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桌子,陈争渡踱到床榻前,一点点将皱巴的被子叠好。 掀开枕头的时候,从枕芯“啪嗒”掉出一本黄皮封面的书。 陈争渡捡起书册,他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兴趣,只是那书册掉落时正好翻开一页,陈争渡稍稍垂眸就能看清上面的内容。 图上画着两个小人在竹林中,没穿衣服,身体紧密相贴,动作神态纤毫毕现。 是本什么画册,一目了然! 陈争渡眉头轻皱。 耳边不自觉响起宋溪亭张扬的声音。 “……夜半三更,月上柳梢,我二人情意绵绵,互诉衷肠……” 坐在温昭房里的宋溪亭后背陡然窜起股寒意。 他打了个冷战,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朝温昭道:“你房间这么冷,要不要我去买个暖炉来?” 温昭摇头道:“不必麻烦,暖炉于我无用。” “国师哥哥,你到底生了什么病啊,连秋容师叔也治不好吗?”宋溪亭进屋一时三刻,已经和温昭混熟了,因此没什么顾忌地问道。 “其实不是病,是毒。”温昭解释道,“因幼年时意外所致,师父终其一生都想帮我逼出毒素,可惜事与愿违。” “啊?那这毒永远解不了了吗?” “对我来说,最好的结果就像如今这样,和毒共存。”温昭说起这事语气平静,仿佛真的毫不在意。 但宋溪亭知道这些可能只是宽慰自己的话。 和毒共存,那倘若有朝一日无法共存了呢…… 温昭不就只能等死? 宋溪亭默默叹了扣气,心说老天对美人可真狠心的,非要红颜薄命才算一段旷世佳话吗? “别说我了,聊聊你们吧。”温昭抬手又帮宋溪亭斟了杯茶,笑问,“溪亭和陈道君可是道侣关系?” 还好宋溪亭没喝水,否则全该喷出来了。 “咳咳,当然不是啦!大师兄修无情道,就算我倾慕他,他也不会喜欢我的。”宋溪亭说得十分真诚。 若是其他人,宋溪亭这会儿估计已经口若悬河,洋洋洒洒编出上下两卷他和陈争渡的旧情史了! 但对面坐的人是温昭,不知为何,宋溪亭总觉得张不开嘴骗他。 温昭见宋溪亭敛眉走神的模样,笑着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啊,说起这个!”宋溪亭霍然站起,表情凝重,“我忽然有点事要先走了!改天再来找国师哥哥聊天!” 这次换回身体太匆忙,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直到这会儿才想起那本该死的小黄册还在陈争渡房间! 和温昭道别后,宋溪亭着急忙慌冲到另一间房前。 因为太熟,宋溪亭紧张之下忘记敲门,恰好里面也没有锁上,被他轻而易举登堂入室。 原以为陈争渡应该在打坐修炼,没想到他进去时,竟发现陈争渡正在沐浴净身。 “出去!” 屏风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习惯先前陈争渡对他态度温和的样子,忽然变回冷冰冰的态度,宋溪亭未免有点心理落差。 “我落了点东西在你这,拿了就走。” 眼神向床榻瞟去。 宋溪亭蓦地倒吸一口冷气! 这干干净净一丝不苟的床,明显被人整理过了! 那陈争渡已经发现他的小黄册了?! 宋溪亭快步走过去,伸手一探枕芯,空空如也。 果然被发现了! “哥哥,我的东西呢?”还好宋溪亭脸皮厚,就算被人抓到看小黄册,也强行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能反过来质问陈争渡,“你不会扔了吧?” 陈争渡似沉默了片刻,才道:“桌上。” 刚才进门时宋溪亭的注意力全在床榻这边,倒是忽略了桌子,被陈争渡提醒后才看到桌上那本宝贝小黄册,赶紧上去收好。 临走前,宋溪亭猛然发现不对。 陈争渡在沐浴,那为何屋中没有一丝热汽儿? “关门。” 陈争渡冷声下了逐客令。 但宋溪亭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人,对方越想让他走,他就越不如对方的意。 陈争渡闭眼坐在浴桶中,听见房间门关上的声音。 再然后有脚步声越过屏风缓缓靠近。 他睁开双眸,被水沾湿的睫毛一簇簇分外漆黑,衬着浓墨般的瞳孔,只一眼便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宋溪亭不怕。 他非但不怕,还恶向胆边生,手指探入水中试了试温度。 “哥哥,你泡了多久啊?水都凉透了!”宋溪亭原本只是怀疑,确认后眉心紧紧皱起,“我去叫掌柜换一桶热水!” 陈争渡拒绝道:“不必,出去。” 宋溪亭见他神情冷峻,“啧”了一声。 前不久至少还像个活人,现在又把自己泡成了小冰人。 “你干嘛这么凶?”宋溪亭眨眨眼睛,右手手掌撑在浴桶边缘,笑道,“其实我有件事情好奇很久了,不弄清楚的话我可能今天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陈争渡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但宋溪亭另一只手已经朝他后脑按去,随即俯身低头,含住他毫无血色的薄唇。 末了犹觉不够,舌尖在唇缝处轻轻舔了一下,尝试继续深入。 如果说在江底那次,陈争渡可以解释为渡气,那这次就是直白而纯粹的亲吻了。 陈争渡浑身一僵。 不远处不妄剑受主人心绪影响,发出阵阵寒鸣。 宋溪亭知晓分寸,在剑出鞘前已然分开双唇,退后半步。 咂了咂嘴打量自己,奇道:“咦?怎么没有换?” 同样是亲,为什么在江底可以换回来,现在却不行呢? 难道是亲的方式力道不对? 宋溪亭提出建议:“哥哥,要不我们再试一次吧?这次换你亲我……” 「寂」 禁令一出,宋溪亭顿时哑口无言。 陈争渡额角青筋狂跳,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宋溪亭喉结一滚,觉得再待下去恐怕真要被不妄剑割舌头,赶紧识趣地溜之大吉。 这次房门关上后屋内再无某个扰人心神的声音。 陈争渡坐在凉水里,沉默许久才起身披衣而出。 胸口错乱的心跳逐渐归于平静。 不明原由为何,奇怪的是他对这种情绪似乎并不排斥。 转过屏风,陈争渡目光落在桌前的天璃珠上。 鲛人双手扒着玻璃,满脸亢奋,应该是把刚才发生的事一字不落全偷看了去,嘴里“咿咿”地叫着。 发觉陈争渡听不懂,他立刻伸出两根手指贴在一起。 仿佛两个人在亲密接吻般。 陈争渡:“……” 终于洗上热水澡的方昊宁舒舒服服躺在被窝。 即将进入梦乡之际,门外传来敲门声。 他不耐烦地起身开门,发现来人竟是陈争渡,立刻站直身体。 还没问怎么了,对方就面无表情扔给他一样东西,然后转身离开。 只余方昊宁和天璃珠内的鲛人大眼瞪小眼:“?” - 在青州浪费数日,第二天众人准备启程上京。 来时两艘仙船威风凛凛,如今只能在城中买几乘快马车舆,看着十分萧索凄凉。 宋溪亭坐在大堂吃早膳,眼神止不住地朝陈争渡那瞄。 他被真言禁令折磨了一晚上,睡着还好,起床后简直痛苦万分! 关键是他这具废柴身体灵力低微,传音玉坠的局限性极大,他在后院根本没办法联系到陈争渡! 趁现在距离近,宋溪亭立刻讨饶:哥哥,我错了,能不能解开禁令啊?再不说话我就要憋死啦! 陈争渡就坐在宋溪亭隔壁桌喝茶,怀里的传音玉坠亮了一瞬,他却好像没听见,神色无波无澜。 宋溪亭咬了咬牙。 心说这木头冰山怎么还闹气别扭来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亲一口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他也并非无缘无故亲他的,就是为了弄清楚互换身体的原因啊! 宋溪亭一边腹诽陈争渡小肚鸡肠,一边乖巧认错。 把两幅面孔玩得风生水起。 良久,陈争渡终于大发慈悲回了他一句:心中所想,不必尽数传音与我。 宋溪亭:……? 他愣了半天,蓦地反应过来。 难道他把刚才心里骂人的话一并用传音玉坠传过去了?! 宋溪亭倒吸一口冷气,不敢再多嘴多舌,埋下头去吃早饭。 这厢早饭还没吃完,凝香阁外便响起人群喧闹的声音。 一名剑宗弟子进来,面露严峻道:“大师兄,门口被人堵住了,非要我们给个说法!” 这倒稀奇,这年头居然有人来问剑宗讨说法? 一听是个大热闹,宋溪亭眼睛都亮了。 囫囵喝干净碗里的白粥,嘴都来不及擦便要起身去围观。 任雪纯也站了起来,蹙眉道:“何人如此大胆!” “这……”那弟子神色有异,吞吞吐吐道,“师姐出去一看便知。” 任雪纯二话不说带领余下的剑宗弟子走出凝香阁。 宋溪亭首当其冲,拉着方昊宁挤在前排最佳观赏区。 只见凝香阁外站着浩浩荡荡一众玄门修士,其中最醒目的便是远处一辆挂着梵天世家狴犴家幡的马车,赫连翊靠坐在车辕上,手持宝贝苍龙银弓,隔着人群冲他们露出森寒的笑容。 “又是赫连翊,他怎么阴魂不散的?”方昊宁忍不住骂道。 想起对方目的是鲛人,方昊宁不由把怀里的天璃珠紧紧按住,生怕又给弄丢了。 宋溪亭打量门口气势汹汹的人群,他们当中不光有梵天世家的修士,还有很多来自其他宗门,甚至有些是无门无派的散修。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小门派大都依附梵天世家,听从赫连翊的命令行事! “尔等堵在凝香阁门口要什么说法?”任雪纯站在阶前,叉腰俯视人群。 几个散修站在人群前方,闻言扫了眼梵天世家的马车。 若是寻常,他们自然不敢招惹剑宗。 但眼下有四大仙门之一的梵天世家做靠山,他们也正好借此机会向赫连翊表忠心,没准能得到赏识,自此加入梵天世家平步青云。 思及此,一名散修声音高亢道:“听闻昨日赫连公子在沧浪江斩杀魑蛟,陈道君曾出手阻拦,不知可有此事?另外,南海鲛人现身青州,被剑宗擒获,你们却秘而不报,藏形匿影!莫非是想满足一己私利?这两件事,还请剑宗给九州玄门一个说法!” “我呸!赫连翊斩杀魑蛟?这是哪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儿说的?他要能杀魑蛟,我任雪纯三个字今日倒过来写!” 不止任雪纯,剑宗所有弟子听到这番话也是被赫连翊不要脸的程度震得目瞪口呆! 他们还没说梵天世家捕杀无辜生灵,就先被对方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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