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哥哥人品贵重,定然不会将事情与旁人说去,罗秀才又与哥哥是一个课室的同窗,这才求来了。” 祁北南一顿:”成人之美,这是好事情。” 他眉心扬起,转又把香囊拾捡起来:“你今儿不是问罗秀才课业如何么,他读书认真,夫子都夸他用功。文章写得好,是课室里拔尖儿的学生,将来是能有大前程的。桂姐儿眼光不错。” “既你与她来往的好,哥哥与你跑一趟也不妨事。” “不过罗秀才心思都在读书上,你今儿也瞧见了,他不一定肯收。” 萧元宝道:“收与不收那是罗秀才的事,到时候如实告知桂姐儿便是。” 祁北南将香囊收下:“明儿去县学,我私底下寻个时间与他。”
第63章 翌日, 午间。 祁北南吃罢了午食,将食盒存在食舍,去了课室。 果不其然, 罗听风正在课室里翻书。 这人午间一放课便会头一个冲出县学回家用饭, 八匹马都拉不住,但走的早,回的也早。 旁的书生这当头都还在食舍或是家中吃饭,亦或吃罢在县学闲走消食, 热天,还有学生会午睡一刻钟。 独是罗听风,雷打不动在课室读书。 祁北南在门口立了半晌, 课室中的罗听风两只眼睛落在书页上, 就不曾挪开过。 想等着教他发觉自己的祁北南摇了摇头, 这般心无外物之人, 如何容得下儿女私情。 只怕是家里交待的任务, 他要办不成了咯。 想罢, 还是自行走上了前去。 “祁兄?” 罗听风发觉身前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挡却了半边光亮, 方才抬起头。 “有何赐教?” “谈何赐教,只是见罗兄在此读书认真, 前来一观,打扰罗兄了。” 罗听风一笑, 请祁北南坐下。 他指着书页上的诗句,道:“这句'槐花满院气, 松子落阶生', 用得当真是妙,恍若身临其境, 鼻尖有槐花香味萦绕。” 罗听风合着双眼,长长吸了口气,意念已入了诗句中的院子。 “诶,怎的嗅着槐花味道像艾草与薄荷?” 罗听风乍的又睁开了眼。 祁北南好笑,言:“我倒是觉着二十三页上那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写得好。” 罗听风微怔:“祁兄有心慕之人了?” 祁北南有些意外的深看了罗听风一眼,他从身上取出了两只香囊。 “姑且不题我的事,今朝是受托与人牵红线来了。” 罗听风手间掌着两只香囊,他便说怎嗅到了一股艾草与薄荷的清凉气味。 “与我的?” 祁北南点点头。 罗听风忽得一笑:“不想我此般的人,竟也得幸受这般难得之礼。天气热,蚊虫多,备礼之人有心了。” “不知是哪位姑娘或是哥儿相送?” 祁北南道出了姓名。 这亦是家里的人交待清楚了的。 “竟然是她。” 罗听风喃喃道了一句,看着香囊的神色温和。 “罗兄识得白姑娘?” 罗听风应声道:“她祖父是宝春堂的大夫,父亲是县府中工房的典史。我们两家虽未曾有过来往,但幼时几个民巷的孩童多曾在四方街闹市上耍乐。我见过她。” 言罢,罗听风忽的起身同祁北南拱手行了个礼。 “多谢祁兄。” 祁北南笑道:“我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如今功德圆满,罗兄勿谢。” 下午,再上一堂课即可下学。 祁北南抽出半只眼睛朝罗听风那头嫖了几眼,见着那小子与往日还是一般。 夫子讲学,依旧是一边听,一边认真的录下要点。 似乎并没有受到香囊任何的影响,但他竟也没让他带甚么话。 他微微吐了口气,想着待明年秋闱后,他也当请示了老丈人,该把婚约的事情告诉小宝了。 下了学,祁北南收拾了书箱,正预备家去。 罗听风却来了他跟前,递了一本书与他。 “这是?” 罗听风同他挑了挑眉,他接过书,方才察出书本中夹了一封信。 他心领神会,小心把书一并装进了书箱里。 “安心。” 祁北南拍了拍书箱。 罗听风又与他行了个礼。 “小宝,我回来了。” 祁北南语气松悦,待着完成了上头指派的任务,圆满完成等待奖赏一般。 萧元宝闻见声音出来:“哥哥回来的正是时候,快快收拾了与我一道出门去看方大哥。” “怎的了?” 祁北南放下书箱,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萧元宝。 “他身子受了伤,才看了大夫,时下在二姐姐赁的屋里躺着。” 萧元宝也是下午些时候才得到的消息:“我便是等着哥哥下学回来一同前去看他。” 祁北南盥洗了一番,换了件衣裳。 萧元宝准备了一篮新鲜应季的果子,两包红糖,一株小参,还熬了一盅米粥。 当初萧护教熊瞎子打了,在家里头躺了几个月,方家也没少来看望。 这朝人家出了事,不说人在城里头,就是人在乡下,也得回去走上一趟。 唤了赵五哥携着礼品到方二姐的住处去。 在路上祁北南才得知方有粮受伤的原委。 原则是这阵子有人谗言鼓动老百姓起事,县府上一直捉不到此人,布了告示,告诫城内外百姓警惕此番心思叵测之人。 若遇此人,前去官府检举可得赏。 里正尚还没来得及与村里的村户开集会说县府的公文,城中排查严厉,那起子贼人便溜逃去了乡野上。 鼓动村野间那些不知事的农户。 不想方有粮受外村人请去收稻,家来的路上便撞见个贼人正在鼓动一妇人娘子。 说甚么皇帝不贤,天降异象是老天爷要惩处皇帝。 老百姓应当顺应天道,与朝廷反此皇帝,另投明君。 方有粮早便听得方二姐说了城中有这般起事之人,他原本还不尽信有人胆子如此大。 不想竟还教他撞见个正着。 天下安定,百姓日子过得顺遂。 若是由着此番贼人搅动,起了战事,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方有粮上去叩住此人,他力气大,那贼人不是对手,三五几下便被制服。 不想贼人竟有同伙,带了利器,方有粮赤手空拳与之扭打之间,受了伤。 “二姐姐说方大哥生生是把两个贼人捆去了官府,这才倒下,浑身都是血,可吓人。” 萧元宝乍听得这些,后背生了股股冷汗,问了方二姐,得知只是些皮外伤,未曾伤及性命,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祁北南道:“方大哥大字不识,却很识大体,正直有大义。这些贼人蛊惑无知老百姓起事,害得人家破人亡,人心惶惶,秋收上不得安宁。” “这朝抓住了人,可算是能安稳些了。” 萧元宝点点头。 抓住人,就能破出条口子来,一经审问,得出旁的同伙,官府将其一网打尽后。 城里城外都能安心日子。 两人到方二姐赁的住处上,进了小院儿,里头还怪是热闹。 孙婆子,方三哥儿都上了城里来。 不单如此,还有一张年轻秀气的生面孔,跟着跑前跑后的。 萧元宝附在祁北南的耳边低声道:“这是二姐姐说的人家,姓冯,城里开胭脂铺的。” “早两年就说了的人家,只是当时两厢觉着年纪小,二姐姐还想多学两年手艺,这冯郎君也才接了铺子上的生意,两人合拍,都想过几年再谈婚事上的事情。” “不过想来也是相互瞧得上的,中途便一直有着来往。” 祁北南应了一声:“如今过了明路,这般上家里来,看来是婚事要成了?” 萧元宝也是如此想的,二姐儿鲜少有提谈到自己婚配上的事情,他们也不知。 但瞧此,当是要修成正果了。 “祁郎君、宝哥儿来了!” 方二姐儿瞧着两人,赶忙去迎:“大哥不要紧,带恁多东西。” 两人进了屋子,方有粮已经受大夫看诊过,身子腿上都裹了纱布,人正躺在一张新铺的竹塌子上。 人失了不少血,嘴唇和脸都有些发白,不过眼睛却亮,神采奕奕的。 “累得你俩还跑一趟。定是二姐儿瞧我一身血给吓坏了,这才将你们都通知了来。我那就看着吓人,实则许多的血都是贼人身上的。” 方有粮见着祁北南和萧元宝,要起身子,教祁北南赶紧上去将他又按回塌子上。 “出了事情,事大事小,合该让咱们都晓得的,你还怪二姐儿,这事她办得对。” 祁北南在竹塌边坐下:“再者听闻了方大哥这番英勇事迹,如何能有不来看英雄的道理。” 方有粮笑起来:“你是读书人,可切勿这般与我戴高帽子。” “甚么英雄不英雄的,我就是见不得贼人拿我们这些泥腿子当傻子忽悠,现在想着那贼人拿得尖刀子,我心头都还后怕咧。” 祁北南笑道;“总之没伤到要害就是好事情。” “大夫瞧了,只是破了皮肉,没有伤着骨头。缝了伤口要不得多久就能好,其实我全然能走动得,只是娘和二姐儿三哥儿都不许我动弹。” “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能不忧心你么。” 祁北南和萧元宝在这头说了会儿话,没待太久。 伤患得多休息才好,便告辞回了。 两人家去,到宅子天已暗了下来,一路嗅着别家灶屋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早已是饥肠辘辘。 夜里吃了一大碗虾馅儿抄手,两个葱肉饼,撑得肚儿圆。 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两人在园子里的小亭上纳凉消食,甭提多美。 “我明儿一早就给桂姐儿把信送过去,她一准儿高兴。” 萧元宝瞧着手里那封信,他不曾偷瞧人写得内容,可见着连信纸都是湘妃色,想来是教人欢喜的。 祁北南躺靠在藤椅上,偏过眸子,见坐在石桌边捏着信儿笑吟吟的哥儿,道:“不晓得的还以为信是与你的呢。” “瞧你欢喜的模样。”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不是哥哥说罗秀才不一定会收香囊么,这般不仅收了,还回了信。我这是把期望降到了最低,都想着怎么去哄桂姐儿了,这朝却峰回路转,我自然是高兴。” 说来祁北南也是一笑:“人不可貌相,我当罗秀才是个闷葫芦,不解风情,也不问风月;不想人会来事得很,生得一颗玲珑心。” “这看似愚钝的人,反倒是清明通透;而有些看着清明通透的,却又愚钝。” 祁北南摇摇头。 萧元宝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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