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府:“……” 这事就更麻烦了。 黄知府下意识地,看向钦差大人。叶文彬却看见了谢柏峥的欲言又止,抬手道:“你有话便说,事关民生,都不是小事。” “是。”谢柏峥恰如其分地笑了笑,作思索状:“不瞒小侯爷,方才张讼师提起度牒,倒是叫学生想起一事。昨日,我在县衙的庑房中等着交诉状时,偶然间听几位差爷说起,近半年来常有外乡人到长安县来做和尚。这事实在稀奇,学生便留神多听了几句,似乎去的便是本县的慈恩寺!” “和尚在哪都是做,念经也不拘在哪个寺庙,也从未听闻慈恩寺有什么格外灵验的菩萨活佛,怎么外乡人要来,逃丁的刘鲤也要来……各地的度牒数量都是一定的,素来都是僧多粥少,这么多人都趋之若鹜地上那慈恩寺,度牒怎么够分呢?” 黄知府:“……” 他老眼昏花了,刚才究竟是谁先提起度牒的?! 谢柏峥这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足以令任何一个地方主官不含而栗,黄兴华还未想到如何把这烫手山芋给丢出去,堂下跪着的李管事先绷不住了—— 他跳起脚来:“黄口小儿,竟敢在公堂之上信口雌黄?” 谢柏峥回头,惊讶地笑笑。一副奇怪而闲适的姿态看向他:“那不知李管事又有何高见?还是说,您知道什么内情?不如说出来,也好戴罪立功。” 李管事立刻闭嘴了,他是一时激愤才在慌乱之下口不择言,反应过来之后,立即磕头否认:“小人只是钱庄的管事,自然不知道的。” 他虽然一时失言,但是对保住地下钱庄的秘密依旧很有信心,那是专门找机关大师打造的密室,县衙那帮酒囊饭袋根本不足为惧! 公堂上的这一点小插曲,叶文彬也没有在意,黄知府也只就只是不痛不痒地训斥几句。不过黄知府还未说完,堂下又有叶家军上来奏报。 先前去寻谢柏峥的那位叶家军领队快步上前来,面色严肃:“小侯爷,兄弟们查了那地下钱庄,发现了这个。” 他给叶文彬递上的,正是一份僧人的度牒。 谢柏峥抬眼,刚好与霍靖川的眼神相撞。霍靖川解释:“叶家军中,能被叶将军放到叶文彬身边的精锐都有些本事,查抄一个区区地下钱庄大材小用。” 谢柏峥隐晦地点了点头。另一边,叶文彬面含愠色问道:“有多少?” 那领队答:“数千份。” 听他回话,黄知府显然吃了一惊,就连严徵也转过头来惊讶道:“何来这样多?朝廷每年发至各府的度牒也不过上千份!” 可想而知,这数千份是何等之多! 此言一出,连堂下看热闹的百姓也都议论纷纷起来。 即便是叶文彬,亦是十分震惊,当即命人将那李管事拖下去严加审问。谢柏峥一旁见着事态发展,在李管事被拖下堂之前道:“小侯爷,可否听学生一言?” 叶文彬抬眼:“你说。” “学生想问李管事——”谢柏峥转身,牢牢盯着那李管事:“那张无意间留在我手里的借条,并不只是借条吧?” “究竟是借条做成了汇票的样子,还是汇票伪装成了借条?” “你们这曹氏钱庄,到底承兑的是金银,还是度牒?” 李管事听他一言,恨不得立即昏死过去,他发了狂似的往前冲:“你是怎么知道的,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李管事迅速地被叶家军拉了回去。 谢柏峥岿然不动,眼神平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管事还是想想,还有什么可交代的吧?” “……” “还不快说!”黄知府的惊堂木都快拍烂了:“这等大罪,难不成你还想糊弄过去?” 谢柏峥莫名其妙被吓了一跳。 这黄知府好久没说话了,怎么突然就醒了? 堂上的几位叶家军听到知府发话,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把人拉下去。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叶文彬。 叶文彬不至于不给黄知府这一点面子,轻轻抬了抬手。 堂上几位叶家军顺势退了下去,黄知府调转枪口开始狠狠审理李丰年。谢柏峥对黄兴华突然的转变,摸不着头脑。 这位知府大人在堂上唯一做的事便是要保住姓林的那个败家子,全然不顾还有钦差在场,可怎么忽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呢? 谢柏峥默默出神,拧眉思索。 霍靖川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提醒道:“布政使司副使林禄,刚好是黄知府的上官。” 谢柏峥自然晓得这一点,可方才还是上官,现在就不是了吗?还是说,黄知府根本就知晓林家牵涉在这一桩“私卖度牒案”当中? 谢柏峥稳了稳心神,回过神来便听到那李管事连连否认自己知晓度牒的来历,他坚持声称自己只知道辨认汇票上的密钥以及兑换,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 这未必是在说谎话,钱庄的管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碎催,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条产业链的话,他也是最下游的那一条线。 还能有什么切入点呢? 电光火石间,谢柏峥在堂上的审讯陷入僵局时,开口道:“诸位大人,学生倒是想问问林公子,即便是要害我,又为何选这个钱庄?这地下钱庄与他林家有什么干系?” 林秋笙原本就被公堂上这一波三折的变故震惊得说不出话,浑然不记得自己也是个戴罪之身,谢柏峥突然问起他,一时反应不及。 他呆呆地答:“我……我不……” 不必再说,他这反应实在叫人很难不怀疑。 黄知府此刻早已变了脸色,拍下惊堂木厉声道:“犯人林秋笙,老实答话!” 林秋笙被吓得一抖,都快急哭了:“我真的不知道啊,可能是见过吧,但是我家那么多银子,存过这家钱庄又算得了什么?” 可问题是,这不是一间普通的钱庄。 这案件查到这里,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一件县试的科举舞弊案尚且需要朝廷派下钦差,更不要说是这样私卖数千份度牒的大案。 叶文彬正想说什么,却被谢柏峥打断了。 “小侯爷恕罪。”谢柏峥知晓此事关系重大,开口:“方才您派去调查印慧和尚的人,恐怕要先保住他的命。” 若是慈恩寺真有什么苟且,知道印慧招惹了官府,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弃车保帅”的事来。同时,张挽舟所告的案子,刚好也能够成为查私卖度牒一案的契机。 ——谢柏峥不便明说,只好用这种迂回的方式提醒叶文彬。 叶文彬闻言,思绪转了转,吩咐属下:“再多派十个人去慈恩寺,那个和尚务必要抓活的!” 叶家军领命下去,至于张挽舟、李四则一同跟去慈恩寺指认,顺便把李管事也一起拖了下去。 主审黄知府及两位陪审看着公堂上剩下的人,不约而同地恍然想起:哦,他们今天是来审县试舞弊案的。 堂下剩下的,便是三位嫌疑人。 其一,谢柏峥的冤屈已经洗清。 其二,林秋笙怎么看都很不清白,甚至还试图栽赃嫁祸同窗。更重要的是,他承认在县试之前看过试题。 其三,便是一直被忽略的另一位书生。 因为刚才那一桩案件背后牵连叫人不得不多想,黄知府的思绪百转千回,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这书生是谁,只好问他:“堂下书生,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 郑文清上前答:“府尊大人,学生郑文清。” 黄知府慢慢找回状态,严肃审问:“郑文清,本县生员鲁本陈实名举报你科举舞弊,你有何话说?” 郑文清拜首:“回府尊大人,学生并没有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黄知府紧紧盯着他,逼问道:“鲁本陈言,你的邻里乡亲们在县试发案之前便到处宣扬你将会是县案首。此事,你如何解释,若非私下勾结,你怎敢口出狂言?” 郑文清似乎被问得无奈了,他一身清贫学子的装束,却坦坦荡荡答:“若县试主考公正,学生自然有信心拿案首。” “……” 郑文清这话一出,连谢柏峥也不由得抬头看他。 这是什么科举文男主的自信发言? 谢柏峥闻言看向提学官,严徵似乎也对这个回答感到意外,他拿起一旁的县试题考问道:“县试第二日,‘黄花’这一题只有你与林秋笙答了出来,书院的夫子们并未教过这一题,你是如何答出来的?” 郑文清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是因此才被牵涉道舞弊案中,他有些百口莫辩地笑了笑,无奈地说:“学生一看便知啊。” 严徵:“……” 作为资深神童,比起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解释,他反而更能理解郑文清的这一番说辞。 谢柏峥默默看着两位“神童”的目光交错,又分开。尽管提学官大人快速地进行了表情管理,但他的言下之意分明是——没错啊,怎么会有人笨到看不懂这道题呢?竟然还把全县学子都难倒了,真是叫人想不明白啊,哈哈。 学霸的光芒,好生刺眼啊。 谢柏峥默默移开注视的目光,他跟这种学霸实在无法共情。 霍靖川一直注意着身边人,很担心谢柏峥因县试而伤怀。于是,庆王殿下重操旧业安慰起人,他的花言巧语来得毫无根据却十分肯定:“凭你的才学,若顺利参加下一次县试,县案首定然也不在话下!” 对于四书五经完全陌生的谢柏峥:“……” 啊,是在说他吗?
第23章 不当老婆23【修】 严徵是个很负责任的提学官,对各府乃至各县的学风都很关注。 他得知长安县令李荣斌要在郑文清与林秋笙之间选出县案首时,不是没怀疑过是李县令故意为之。 毕竟郑文清今年才十四岁,哪怕送去府试,也是个叫人格外注意的神童才子。 更何况一旦被选为县试案首,府试时考官也会有所关照,定会榜上有名。 这样一来,李荣斌任上便有一位十四岁的秀才。这在京城固然不难得,但在乡下小县中已经是了不得的成绩。 因此严徵是真心怀疑过郑文清的,看过他的科考文章之后,他的疑虑便更深了。郑文清的文章写得已经很成体统,即便拿到乡试去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神童才子,李荣斌难道不心动吗? 大庸朝的官场中师徒如父子,门生的情谊也是非同一般。科考的主考官与考生又是另一种利益关系。 若两厢里都有意,主考官提前泄漏一二考题,亦是防不胜。待将来这学子考中了,两人便是天然的利益同盟。 不仅是历来皆有,甚至很难调查取证。 一来,被选中的学子通常是有真材实料的。二来便是在此案当中,县试主考官本身就是一县的父母官,体察学风、时不时关心本县学子的学业本就是县令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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