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门的小厮见着瓜菜也蹿了出来:“今年的庄稼长得不好,我瞅着灶上的人每回买菜回来都要念叨几句,说今年的菜不成样子,这也有的是好菜嘛!” 女使拍了那门房小厮一下:“也不瞧瞧是谁家种了送来的瓜菜,能与那外头市场上的一样嘛。” 小厮嘿嘿笑了声。 “哥儿,恁真是太客气了。” 女使道:“我们二哥儿就是嫌灶上煮的菜不好咧。” “快快,抬了进去,送到咱宝珠阁的小灶上。” 小厮道:“姐姐这菜实贴,恁重。我去唤个帮手。” 女使瞧了一侧的田恳一眼,萧元宝便做了介绍。 听闻是萧家的长工,女使又吩咐小厮:“去与这哥哥端一盏子凉茶来,送菜来可累。” 萧元宝随着女使一路进了宅子,将才到宝珠阁门口,明观鑫就迎了出来。 他听丫头说萧元宝来了,还与他带了两框子的新鲜瓜菜,心头感动,连忙自己来接人。 上回萧元宝走,他那三妹妹与人家一个赏下人的香囊,气得他不行,心头更是觉着对不住萧元宝。 他与那三妹妹不对付,小庶女无非是想辱人来让他不痛快,倒连累了萧旁人。 偏生他又不好拿这般事情发作,那二房就是狐媚子,整日勾缠得他爹都不去正房。 这小庶女仗着他爹宠爱,整日里装模作样的。 这朝瞧见萧元宝还肯来,欢喜的牵着人就往屋里去:“你真是,唤你来消暑耍乐,你却想着我,与我送恁些好菜来。” “你家里头撒了神仙药水不成,旁人的菜都不好,就你们的好。” 萧元宝笑道:“哪有你说的那般,不过是瞧着还算过得去,我这才与你送些来。你不嫌瓜菜薄,我就欢喜了。” “你满心满眼的想着我,我还嫌,那成什麽人啦。” 进了屋,萧元宝瞅见屋子正中间摆着一口青花大圆缸,里头耸着几块又高又厚的老冰。 晶莹剔透的,缸里头已然化开了些冰水来,上头竟还撒了些茉莉花。 外头热得如火炉子,汗湿衣裳贴背心,屋子里却清凉如秋,俨然就不似一个时节。 萧元宝咂嘴,富户人家这般日子过得,全然是不愁冬冷夏热呀。 明观鑫道:“先前无事,丢了一把晒干的茉莉进去,想着屋里能有股香气儿。可真是糊涂傻,冷冻着反倒是不出味道。” 萧元宝在凳子上坐下:“乡下还算凉快的,可进了你这屋子,俨然就是福地洞天。” 明观鑫挨着他坐,吩咐人去灶上将做的冰饮子赶紧给端来吃用。 转才与萧元宝道:“要不是你哥哥,我们家里今年哪里能得这般畅快的拿冰消暑,早就想喊你过来凉快凉快了。可我爹客多,害我都空不出来。” 萧元宝道:“与我哥哥有甚么关系?” “你还不知呐?” 明观鑫道:“便是你哥哥去年冬月里头提议我爹多囤些冰的,他说今年要旱。” “我爹听了进去,去年囤得冰比往年多了几倍。” 说着,明观鑫便掩不住的笑出来:“这不,今年派上了大用场。” 许多大户去年见那般天时,都没如何囤冰。 便是做冰生意的商户,去年也没有加冰来囤,开年后热起来,冰消融的比往年都快,剩在手上的就不多了。 要得人多,货却少,冰便格外的紧俏起来。 今年的冰价了不得,一车子的冰就得几十贯钱。 “若不是自家里囤得多,我们家都不敢整日的用冰。我爹这冰卖得了好价钱,又还是好礼,他欢喜得很咧。来我家院子吃饭,唤我前去,没少念叨你哥哥料事如神。直想答谢他,却听方二姐说他前去府城赶考了。” 萧元宝闻言眸子上也起了笑,倒是在家里听哥哥念叨过想囤冰,当时他还说要许多的人力物力,寻常人家囤不得这般奢物。 不想他哥哥竟是将人情与了明家。 “冰饮子来了!” 须臾,女使端着两大托盘的饮子过来,一人有四碗饮子。 放在萧元宝跟前的,是一套梅子青的花盏,这盏子不光颜色清雅宜夏,盏身上还有凸起的叶形,甚是精致漂亮。 “你欢喜碗碟,我今儿唤屋里人寻了一套出来。” 明观鑫倒是不多在意盏子,急催萧元宝尝尝饮子:“平日里我都只吃一种饮子,今朝你来,我特地教做了四种。快吃来看看。” 萧元宝其实吃得饮子不多,瞧着几个盏子里红悠悠,绿粉粉的吃饮,只认出来两种。 一种是雪泡豆儿汤,也就是乡野人户上说的绿豆水,一种是冰饮铺子里时新的冰雪冷元子,还有两种他不大辨得出来。 “漉梨浆,冰水荔枝膏。” 明观鑫与他说道了剩下的两种。 萧元宝道:“光是冰雪冷元子就教我好认了。” 绿豆水再如何做,里头有绿豆在,倒是都容易认。 倒是冰雪冷元子,明家做得比外头冷饮铺子里的要精致好瞧的多了。 糯元子做得有黄绿二色,那放在其间成凉口的冰也雕做成了元子一般的圆,上头又还撒了些桂花,如此盛在好盏子里。 萧元宝拿瓷勺子送了一个元子进口,直觉得神仙娘娘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 “往年哥哥带我去冰饮铺子里吃过一回,全然不如你家里做的味道好。” “我爱吃,灶上做得多,手艺也精进了。” 另两种饮子,萧元宝不曾吃过。 像是荔枝这般名贵的果子,他们那般农户人家哪里是吃得起的。 荔枝熬出来的膏化冰饮子,更是没吃过。 他尝了尝,甜滋滋的,有冰在,怪是好喝。 漉梨浆说是用的一种小梨子做成的,三种甜口,这道饮子糖用得少,便不大甜,不过萧元宝却挺喜欢。 “二公子,两大框子大瓜菜都与好生放在小灶上了。” 那看门的小厮半弓着背,前来与明观鑫回话。 “劳了你费力气。红彩,你与他十个铜子,天气热,也好去买盏子紫苏水解暑去。” 小厮欢喜的直与明观鑫做谢。 萧元宝见状放下手里的盏子,瞧人出去了,方才道:“他是你家的人,搭手抬个东西也与他这么多赏钱?” “他是外院儿的人,素日里与我传话搬搬扛扛的还算尽心,赏他点散铜子也好教他往后更殷勤与我做事。” 明观鑫道:“家里下人多,不与他们些甜头,长年累月的下来,心生懒怠咧。” 萧元宝问道:“那他们卖身的奴仆,吃穿都是家里与的,可还给月钱?” 明观鑫笑起来:“我的哥儿,他们虽是奴仆,吃用家里的,可是人哪里有不自用钱的?每月不同这些做事的奴仆都还要发放月钱的,发放多少,瞧资历,瞧能力都有规制。这银钱到他们手上,自己去请客吃饭,买体己物件儿都不予过问。” “奴仆也是人,也自有人情往来,并非依附于主家,自就不是个人了。” 萧元宝应了声,又长了见识。 他原以为大户人家里家生的奴仆吃用主家的,连自个儿的赋税都是主家承担,不予月钱的。 只有外头赁的长工短工,那才是要与工钱。 两人没说好一会儿,一穿着绿裙儿的小眼儿哥儿来了院子上。 “二公子,县公家芸姑娘来我们家里做客了,这晌正在我们姑娘的院儿里头。芸姑娘说得了些好茶,想来宝珠阁送与二公子。” 明观鑫闻言,眉头耸动。 “我此处有客呢,你且回芸姑娘,改日邀她前来做客。” “红彩,去取我新得的那两盒子香粉,与芸姑娘送去,告歉一声。” 不想,那哥儿立又道:“芸姑娘说了,听闻宝珠阁有客,携了茶过来大伙儿一起尝尝,也好热闹热闹。” 明观鑫心想既欢喜热闹,隔三差五的上门来蹭冰消暑做甚,在自个儿家里热着不挺闹腾的么。 可惜,他不敢如此言。 这芸姑娘虽也只是个庶女,可人家爹到底是县公,掌着一县大小事。 他们这般商户人家,再是富贵,却也得罪人不得。 “如此,你便去请芸姑娘过来吧,整好我今儿待客有些饮子吃。” 那哥儿领了命,去了。 萧元宝见状道:“有贵客招待,不如我便先行告辞了吧,左右我下回来也不碍事。” “我请的是你,那般不请自来的,作何有还反将你给挤走的道理。” 明观鑫道:“一会儿我就与她客气几句,不留她吃饭。今儿一早我就吩咐了人买了鹿筋家来,想留你与我一起吃糟炖鹿筋咧。” 萧元宝只好歇了告辞的想法。 不多一会儿,来了俩姑娘。 一个是萧元宝之前见过的明呦棠,他注意到人今日好似穿的格外素净,一身井天色的衣裙儿,头发上只簪了两朵绢花儿。 另一个当就是说的府公家的芸姑娘了。 姐儿穿着一身碧色的绸子,生得也端正,单瞧的话不差。 可与生得十分貌美的明呦棠站在一处,哪怕明呦棠并未过多打扮,也立便逊色了许多去。 两厢见了礼,芸姐儿摇着一把荷花圆丝扇子,在高位处坐了下来。 “有些日子没来你园子了,这头可真是凉爽。” 明观鑫与她客气:“你不多过来坐坐,逢日逢月盼不来你一回。” 芸姐儿笑了笑:“给你捎了饼茶,是我爹州府上的同僚送的,你瞧瞧吃不吃得惯。” “你有好总想着我。” 明观鑫唤人接了下来。 萧元宝知道没自己说话的地儿,便不曾张口。 他不张口,却有人想他张口。 明呦棠道:“二哥哥,瞧你光顾着与芸姐儿说话了,也不与咱们介绍介绍你的客。” 明观鑫不愉明呦棠,瞧她笑得朵儿花似的,他暗想着指不得又是她撺掇着芸姐儿过来的,这厢不好与她掐。 便道:“芸姐儿,这是我的好友,萧元宝。” 他特地将好友二字咬了咬,如此说,便是想芸姐儿卖他些情面。 转又与萧元宝道:“宝哥儿,这位是咱府公家的二姑娘,程芸芸。” 萧元宝起身与这芸姐儿行了个礼。 那芸姐儿打着扇子,受了萧元宝的礼,一双眸子自下往上打量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 “这位哥儿瞧着眼生得很,不知父亲何处高就,家里作何营生呐?” 萧元宝答道:“我是农户人家,父亲以务农为生。” 芸姐儿眸子一动,似乎也没料到萧元宝会答的那般直白气壮。 未应萧元宝的话,却与明观鑫笑道:“如今你的交友是愈发的广了。” 明观鑫知这芸姐儿意有所指,道:“宝哥儿为人敞亮,豁达,我欢喜与这般人物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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