,是一个男子。” 黄梁山震惊:“什么?” 谢柏峥无奈地点头,“推官大人想必也听人说过,这位王夫人深居简出,不常出来见人。无人知晓‘王夫人’的真面目,大人与我见到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呢?” 黄推官:“……”这他怎么知道? 谢柏峥提议:“大人审问时,不如让我偷偷看一眼?” 黄推官还当他要做什么,不以为意道:“你若身子还好,便是叫师爷让出半张桌子给你又如何?不必偷偷看,光明正大地看便是了!” 谢柏峥连忙婉拒,这就不必了!他只是想看看这个“王夫人”和他当时见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二人正说着话,捕快来报,王夫人带到了。推官大人大手一挥,“去吧。” 于是, 谢柏峥就这样与那位王夫人在县衙擦肩而过。 果然不是他当时见到的那位。 - “黄大人又要审犯人了?”正与捕快们凑在一处闲聊的小药童见他出来,十分警戒道:“郎君今日只是来问一问案情进展,不如我们这就回去吧?” 谢柏峥:“……” 也好。 连日的雨天总算放晴,小药童将剩下的药材铺出来在院子中晒,一边晒一边念叨着还能吃多少天。 谢柏峥正拣起张挽舟送来的话本看。听了一耳朵,问道:“你过两日,是要与两位陈御医一同回京城么?” 小药童点头。 小药童叹气:“郎君,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吃药,咱们将来才能在京城见面!” 谢柏峥听他说起京城,表情微微一顿。小药童放下药材,真心实意地来劝他:“我听人说,状元游街时想去哪条街都成,郎君倒是从公主府门前过罢!也让我沾沾郎君的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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