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道:“请随意入座。” 谢柏峥在她对面坐下,等着她的下文。 “郎君是第一个发现我是女子却未面露惊讶的,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迂腐不过么?”那女子说话时,慢慢笑起来,活像是糊了一张美人皮。 谢柏峥本就对这群人的藏头露尾没什么好感,淡淡道:“哦,那你是女子么?” 那女子面色一滞,只是她那长年累月可以训练出来的下意识却仍叫她翘起了兰花指,一边翘着一边说:“……我夫家姓王。” 谢柏峥顷刻间想起了谢若婧同他提过的王员外,他略点头,“既然是夫人请来,那就不用做自我介绍了吧?夫人找我究竟想做什么?” 女子抬手,四个美貌丫鬟一起动起来,各自端起一个托盘——加起来约莫有百两黄金,看起来很大手笔。 庆王殿下却鄙薄道:“美色与财气一起上,有些俗套啊。只是这美人不够美,财帛不动人,恐怕有人的算盘要落空了。” 谢柏峥虽然也没有被收买的打算,但是以永寿年间的购买水平,一百两黄金实在已经很多了,至少如果谢柏峥的梦想是去江南买地做土财主,那么这百两黄金已经足够实现梦想了,也就只有掷果盈车的庆王殿下才会全然不放在眼里。 女子见谢柏峥不为所动,便又使出一招。她拿出一封书信放在桌面上,递了过来,“郎君果然是读书人,清高得很。可惜屡试不中的失意人多,能封侯拜相之人却没有几个,郎君想必也不愿意在县试上磋磨到老吧?” “若是郎君看不上那些臭钱,不如拆开看看这封信吧。” 谢柏峥拆开信封。 霍靖川也好奇地挪过来看,片刻惊讶道:“这是云锦书院的荐学帖?倒是还算拿得出手。去年秋闱这家书院考出了五个举人,因此名声大噪。” 谢柏峥听了却笑不出来。 看起来,对方是势在必得啊。送金银不成,便送前途,总归利益权势天下没有人会不动心。 若是他连这个都拒绝,恐怕就要自食其果了。 女子见谢柏峥似乎有迟疑,心中想着——这书生也不过如此,面上却笑盈盈地劝着:“小郎君想必是年纪轻,因此不晓得官场厉害,你还未入仕便一头扎进去,将来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谢柏峥冷笑一声,“所以你的主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叫我远远地滚出通州府?” 女子:“……” 什么意思? 谢柏峥将荐学帖收回信封,重新放到桌面上。他面露无奈道:“自那一桩县试弊案开始,你们想必也留心我许久了,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了解我?” “我素来也没有什么封侯拜相的心愿,只想好好过我的日子——你们当初为何非要把我给扯进去呢?” 谢柏峥的语气,除了无奈,甚至还有一些无可奈何。 女子未料到他拒绝,眼中蓦然闪过一丝不快,而后却又笑起来:“小郎君如此固执,这样教不乖实在是太可惜了。” “听说小公子昨日火场救人格外英勇,不知今日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谢柏峥早该料到:“县衙有你们的人?” 女子灿然一笑:“小郎君心直口快,没听说过太聪明容易活不长吗?” 谢柏峥轻轻点了点那一封荐学帖,无计可施道:“总归今日我只能二选一就是了。” “我其实很喜欢跟聪明人说话。”那女子神情古怪地看着他道。 “县衙有你们的人,但通州府没有。”谢柏峥目光平静:“或者说,黄推官不是你们的人?他虽只是个搞刑名律法的,你们当初不该看不上他。” “太聪明了也不好。”女子古怪的神情一送,“我现在不觉得可惜了——” 女子的语调骤然一变,怪腔怪调地耍狠。 谢柏峥抬眼注视她,思索着自己究竟要因此面临怎样危险的境地。 霍靖川却倏地出现在他面前——谢柏峥从未见过霍靖川这搬张皇失措的样子,他从窗外一跃而入,急切地朝他吼道:“往西跑!” 下一刻,爆炸声轰然而起! 谢柏峥在那一瞬间里甚至还想——哦,原来是火药,是用来炸铜矿用的么?不过很快他就因为一股强烈的热力冲击,而生不出任何念头了。 霍靖川迎着那一股热浪冲了上来,徒劳无功地试图抱住他。可是他们仍旧完全无法互相触碰,谢柏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失败。 不要再试了,没有用的…… 谢柏峥试图阻止他,却发现自己使不出什么力气,他的指尖从霍靖川的衣角划过时,对方甚至捕捉不到他微乎其微的努力。 炸药的冲击令谢柏峥听不见、也说不出任何话,他只能顺着这股力倒下去。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看到自己藏在身上的那一张符骤然飘了出来,在半空中被烧成了灰烬。 与此同时—— 霍靖川的整个人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地消失在他面前。这个过程应事实上是十分短暂的,只是因为亲眼目睹却无力阻止,而显得格外痛苦漫长。 谢柏峥看见霍靖川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一点也听不见,甚至连视线也逐渐模糊。 闭眼的瞬间,他想—— 原来如此。 原来被召来的游魂,会以这样的理由,这样的方式消失。只是太突然了,早知道分别会来得这样快,至少昨晚也该好好说一说甜言蜜语。 ……那么他呢? 是会魂归故里,还是会就这样和霍靖川一起归于灰烬? 谢柏峥失去意识的瞬间,叶文彬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在摧枯拉朽之下稳稳地接住人,声嘶力竭地喊:“快,找大夫来——”
第48章 不当老婆48【结尾修文1000字】 四十八章 · 叶文彬从京城出发前,宛承公主财大气粗地给他装了整整一车的名贵药材叫他带着上路,还把府医院子里的小药童给塞进了车。 正是多亏了这一车名贵药材,才堪堪吊住了谢柏峥的命,让他等到了第二天夜里才赶来的御医。 御医们原本是永寿帝的内廷医生,这一次是来给“据说被造反的刁民劫持”的叶小侯爷请平安脉的,本来只是出一趟闲差叫永寿帝安心,可没想到快马加鞭赶来的夜里就来了一个大的。 两位御医使出浑身解数,将叶文彬带来的家底掏了个干净不说,连同他们自己带来的药材也用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谢柏峥再次恢复意识时,正赶上小药童往他房中搬炭盆,满屋子中药味直冲鼻尖。他皱了皱眉,却拎不起一点头绪,仍然没有完全苏醒。 谢柏峥费劲地睁开半只眼,只见两个老头围着他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可他一句话也听不清,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就又晕了过去。 不过两位御医不愧是当代圣手,察觉他应当是快醒了,趁热打铁地施了一套针,给他提提神。这一回谢柏峥是真醒了,醒来吐了一口血,把刚好端着药进来苏氏吓得够呛,从这天起一天哭三顿。 谢柏峥彻底清醒的那一瞬间,听到的就是苏氏的哭声。 谢柏峥想开口说些什么,才用力喘一口气,便觉得五脏六腑都连带着剧烈的疼痛。这一下又给他生生疼迷糊了,缓了好久才回过神,费劲力气地喊了一声:“母亲。” 你压着我伤口了。 苏氏这几日眼看着他一直醒不来,还以为谢柏峥快没命了,冷不丁被叫着一声一下子人都傻了。她语无伦次地开口:“儿啊是你在叫我妈?你睁开眼了,你真的醒了,母亲真高兴,但我该给你点什么呢,要喝药吗?” “自然要了!”两位太医鏖战多日,终于见了曙光,中气十足地吩咐药童:“将今日改好的药方拿去熬药来!还有昨日半夜灌不进去的半碗药再重新倒来!” 谢柏峥醒来半个时辰,就不由分说地被喂了三顿药。可他现在这个样子,每喝一口都是受罪,简直跟上刑没什么区别。 好不容易喝完了药,苏氏又端来她亲自煮的面。 谢柏峥原本被震伤了肺腑,低烧高烧反反复复折腾,这一会又被苦药灌了个饱,实在承受不起这一份母爱。 可他还说不出话,他就只能又精神涣散地晕了过去。 苏氏见他又闭上眼,感觉天又塌了。她大惊失色地端着面碗哭:“儿啊,你不要吓唬娘亲啊!大夫,你们快看呐!” 御医与她解释:“没事就让他睡,那药里有安神的作用!” 苏氏听了,才慢慢从大惊失色变为小声啜泣。 两位御医:“……” 他们习惯了。 这一回宫里派来的两位御医都姓陈,是太医院院判之子,家学渊源,妙手回春,只是都已经不年轻了。 谢柏峥这一好转,也叫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两位御医互相搀扶着走出房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也总觉得有什么要紧事没做。两人对视一眼—— 他们,也该去给叶小侯爷请平安脉了。 - 叶文彬十分客气地接待了两位御医,但是平安脉就不用了,两位御医只要把那位小郎君救活了就是大功一件。 至于要多么活,就跟从前一样活泼就可以了。 两位御医:“……” 实不相瞒,难度是不是有一点大? 叶文彬要求虽然高,但人是十分和蔼的。他特意叮嘱御医不必担心这一趟的差事,他已经亲自给皇帝陛下写信报了平安,叫他们只管放心在长安县救人就是,需要什么药材珍宝直接开口,不必担心银子。 难不成他们不必回京复命了?大陈试探着:“多谢小侯爷,只是我兄弟二人还有官职在身……” “这你们就更不必担心,”叶小侯爷体贴道:“你们只管安心救人,宫里的差事也不必记挂着,陛下那里我自会交待的。” 大陈小陈:“……” 听这位的意思,他们这是治不好就不用回去了? “可还有什么难处?你们只管说就是,往后的调养也要多费心。”叶文彬说着又扯了一通圣人之言,大致意思就是:“你们诊治时有什么困难都要说出来,哪怕是你们医术不精,也不能藏着掖着。” 大陈小陈疑惑地看着他。 叶小侯爷道:“如今他伤情真的稳定了?当真不需要将二位的父亲陈院判一起请来?” 大陈小陈连连拒绝,不必了,他们一定能将人治得跟从前分毫不差! 他们的院判父亲已经年过六十,可经不起这折腾了! …… 叶小侯爷接见过太医,得到了两位一定能将人治得生龙活虎的保证之后,心满意足地又将人请了回去。 叶英勇小声嘟囔:“谢郎君从前也不曾生龙活虎啊,小侯爷真是为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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