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血腥味侵入骨缝,像沾了剧毒。 太阳穴剧烈跳动,激得他双手打颤,头皮也跟着发麻。 他垂下眼,微微蹙眉。 不对劲…… 宋溪亭呼吸越发急促。 竭力遏制那些从心底不经意冒出头的阴暗念头。 后背不知不觉被冷汗浸湿,犹如刚从水里上岸,等待沥干的水鬼。 这处雅间是二楼最好的位置。 视野好,离擂台又近。 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宋溪亭觉得自己好像被割裂成两部分,精神上觉得无比亢奋,生理上却几欲作呕,搅得胃里波涛翻滚。 宋溪亭原想挨到斗兽表演结束,可又一想水牢还有那么多玄门修士没登场,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宋溪亭难耐地舔了下嘴唇,声音干涩:“我想去如厕……” 白无忧一顿,抬头应道:“让邙山陪你吧!” 宋溪亭点了点头:“我会赶在拍卖前回来。” 白无忧目光温柔停留在他脸上,如往常般笑说:“好。” 若此时宋溪亭神思清明,没准能发现白无忧的异常,但血腥味几乎麻痹了他的大脑。 宋溪亭起身匆匆离开雅间。 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冷静一下,混乱中不知走到了哪,等缓过来后才发现他正站在熟悉的妖市街头。 邙山带他离开了斗兽场。 血腥味逐渐散在风里,宋溪亭苍白的脸色才稍微好转。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仿佛他的体内关押着一头恐怖的怪物,如今这只怪物即将挣脱牢笼。 宋溪亭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它了。 站在漆黑空旷的街头冷静许久,那股汹涌的狂躁终于平息下来。 宋溪亭估摸着时辰,斗兽表演应该结束了。 于是呼出一口气,抬头对等候在不远处的邙山道:“可以了,我们进去吧。” 邙山站着没动。 今日他扮作了少年模样,身高将将到宋溪亭胸口,看起来瘦小无害。 只是那张木然倨傲的脸比平时更冷。 望着宋溪亭时更是充满不愉和恼恨。 ……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吗? 宋溪亭有些怀疑。 他一边想一边朝古塔入口走去。 耳边响起破风声。 宋溪亭立刻反应过来,翻身后退,抬头难以置信瞪着邙山,怫然道:“你疯了?” 对方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冷冷抽出骨鞭,“啪”一声,再次朝宋溪亭袭来。 邙山作为四鬼王之一,修为自不必说。 宋溪亭一时有些狼狈,抽不出手反击,只能连连后撤避让。 与此同时他心中惊疑未定。 先是怀疑邙山背叛了白无忧,但这显然不可能! 四鬼王对白无忧的忠心是他有目共睹的,邙山更是对白无忧的命令言听计从。 忽地,宋溪亭大脑灵光一闪。 对白无忧言听计从…… 他脸色难看。 当即反应过来! 眼看下一鞭攻势凌厉朝他袭来,宋溪亭反倒不退了,直直站在原地,笃定地看着邙山。 邙山眉头一皱,果然刻意避开角度,没有让鞭子落到宋溪亭身上。 “你主子让你做什么?”宋溪亭冷冷开口,心里的猜测顿时明朗,“他让你把我带离斗兽场,让你攻击我……是想拖住我,自己对付旭尧?” 邙山没有回答,一板一眼道:“公子勿怪,请随小王离开。” “他骗我!” 宋溪亭绷着脸,咬牙切齿。 什么计划,什么助力,从头到尾白无忧就没打算让他插手进来! 邙山见他神情凄怆,好像受到严重打击,整个人踉跄着摇摇欲坠,依然不管不顾冲向古塔。 骨鞭骤然探出,在不伤及宋溪亭的情况下咬住了他的脚腕,逼得他步伐一停。 宋溪亭还要反抗。 那拇指粗细的骨鞭如长蛇般蜿蜒而上,紧紧缠住了他的身体。 邙山的妖力在宋溪亭之上,宋溪亭没办法用灵力挣脱桎梏,只能无力地垂下头,一双桃花眼蓦地红了,徒增几分倔强和可怜。 邙山对他尚有一丝戒备。 自从上回被宋溪亭用符纸暗算后,邙山就不敢小觑他了。 这次便用武器锁了人,而后直接强行带走。 一路上少年都十分安静,邙山难得心生不忍,安慰道:“主上是为了公子的安全考量。” 宋溪亭不置可否,开口时语气已然恢复冷静:“妖市入口早就被贾海毁了,你就算带我离开斗兽场,也免不了受到波及。” 他们虽然在斗兽场内布下禁制,但到底这种禁制没有实战检验过,能压制化神境的修士不假,可具体能压制多久谁都说不准。 届时两方交战起来,恐怕整个恶歧道都会沦为战场。 他们又能躲到哪里呢? 不料邙山抿了抿唇:“主上自有打算。” 宋溪亭眉头一皱,直觉白无忧还有事瞒着他。 他伏在邙山后背,不动声色开口:“也对,白无忧维系着整个恶歧道,算是这里的土皇帝了,妖市入口在哪开、何时开还不是他说了算?至于什么五十年的规矩,多半是一传十十传百瞎说的。” “非也,自主上接管妖市以来便立下章法,恶歧道诸多妖魔鬼怪在此安分守己,从未逾规越矩过!”邙山察觉到宋溪亭的偏见,心中不悦,忍不住替主上辩驳,“此次破例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今日过后妖市入口便会永久封闭……” 永久封闭? 听到最后一句,宋溪亭身体一僵。 白无忧从未明确跟他提过自己的计划。 今日斗兽场一开始,就让邙山强行把他带走。 如若恶歧道出事,早就做好打算永久封闭妖市入口。 一个隐约的念头出现在宋溪亭脑海,变得越来越清晰。 邙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嘴唇紧抿。 “妖市永久封闭?邙山,你实话告诉我,白无忧到底瞒了我什么?”宋溪亭脸色逐渐发白,倏地想通了某个关窍,“……他是想和旭尧同归于尽么?!” 这个问题已无需邙山回答。 宋溪亭早该知道的,旭尧修为境界高深,就算白无忧修炼三百年也不可能诛杀对方并全身而退。 白无忧从始至终就没想着活过今天。 他抱着一颗必死的心,也要替族人、替父母还有他,报此血海深仇! 邙山暗道不好,正想编个谎话糊弄过去,却发觉背上重量轻得有些奇怪。 回头看去,他背后的骨鞭紧紧缠着一根枯木。 哪还有什么人? 邙山大惊失色,找个地方落下,正想展开搜寻术找人,殊不知世间险恶,又岂是邙山一个常年宅在恶歧道的鬼能晓得的? “啪!” 一张熟悉的金符又粘在了他脑门上。 枯木大变活人,再次变回了宋溪亭——邙山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幻术,着了这臭小子的道! 宋溪亭正面刚不过,耍阴招那是老生常谈。 幸好这日前宋溪亭又把那张金符从邙山手里拿回来了,否则有瓷器活也没金刚钻用。 “抱歉了,邙山大哥,你家主上的想法恕我难以苟同,旭尧那个丧心病狂的魔头,他犯不着以命换命啊!”宋溪亭将邙山挪到一个暂且安全的角落,然后不顾邙山凶狠逼人的眼神,当即按原路返回。 只是邙山妖力高深,不知带他走了多远,刚刚的幻术已经耗费他许多灵力,从这里赶回斗兽场怕是要精疲力竭。 宋溪亭咬了咬牙,就算如此,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白无忧做傻事。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日该由宋溪亭以自己为诱饵,引旭尧入瓮,并在斗兽场四周提前布好杀局。 而以旭尧多疑的性格,这种明晃晃写着“鸿门宴”的拍卖会他定然不会亲自前来,极大概率还是会使用木傀儡替身。 他们只需在斗兽场开启禁制,短暂压制木傀儡替身的灵力,同时隔绝本体与木傀儡之间的联系,使灵识无法第一时间回到本体。 这时候的本体正处在势单力薄的阶段,若能找到,便能一击必杀。 虽然这其中的很多细节白无忧并没有全然告知,比如他要如何找到本体所在。 他不说,宋溪亭也没细问。 他十分想当然,认为这是再恶歧道的地盘,白无忧找个人没什么困难。 现在仔细一想才觉得不对。 既然旭尧要藏,怎么也不可能轻易被找到才对! 宋溪亭一边思索一边赶路,灵力都快榨干了才将将望到斗兽场的塔尖,没等松口气,只听远处“轰隆”巨响! 高塔从腰部位置炸开,整个塔身轰然倾塌,分崩离析。 庞大的灵力呈圆环形向四周散开,所及之处房屋瓦舍四分五裂,遍地狼藉。 御剑半空的宋溪亭冷不丁被波及,脚下一软,狼狈坠落,好悬被茯苓剑自发接住了,没有摔成肉泥。 强大的震荡激得宋溪亭胸口气血翻涌。 他灰头土脸爬起来,脑瓜子嗡嗡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得先找到白狐狸!
第66章 交战 然而不等他去找人,倒是他自己先被人找到了。 天色漆黑,宋溪亭被灵力波荡祸害的五感还没恢复,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人紧紧扣住了肩膀。 刚要挣扎,对方便顺势将他揽在了怀里。 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宋溪亭一瞬放下心来,耳边只能听到自己胸腔砰砰乱跳的声音,手指不由自主抓住了陈争渡的衣袖。 是全然依赖信任的态度。 陈争渡找到人,带着他前往安全的地方,期间神情冷然,未曾说半个字,只是和以往一样,将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宋溪亭体内。 宋溪亭终于缓过来,脸色红润了几分,显得不那么苍白了。 亦步亦趋走了一阵,宋溪亭忍不住开口:“大师兄,刚才你来的时候有看到白白吗?” 受人恩惠,宋溪亭也不好意思再和人甩脸色,终究叫了声“大师兄”。 陈争渡道:“不曾看见。” 宋溪亭心里有点慌乱和着急,他太相信陈争渡,没注意陈争渡带他越走越远,直到周遭渐渐听不清交战声。 “大师兄,白白他……本性不坏,他是真的有苦衷,就算做了错事,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你不要……不要杀他,好不好?”宋溪亭低垂着眉眼,轻声问道。 这番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无理。 这些时日宋溪亭和白无忧待在一起,哪里不知道对方的仇恨所在? 经年累月的恨意累积糅杂,如今他恨的已经不止一个旭尧,而是整个修真界。 恶歧道被迫害的其他鬼怪妖兽也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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