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这份感情是敬仰还是倾慕,他早已分不清。 也根本不想分清。 回想起不久前师尊走火入魔的异况,赫连翊难得有些焦躁。 他心急如焚地想赶到师尊身边。 却又坚定不移地相信,师尊一定会平安无事。 区区反噬罢了,只要抓到那个叫宋溪亭的,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师尊!我来帮你!” 赫连翊远远看见旭尧的背影,见他安然无恙,脸上露出喜色。 对面的白无忧被血染红了皮毛,早已辨不出原来雪白漂亮的颜色,他离旭尧最近,魔煞之气最先吸出了他的妖丹,局面似乎没了寰转的余地。 狐族的灭族之仇,害死父母的泼天之恨,也无法支撑他再站起来。 饶是如此,白无忧却张开嘴,无声笑了起来。 旭尧呼出一口浊气,将妖丹尽数纳入体内。 感觉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全身。 霎时间,境界修为跃升了一个等级。 眼下别说一个陈争渡,再来一个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三界六道,终将被他颠覆,唯他马首是瞻! 旭尧发出诡异的阴笑。 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已被魔煞之气反噬,就如同木傀儡一般,如今他自己也成了魔气的傀儡。 赫连翊远远唤了他一声师尊,却见他毫无反应,心里咯噔一下。 与此同时狂发乱舞的旭尧忽然面容一僵,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发出诡异嘶哑的哧哧声。 方才吞噬入腹的妖丹未能被他吸收,甚至无法操控,充斥的力量逐渐膨胀,即便他用魔气强行压制,仍没有停止的趋势。 旭尧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五官因痛苦而扭曲。 耳边传来一声讽刺的笑:“如何,尊者,我的内丹滋味可还好?” 赫连翊察觉到师尊的异常,立刻飞身赶到师尊跟前,恶狠狠质问:“妖孽!你对我师尊做了什么?” 白无忧的情况也没比旭尧好多少。 他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脸上却露出痛快的表情,大笑道:“我狐族内丹即便离体,也能受我控制——这一点你应该知晓才对,你曾经吞噬我父亲内丹,不是炼化了七七四十九日也没能将他的精魂彻底炼化?我虽不如父亲,但拼死自爆内丹也是可以做到的。” 旭尧盘膝而坐,还在试图压制内丹。 “别白费工夫了。”白无忧撑起前肢,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一条尾巴耷拉在地上,只剩奄奄一息,“旭尧,我杀不了你……但可以拉你一起死。” 刺眼的光芒自旭尧体内透出。 这一瞬间,白无忧仿佛在光芒终点看到了父亲的面容,对方对他伸出一只手,同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满脸无奈又欣慰。 宋溪亭站在屏障里,脸色惨白,在光芒映现的时候他看见白无忧朝他抬头,那双眼睛似蕴含着千言万语,也好像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一片沉寂。 “不!师尊,我……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会救你——” 赫连翊惊恐地看着旭尧,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宋溪亭,心里闪过一丝狠绝的念头。 然而就在他准备袭向宋溪亭时,脖子被一只手用力扼住。 他下意识握住对方手腕剧烈挣扎,脸庞因窒息变得通红,眼睛里也蔓延出红血丝,可以见得那只手力道有多恐怖。 赫连翊听见耳边一道阴鸷沙哑的低喃,语调怪异,根本不像旭尧的声音:“乖徒儿,那就救救为师吧……” 下一瞬,内丹彻底爆裂! 刺眼的白光遮天蔽日,磅礴的力量甚至震得结界破碎,只是在宋溪亭感受到那股可怖的妖力之前,陈争渡已经来到他身前,替他挡住了剩余的威力。 宋溪亭体内气血翻涌,被陈争渡护在怀里,他不敢抬头,仿佛失去了面对一切的勇气,鸵鸟似的抓紧了陈争渡的衣袖。 仿佛只有在他身边,他才是安全的。 “大师兄!溪亭!”几名修士御剑落地,方昊宁和邓景然首当其冲,浑身狼狈不堪,显然也是刚经历过一番苦战。 四周房屋瓦舍一片狼藉,几乎看不出原来什么模样。 空气中仍残留着浓烈的妖力和魔气,形成绞杀之势,但凡修为不足的人靠近,严重者甚至会被震伤五脏六腑。 方昊宁心惊胆战绕开战局中心,急匆匆朝陈争渡和宋溪亭奔去。 后面跟着邓景然和天狼门师兄妹,还有五六个在鬼市幸存加入战斗的修士。 离近了方昊宁才发现宋溪亭闭着眼睛靠在陈淮生怀里,脸色十分难看,他心里咯噔一下:“师兄,溪亭怎么了?” 陈争渡道:“不必担心,让他休息片刻。” 方昊宁松了口气:“没受伤就好。” 邓景然皱眉道:“我们刚才被梵天世家修士所拦,赶过来时察觉到一股巨大的妖力,莫非妖市主和旭尧……” 陈争渡点点头。 方昊宁意外道:“旭尧那魔头真死了?” 邓景然神色一松:“他再厉害不过只是肉体凡胎,妖丹在他体内自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呸!便宜这魔头了!”旁边的凌萱忍不住道,“等我出去后必定要将旭尧和梵天世家的真面目告诉天下人!” “说到这,妖市主既已和旭尧同归于尽,我们该如何离开恶歧道呢?”珩阳不由插了句嘴。 就在几个修士面面相觑时,远处一道黑影显现。 邓景然上前两步挡在众人跟前,戒备地望着来人。 邙山从阴暗处走出来,这种时候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比木傀儡还木傀儡,视线缓缓扫过他们,说道:“诸位随我前来,主上早有吩咐,要我送诸位离开。” 方昊宁半信半疑打量他,悄悄问邓景然:“二师兄,我们要跟他走吗?” 邓景然还没回答,陈争渡已经打横抱起宋溪亭,一言未发跟了过去。 方昊宁:“哦,明白了!” 邙山打开恶歧道入口通道,其他几个历经磨难的修士喜极而泣,迫不及待离开了这里。 陈争渡抱着宋溪亭走在最后,踏进通道前看了眼邙山,见他没有要随他们离开的意思。 各人有各人的命,况且修真界容不下妖邪,就算真的离开这里,也不见得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倒是邙山最后扫了眼他怀里的宋溪亭,语气毫无波澜:“主上说,无论将来如何,希望你护他一世周全。” 陈争渡脚步一顿,声音冷冷的:“自然。” 通道在身后关闭。 属于恶歧道的森然阴气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奉城温暖柔和的阳光。 他们最初由字画店两幅的丹青图进入鬼市,出来时则在字画店的后院。 众人这一遭历经生死,形容狼狈,其他几名修士匆忙告别后就离开了,珩阳和凌萱此次本来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同门,如今却也无功而返,两人情绪都有点低落。 “哎,几位仙士稍慢,这有两幅画,有人命我交给你们。”掌柜叫住他们。 “给我们?”凌萱疑惑地皱皱眉,想说是不是弄错了,他们又没在这里买画。 掌柜径自拿出两幅画,一副交给凌萱,一副交给方昊宁。 方昊宁讶然:“我也有?” 掌柜神神秘秘说:“此画还请两位找个僻静的地方打开。” “掌柜可知是谁在你这买的画?”邓景然问。 “这个不知,每日来来往往的客人这么多,我也记不住啊!”掌柜笑道,“我只知道对方是位样貌年轻的公子,且刻意点明了今日今时,还说你们一定会出现。我原先还以为他诓骗我,没想到今日几位仙士真的来了……” 众人见问不出其他线索,对视一眼,只好先带着画离开了。 等到客栈,方昊宁和凌萱才一起把画打开。 原以为这两幅是先前见过的“白衣观音像”和“灵狐问路图”,没想到打开后竟是两幅崭新的山水图。 邓景然皱了皱眉,将灵力没入画中。 数息之后,两幅图肉眼可见出现波澜,仿佛被风吹皱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就在大家都警惕地亮出本命武器时,画面微微一亮,等光芒消失,房间里赫然多出了几个人,正是先前消失在奉城的仙门修士,只不过眼下他们都是昏迷状态。 “师兄师姐!”凌萱惊喜地冲上前。 珩阳探了探他们脉搏,浑身一松,“都活着。” “原来妖市主真的没有杀害他们……”方昊宁感慨了一句,还没说完,眼前一花,是兰茵从天璃珠出来了。 他在恶歧道时差点被旭尧吸出鲛珠,此时尚未恢复,出来时站都站不稳,一个趔趄就歪倒在方昊宁怀里。 “怎么了?不好好在天璃珠里养伤出来干什么?”方昊宁连忙环住他,看他急急忙忙的样子问道。 兰茵指着其中一个昏迷的女孩,嘴里发出“啊、啊”的音节。 “你认识她?” 方昊宁无奈,只得带他走到女孩面前。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女孩颈部似乎隐隐覆着几片透明的鳞甲,如果不是凑近了看根本不会注意。 方昊宁再次震惊:“……她不会是?” 兰茵俯身抱住女孩,几滴泪珠坠在地上,噼噼啪啪全部变成圆润的珍珠,方昊宁心有不忍,刚想安慰他两句,谁知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兰茵低头,珍而重之地在女孩额头落下一吻。 方昊宁:“……”天塌了。
第68章 防谁 宋溪亭醒来时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奉城。 明明离开剑宗不过几个月光景,但此刻看着四周熟悉的舱室,竟一时觉得恍如隔世。 宋溪亭手脚呈大字型躺在床榻上,没有半点要起床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脑仁昏昏涨涨,眼睛也干涩得发疼,他干脆闭上双眼,任由自己当个不会说话不会动的废物点心。 如果是从前,按照宋溪亭的性子早忍不住冲出门去,缠在陈争渡身边问东问西,现在他却没有这个心思,一点也不在意仙船的目的地是哪里。 他在榻上大约躺了半柱香时间,直到门外有人叩门,动作很轻,保证不会打扰到宋溪亭的同时又能让他听见。 而且对方似乎知道他已经醒了,等了片刻见他没反应,便又轻轻叩了两声。 宋溪亭翻了个身背对门口,说了句“进”。 木门打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即便没有看见来人,宋溪亭也能猜到对方是谁,但他依旧没有回头。 陈争渡把食案放到桌上,屋内顿时蔓延开饭菜的香味,宋溪亭辟谷了不饿,偏偏架不住他馋,光是闻到味道,嘴里已经控制不住地分泌唾液了。 他咽了咽口水,忍着没动。 “糖油酥饼吃吗?”陈争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一如往常平静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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