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着亲儿子的面被亲娘骂一顿这种事,实在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谢教谕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忍一时之气。 只是谢柏峥吃个饭的功夫实在太慢,一边要吃,一边还要与他祖母说话。这一头应付完了,他跟苏氏也有话说,连前日夜里替他烧一壶水都要提起来谢一谢。 谢教谕忍了又忍,才终于听到苏氏喊来王婆子收拾屋子。他才从书房出来,在院中坐下,又被迫听王婆子与谢柏峥闲话,商量响午饭吃什么,要不要多煮一壶甜水给他带去平谷村。 谢教谕听得满脑门子官司,实在想不通哪来这么多闲话。 他脸色不大好地看过去,谢柏峥却好似天生不晓得什么叫着急似的:“父亲在家,是想问昨日平岭山的事吧?” 谢教谕原本还要摆一摆父亲的谱,这会也不装了直接问:“听说连钦差都被惊动了,究竟发生何事,推官大人从哪里抓来这许多人?你别是因嫌先头的衙门料理慈恩寺那和尚不干脆,故意生事吧?” 谢柏峥听他问得情急,没忍住拿起茶杯喝了一碗茶。他理了理思路,将谢教谕那些主观臆测的指责忽略之后,才简略地说明昨晚之事,他没特地彰显自己的功劳,只说因钦差被劫持才无意中发现后头这些事,并非有人故意找事,应当也不至于给家中带来麻烦。 谢教谕听完,总算放下一半心,另一半在于:“这般要事,推官大人为何偏偏找上你?” 谢柏峥哪怕脾气再好这会也有些没耐心了,跟儿子说话怎么跟冤家似的。他放下茶碗,二一添作五地说:“不知道,我没问。父亲若是好奇,不如改日去问推官大人?” 谢教谕:“……” 他要是能问至于回家盘问半天? 谢柏峥也不作声,默默低头拾起茶杯继续喝茶。 总归他也不能说是因为…… 他在公堂上悄悄给张挽舟传纸条不慎被发现吧? - 祖母很快便将赵郎中领了来,刚好张挽舟昨日办妥了李妹儿立女户一事,那就刚好一同作伴去平谷村。 谢柏峥请赵郎中,倒并不是为了什么风水之说,而是想着对付年富贵那样的人,恐怕还得以其人之道还治以其人之身。 既然他信奉和尚替他牵线的冥婚,那他只有官府文书是不够的,叫道士来做一场法事来彻底剪断这场孽缘,才是治本之道。 赵郎中不愧是医道双修的复合型人才,听到谢柏峥这个要求,他表示一切都好说,只要给够钱。 谢柏峥在得到李三首肯之后,付了这一笔银子,权当是他的一份心意。 赵郎中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觉得甚是满意,不由得便多说了几句:“这冥婚其实也有讲究,按照生者的规矩去算姻缘也未必准,毕竟不是阳间事。因此秃驴们算出来的姻缘谱,基本没多少靠谱的,所以要解也并不难。可若是天地姻缘相配,那便是神仙来了也难解!” 谢柏峥似有所感道:“敢问先生,这是什么说法?” “小公子不信这个吧?”赵郎中掐指给他看,“这其一,天地姻缘是生来就带的缘分,老秃驴们算不出来。其二嘛,这是月中仙子亲自牵的姻缘,生死也不能分开。” 谢柏峥抬眸,看向霍靖川,两人都不约而同。他想起自己手腕上那一根看不见的线,一时有些着相:“真有这样的事?” “自是有的,不过嘛……” 赵郎中伸手:“这得加钱。” 谢柏峥:“……” 他差一点就真信了。 赵郎中摸着胡子笑笑,“你给钱,我给你找人。这世间若有人能画符牵线,恐怕也只有我师兄了。” 谢柏峥不自觉紧张起来:“你师兄,不会是本朝的国师吧?” 赵郎中“唔”一声,心中盘算着若是那位国师真要算作他师兄,中间得弯弯绕绕出几个道门的亲戚,结果就见谢柏峥从怀里掏出一张符—— 问道:“先生说的是这种符吗?” 赵郎中:“…………” 他怎么还真有? 赵郎中伸手在道袍上仔细擦了好几遍,才满脸虔诚地接了过去,在阳光下细看。他越看,他越沉默。 此刻连霍靖川都紧张了起来。 谢柏峥问:“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这不是个平安符么?” 赵郎中缓慢地点了头,脸色认真起来。 他指着这道符中一笔朱砂,“小公子你看,关键就在于这一笔。这一笔往下勾,便是一个普通平安符,可偏偏这一笔之后乱了平安符的章法。” “不过也不要紧,小公子不必惊慌。”赵郎中道:“若是没有高人开坛作法,也找不来精灵鬼怪,不会招来女妖精缠你。” 赵郎中自以为说了个极好笑的笑话,当即大笑起来。 谢柏峥:“……” 呵呵,笑不出来。 谢柏峥想起野史上记载的那个格外信奉神佛,又格外心疼小王爷的太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一脸“不是吧”的表情看向霍靖川。 霍靖川眼神不自在地飘移,半响点了点头。 谢柏峥认命地闭了闭眼,虚心地求教:“那若是已经招来了呢?” 赵郎中沉吟半响,也未想出什么好主意,于是信口胡说:“那就好好处,别辜负了月上仙子的一片心意。” 谢柏峥听得满脑门子官司,封建包办果然跟婚姻自由没有半点关系。 谢柏峥心累地:“您还是快跟李三去吧,李妹儿在坟头等着你呢。” 赵郎中:“。” 他们读书人真是会说话啊。 谢柏峥低头看那一道符,怎么看都觉得不大对劲。张挽舟也凑过来,瞎出主意:“贤弟你真担心招来什么精怪么?那不如将这道符烧了?” 谢柏峥:“……” 霍靖川也凑过来,他竟然还有心思说笑:“王妃这么快就要始乱终弃了?” 谢柏峥十分无语地把那道符收了起来,整个人都蔫巴了。他感受到十分强烈的冲击,所以难道唯物论真是假的么? 要不然谁家野史上写真事啊。 他过往的人生,他辛苦积累的学识和一切美好的品质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了,他想起曾经在网络上对野史嗤之以鼻的自己,实在是恍如隔世。 哦不对,确实隔世了。 谢柏峥坚强地深吸一口气,也得亏他向来无不良嗜好否则现在手里没有一支烟都站不稳当。他从钱袋里掏出所有的银宝铜钱,忍痛数了一遍。 回程路上,他把钱全都给了赵郎中。 赵郎中惊喜地接受,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原来天上真的会掉银子啊。谢柏峥道:“劳烦先生,您再去查一查那个天地姻缘的事。” 这对他很重要。 赵郎中收了钱,笑呵呵地问:“小郎君想知道什么?” 谢柏峥默默看了霍靖川一眼,十分操心地问:“若是招来了游魂,岂不是平白夺人性命?” 赵郎中满口答应,好说好说。 谢柏峥总觉得这人不甚靠谱,但还是多问一句:“若是真招来了,又该怎么回去?” 不管是霍靖川,还是他。 霍靖川只是好歹还是土著,可他却是穿越了时空。 赵郎中仍是满口答应,可见这银子的确是花到位了。谢柏峥见他这一副笑得牙不见眼的模样,真是觉得一万个不靠谱,糟心得很。 谢柏峥曾经坚定地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被骗买保健品,然而现实却狠狠地告诉他,或许那只是因为还没有遇见为他量身定制的骗局。 尤其是,张挽舟还拿一脸“你小小年纪竟然能被这种伎俩骗到果然人还是会有缺点”的表情看着他时,就更糟心了。 …… 谢柏峥正糟心着,可是更糟糕的事情却毫无预兆地发生了。尽管霍靖川立即提醒他—— “小心,有埋伏。” 这时却也已经来不及了。 谢柏峥在告别了张挽舟、赵郎中后,还要独自走过两条街才到县学,而就在这一段路里,他要穿过一条小巷。 热闹的街道就在旁侧,小巷中却只有他孤身一人。 谢柏峥抬头,只见几位穿着家丁衣服的壮汉堵在小巷两头,而领头的是一位书生模样打扮的中年人。 这想必就是那位状师了。 藏头露尾这么长时间,慈恩寺背后之人也终于坐不住了吗? 中年人似乎并没有立刻动粗的意思,他觑着谢柏峥的表情,十分省口舌地说:“小友果然聪慧,看来已经知晓在下的身份,在下邵良志。” 谢柏峥警惕地看着他。 邵良志意味深长道:“可是我却猜不出,小友究竟是何方妖孽?” 谢柏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得想,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人,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他的? ——或者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原主的? 谢柏峥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更没有过硬的身体素质,面对七八个壮汉完全没有胜算。谢柏峥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快速地判断状况,并且在邵良志的眼皮子底下给霍靖川递了一个眼神。 好在霍靖川很快明白了他想问什么,简单道:“人都在这,没有后援。” 谢柏峥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这些人不想杀他。 如果要杀他,不会是这个阵仗,也不必跟他废话。 只要不打打杀杀,一切都好说,或许人的底线就是这样慢慢变低的。 “邵先生客气了。” 谢柏峥完全将七八个壮汉的威胁视为无物,轻飘飘地当了回去:“妖孽不敢当,只是任谁被无辜牵连,都会有些脾气。先生也是读书人,应当懂的吧?” 邵良志呵呵一笑,抬手挥退了家丁壮汉们。他客客气气道:“小友,我家主人有请,不知可否望鹤楼一聚?” 这根本不是邀请。 谢柏峥无奈地回:“我有别的选择?” 邵良志倒不介意他的态度,他只管将人带去就是了,方才的剑拔弩张似是全然消逝。谢柏峥内心其实极不愿意走着一趟,想也知道会是怎样不欢而散的场景…… 望鹤楼坐落在长安县南北角,刚好在地势最高的地方,倒也的确“望”得十分名符其实。虽说不至于雕梁画栋,但在长安小县却已经是个了不得的销金窟。寻常百姓家,恐怕要拿出两三年的花费,才能在这里摆上一桌酒。 谢柏峥被带到了二楼的雅间。 邵良志替他开了门,请他一人进去。谢柏峥虽然不理解不法分子为什么爱搞神秘主义,但是在别人的地盘,他也只能入乡随俗。 雅间中已经备好了一桌酒菜,两侧还站着四个美貌丫鬟——她们的主人,是一位打扮得很鲜亮的女子。 这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上半张脸长得明眉皓齿,下半张脸却遮了个严严实实。她的目光锐利,自谢柏峥进门开始便一眼不错开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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