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剑奴的灵剑不敌巨剑虚影,剑刃寸寸湮成碎屑残渣,和冰冷的江水融为一体。 这瞬息的工夫已经足够魑蛟喘息。 他身体猛地暴涨数倍,再次化为魑蛟原型,翻起巨爪就要将剑奴压做肉泥! 剑奴迅速后撤躲过,偏头看向分水而来的陈争渡。 “陈道君,剑宗向来自诩清流正派,莫非要与妖兽同流合污?” 赫连翊冷声道:“不要和他多说废话,我们两个一起上,不怕对付不了他!” 陈争渡没有说话,手中不妄剑寒光闪烁,剑气逼人,一时让剑奴和赫连翊都不敢轻举妄动。 刚才那一招与他之前在船上交手时简直天壤之别! 剑奴原以为“九州第一天才剑修”乃徒有虚名,这才放心入江取丹,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不见,陈争渡的修为竟如此之高了? 这样下去恐怕局势于他们不利。 剑奴当机立断,上前抓过赫连翊,二话没说破江离开。 鲛人立刻游到魑蛟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孩子,老夫命数如此,不必伤怀。”魑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血流如注,已经难以化为人形,只能保持这种姿态开口,“不知是神君尊驾,老夫失礼了。” 陈争渡淡淡开道:“我如今不是神君。” “老夫错在己身,无关旁人。今日尊驾要杀要剐,老夫绝不抵抗,只是这孩子心地纯善,从无害人。若可以,便让他回家罢!凡人心思诡谲,九州不适合他生存。” 魑蛟自知大限已到,生死之际终于放下了心中仇恨。 陈争渡冷声道:“待了却因果,自当送他返回南海。” 他肯开这个口,就势必会说到做到。 魑蛟总算放下心来,龙须在水中悠悠飘荡。 不过片刻,漆黑的鳞甲再不复昔日光泽,逐渐暗淡下来。 沧浪江上空电闪雷鸣,厚重的云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寒风刺骨,待在岸边的纪哲忍不住皱眉,心惊道:“天象如此怪异,难道是要降雷劫?!” “雷劫?不是说只有修行千年,福德圆满的妖兽即将渡劫时才会出现雷劫吗?”任雪纯惊愕道,“这魑蛟到底是何来历?” 众人喧闹的声音吵醒了宋溪亭。 他闷哼一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方昊宁腿上,立刻睁大了双眼。 “咳咳……师弟,我怎么在这?” 他不由得转头去看沧浪江,结果江面不见仙船,甚至连魑蛟的影儿都没有。 刚才他和陈争渡不是还被困在江底的漩涡之中吗? 怎么出来的? 方昊宁伸手去摸他额头,皱眉道:“没发热啊,怎么胡言乱语的?” 宋溪亭:“?” 他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 陈争渡内府浩瀚的灵力消失了! 一夕之间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废柴修士。 宋溪亭霍然坐直身体,头发是披散着的,身上的衣服是外门弟子的,就连腿也短了一截! “……” 他换回来了?! 为什么?就因为在江底给陈争渡渡了口气? 宋溪亭一脸呆滞,早知道这样就能换回来,那他当天就对着陈争渡的嘴亲一口不就行了! 何苦废这么多天劲,又是装高冷又是提升修为的?! 先前没换回身体时宋溪亭愁得头发都秃了,现在突然换回来他又有点不能接受。 ……陈争渡的好身材,陈争渡的浩瀚灵力,还有陈争渡的小金库! 一下子都和他没关系了啊! “喂,宋溪亭?清醒一点!不会伤到脑子了吧?”方昊宁拍了拍宋溪亭的脸,见他依然没反应,登时紧张起来,“你坚持住啊,等大师兄找回天璃珠,让他给你治治脑子!” 宋溪亭还沉浸在巨大的落差中无法自拔,闻言回过神:“天璃珠怎么了?” “你没事啊?吓我一跳!”方昊宁松了口气,然后有些尴尬道,“哦,那什么,天璃珠不小心掉江里了……” 宋溪亭皮笑肉不笑:“完咯,回去等着挨批吧!” 方昊宁:“……” 他沉默片刻,盯着宋溪亭看了半晌,觉得他肯定是撞坏脑子了! 不然怎么又突然变回了那副贱兮兮招人打的模样? “轰隆隆——” 云层中闪过几道雷电,吸引了宋溪亭的目光。 他望着江面起伏的波浪,忍不住替陈争渡担心,虽然知道用不着。 陈争渡在他自己身体里可谓完璧归赵,能将内府灵力发挥出十成十,再来两条魑蛟都不够他打的! 果然下一秒,江面忽地陷进去一个巨大的漩涡。 陈争渡从漩涡中心御剑飞出,平稳落地。 剑宗弟子一拥而上,纷纷问道:“大师兄!你没事吧?!” 陈争渡摇了摇头,将大致情况说明后,众人面面相觑,不仅对梵天世家和某些利益驱使的修士深恶痛绝,也对魑蛟的遭遇表示同情。 即便他们是玄门修道之人,但天降雷劫不是他们能插手的。 他们能做的只是默默离去,让这条千年魑蛟身死魂消之际,在世间留存最后一分颜面。 仙船被毁,大部分弟子的灵剑掉落江底。 众人只能徒步离开。 不过多时,身后便传来天雷重重落下的声音,振聋发聩,悍然至极,令天地山川亦为之胆寒。 众人一路前行,谁也没有回头。 陈争渡袖中的天璃珠传出悠扬歌声,是鲛人在送别他的守护神。 宋溪亭落后几步,走在人群末尾。 风吹过树梢,一片叶子飘然掉落枝头。 被宋溪亭伸手接住。 这一幕刚巧被侧首的陈争渡看到。 他抿了抿唇,停下脚步,仿佛刻意等待宋溪亭走近。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因果吗?”宋溪亭问道。 “嗯。”陈争渡说,“不必伤心。” 这是魑蛟的选择。 他遭受修士迫害,埋下仇恨的种子,由海入江,又伤害了许多无辜生灵,有这样的结局算是因果轮回了。 宋溪亭听懂了,沉默许久。 忽然笑道:“哥哥,你知道我们怎么换回来的吗?” 陈争渡:“……” 他绷着脸转身,继续往前走。 宋溪亭不由分说拽住他的衣袖,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细声细气道:“是你亲了我。” “妄言。”陈争渡皱眉。 “什么妄言?修道之人从来不打诳语!”宋溪亭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十分厚颜无耻,理直气壮,“分明就是你的身体,亲了我的身体!这个你总反驳不了吧?” 陈争渡:“……” 宋溪亭见他闭口不言,登时变本加厉:“我可是好人家的郎君,一身清白都被你玷污了……哥哥,你得对我负责啊!” - 为祸沧浪江的魑蛟终于被消灭,备受其害的渔村百姓无不欢呼雀跃。 陶婶领着阿苑,身后还跟着好些渔民,背着几大筐新鲜捕捞的鱼货,说来谢仙门替他们铲除妖龙,还沧浪江太平。 剑宗弟子被热情的渔民拉着轮番说话,拒绝不行接受也不行,忙得应接不暇。 陶婶眼尖,一下就在人群里找到了宋溪亭。 拉着阿苑上前道:“宋仙士,这回真是多亏了你们!阿苑,快把鱼拿给哥哥。” 阿苑提着鱼篓,里面一条大黑鱼,看着足有三四斤重。 宋溪亭有点眼馋,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收人家礼物,婉拒道:“不用了陶婶,你这鱼给我,我也不会做呀。等下次我们来青州,保管再去您那蹭一顿全鱼宴,可好啊?” 陶婶笑得合不拢嘴:“那自然是好的,你们要来,我随时欢迎。”顿了顿,她忽然压低声音,悄悄对宋溪亭道,“这沧浪江特有的黑鱼啊最是壮阳补血,对夫妻俩是极好的,仙士可以试试看。” 宋溪亭:“……” 那真是多谢了。 这一战所有人几乎耗尽了体力。 纪哲被赫连翊银箭贯穿,伤及经脉,灵药已经不管用,须得让秋容师叔诊治。 几名弟子便自发揽下护送纪哲回宗的任务。 回到凝香阁后,众人各自回房休养生息。 宋溪亭下意识踏上楼梯,被方昊宁拉住手:“哎你去哪?” “回房啊。”宋溪亭道。 “傻了吧?你房间在后院,二楼都是上房!” “……” 宋溪亭在楼梯口尬住,瞄了眼陈争渡,后者面无表情,仿佛事不关己。 为了不丢脸,宋溪亭立刻说道:“我知道啊,我上去找美人国师聊聊天不行?” 方昊宁奇道:“你什么时候和国师关系这么好了?” 明明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过话啊! 宋溪亭大步流星上楼,站在温昭房门前定住,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也不知道温昭愿不愿意让他进屋,毕竟他和温昭之间所有交流都是以陈争渡的身体进行的。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一身白衣青裘的温昭站在门口,抬眼看来,含笑道:“溪亭?” 熟络的语气,倒是让宋溪亭微怔。 “国师哥哥,我来看看你。” “进来说吧。”温昭侧身示意他进屋。 宋溪亭松了口气,进门前特意转头和方昊宁传递目光,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吧,我就是来找美人国师的! “……大师兄,宋溪亭在江底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比如脑子被石头撞到之类的?我怎么感觉他和先前不大一样了?不对,是和先前的先前一样……嘶,我在说什么?”方昊宁整个人都混乱了。 陈争渡盯着那间紧闭的房门,低低“嗯”了声。 似乎察觉到什么,方昊宁视线扫过陈争渡侧脸,见他下颚紧绷,薄唇轻抿,仿佛不大高兴的样子。 难道大师兄还在为他弄丢天璃珠的事情生气?! 方昊宁赶紧低头认错:“大师兄,关于天璃珠的事,我有错当罚!你不用因为我是什么雍朝三皇子就对我手下留情的!” “……” 陈争渡默然半晌,撂下一句“不用”就回了房。 这间房不久前还是宋溪亭住着,到处都有他留下的痕迹。 桌上一叠黄纸散乱无章,床榻被褥也凌乱不堪,像被人翻来覆去地滚过。 打量完,陈争渡放下不妄剑,开始慢慢收拾杂乱的房间。 说是认真研习云篆术,结果整理符箓的时候,他在最底下发现好几张什么都认不出的鬼画符。 大约是某人画得不耐烦了,随手涂鸦。 还有张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财”字,可能想试试能不能用云篆术召出真的钱财,发现不行后,符箓便被撕成了两半。 ……确实是宋溪亭能干出来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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