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瞧竟是赵光宗双手攥得紧紧的,额间起了一抹虚汗,一张脸上尽数是焦急。 “瞧你这般架势,晓得的是我来观榜,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来等你的榜。” 祁北南好笑道:“那般紧张作甚。” “我这不是怕院试没人与我结伴么。” 赵光宗道:“可不是为你求榜啊,我是为自个儿求伴儿。” 萧元宝见状,也道:“就哥哥一副不当回事儿的模样,村里的人瞧你的做派,都觉着你过两年还要下场呢。” “村里的人一贯是爱操心的。” 赵光宗道:“上回来瞧我的榜反倒是不觉着这般紧张,人都是恍惚的,傻傻愣愣的就听见宝哥儿说我上了榜。” “倒是都没如何多想旁的,如今看你的榜,反倒是脑子清明了些。” “你那是教陈夫子给吓糊涂了,这才连看榜都不知紧张了。” “你俩别说话啦!” 萧元宝忽的大声道:“红榜送过来了!” 布告栏下一阵骚动,旋即又陷入了寂静。 紧接着:“上榜了!我上榜了!” 榜下的欢喜与垂头丧气声交织在一处。 隐隐有人发觉不对劲,指着红榜议论道:“瞧着第一怎与二月县试红榜的名字是同一个。” “是,是同一个,我记得真真儿。就是唤作祁北南!” “甚么人物,这般稳,一连两场夺魁了。莫不是哪户大人家的子弟?” “人可在此处观榜?我倒是想一瞻其貌。” 这当上祁北南与萧元宝还有赵光宗早已出了公示处,走到闹市上了。 祁北南这般成绩,观榜再是容易不过,一眼就能定下结果,都不必一行行瞧名字去。 赵光宗和萧元宝都在喜悦中久久回不过神来,脸上挂着肉眼可见的笑。 倒是祁北南一如往时的沉稳,不见得几分喜悦。 也不是他不知喜,实在是这般等榜时的紧张,局促,再到出榜时见着自己名讳的惊喜,欢愉。 诸多变换的情绪,他早已经体会了数回。 更何况还只是小小的一场府试。 他是见过大风大浪大世面的人,身边的人却还未曾走出去见过。 虽还真正能踏入士族阶层的院试尚不曾考过,可对于寻常农户人家,能一朝下场就过两场有了童生身份,得入县学不说,还两场头名,这已然是十分光宗耀祖的事了。 不过祁北南并不想张扬,嘱咐萧元宝和赵光宗,旁人问起,如实答上了榜即可,不必将拿榜首的事宣扬。 “你性子历来是稳的,昔前我过了府试,我爹欢喜疯了,家里头敲锣打鼓的。我心也跟着浮躁乱了,以至于后头的院试考得一塌糊涂。如今你这么很好,要想欢喜热闹,待着六月院试回来也不急的。” 祁北南见赵光宗如此说,晓得他这两年在县学里受好的夫子教授,性子也稳妥了,很是满意。 看了榜,他便唤赵光宗先行回去,院试在即,他今日出来只为着来同他看榜,已然是耽搁了半日的读书时间。 两人虽要一同赴考,但到底是不同的。 祁北南也希望他能多学一刻算一刻。 祁北南与萧元宝在城里也没多耽搁。 去买了两斤卤肉,一只烤鸭,一包杂碎,欢喜的回了村里。 萧护今日在地里,与田恳也好几回的往进村的路上张望。 地间劳作的村户撞见两人,都停下来搭话,问榜的事情。 快要午时,两人才到家。 屋头得到消息,欢喜做一片,连少话的萧护也开了一坛子好酒,说要给祁北南摆一场席面儿。 “使不得萧叔。如今四月光景上正是农忙时节,若要办席面儿少不得花费时间精力,地里头耽搁不得不说,我过了府试,不论能不能考上,六月还得去府城考试。” “时间本就紧,这当头将时间浪费在做席面儿,迎来送往上实在不值当。若有那运气,院试也得个好成绩回来,届时摆上几桌子岂非更好。” 萧护听着是这个道理,可还是惋惜:“这般大喜事,不热闹一下有些可惜了。这几年除却里正家的光宗考做了童生,还没有旁的考中的。” 祁北南给萧护倒了一盏子酒: “我这是要继续往科考场上走下去的,往后还怕没有可庆贺的机会么。” 萧护微怔,不由得深看了祁北南一眼。 这小子,有抱负。 “我初来萧家时,与萧叔许下的诺,一日不曾忘却。说到的,必是会做到。” 萧护眉头一动,当时祁北南是许诺会考出些名堂,有功名庇护,照顾小宝。 彼时他也没太当回事,弱时求人,总是会许些大诺。 今朝看来,他确是诚心。 说不准,小宝后头倒是还真有那般福气。 “许了什麽诺,说到做到什麽呀?” 萧元宝端着卤肉出来,听见两个人谈话,好奇的问了一声。 “说你以后会有福气。” 萧护摸了摸萧元宝的脑袋,面上的笑容可见舒愉。 “哥哥考上了,怎还是我有福气?” 萧元宝笑道:“爹爹还没吃酒就醉了呀。” 祁北南与萧护都笑了笑,未曾就着此事多言下去。
第50章 此次祁北南连登两场榜, 萧家虽没有置席,但几户亲近来往得多的人家都送了礼来。 方家送了两只风腌的酱香鸭子,一篮子三十枚咸鸭卵, 两匹细布。 赵家送了一整套价格不低的文房四宝, 外一些吃食果子。 蒋夫郎则送了一篮子的紫皮儿甜葡萄来,另有两斤熏干了都还肥大的虾子,红登登的,甚是好瞧。 除此之外, 村里有几户族老,以及一些得了消息的村民也简单的送来礼。 平庄上此次未曾送东西来,听闻是朱庄头有事外出了, 那头就算得到祁北南上榜的消息, 秦氏不暗地里头大骂便是好的了, 怎么会舍得送礼来。 萧家暗自庆幸没有办席面儿, 就这么着也还有乡绅族老来寻祁北南说话。 这些人辈分高, 又有名望, 登门来祁北南不得不陪着说会儿话。 萧元宝又是泡茶, 又是做糕待客的。 这些个耆老, 在萧家坐着吃好喝好,说起话来又摇头晃脑, 能在萧家待一两个时辰再走。 今日来两个,明日来一双, 怪是耽搁人。 没置席已是人进人出的,若是办上两桌子席面儿, 不知得多闹腾。 约莫过了半个月, 有客来的日子才算消停下来。 只是方才五月的光景上,日头明晃晃的, 大太阳天一个接一个,蒸得人汗流浃背。 地里的庄稼失肥渴水,焉儿巴巴的,教人焦愁。 庄子上好日子的秦氏没注意,得了热伤风,终日穿着件红肚兜躺在凉席上,哎哟哎哟的叫唤。 “今年恁热的天儿噢,我这身子本就丰腴,日子可咋过得下去哟~” 王朝哥儿端着碗煮好的药端到秦氏跟前,道: “娘,你身子不舒坦就甭在教灶房与你送恁些肉菜点心来了,肥腻吃了积在肚子里头,怎能好受。” 去年秦氏给那朱庄头儿生了个大胖小子,将人欢喜得不行,愈发是宠爱秦氏。 孕期流水一般的好吃食送于她跟前,这朝虽是卸了货,身子却还是圆润得很。 一张脸,浑若似圆盘了。 “娘胃口好,一日不吃些荤腥,心里想得慌不说,手脚还虚浮着没力气呐。” 秦氏受王朝哥儿的服侍吃了汤药,立又催着王朝哥儿从桌上的匣子里取些蜜饯送进口。 王朝哥儿见他娘愈发的胖起来,歪在塌子间当真像一大团肉。 他是劝也劝不听,不说如此身行不美观也便罢了,要紧是这般圆滚起来对身子也不大好。 秦氏终日里不是喊头昏,就是说热。 这般下去可如何是好。 且自打多了个弟弟,他也尝了不少冷落滋味。 原先他娘最是痛恨偏疼儿子的人,待他一贯是好,可原也是自个儿没有,有了也与恁些人没甚两样。 王朝哥儿瞧了他娘两眼,道:“娘可听说了,萧家最近热闹着咧。” “热闹啥,那猎户死山里了摆丧酒不成。” 先前儿子满月宴,秦氏瞧来礼单,萧家那头也送了礼来。 好似是一匹绸子,在一堆好礼贵礼中,至多是不丢面儿的礼,她都没多瞧,倒是教那死鬼收进了账房。 王朝哥儿道:“人早不进山了,去年不是伤了腿么,朱叔还送了东西去问咧。” “后头说是买了枣儿坝那边十亩地,如今都在村里料理庄稼。” 秦氏噢了一声,她几次三番与萧家做对,都着了祁北南那小子的道,偏生她男人要与他们来往。 她撒娇卖乖都不成,便再是没留意萧家的消息了。 “娘整日在庄子上,外头甚么消息都不知。” 王朝哥儿道:“今年祁北南下场,如今都考做童生了,马上就得去府城院试考秀才了!” “啊?” 秦氏惊得从床上坐起:“恁小子这般有福气,头回下场就中了?” “可不是。” 王朝哥儿道:“我与刘乡绅家的小女儿交好,她听她爹说祁北南两榜都是头名咧!保不齐这回去了府城,就能中个秀才。” “十五六的秀才,县里都拿不出两个来。” 王朝哥儿嘀咕道:“刘乡绅不过是个老童生,村里人都给敬着,可见这读书的好来。” 秦氏听出些埋怨意味来,道:“便是当初留在了萧家,祁北南恁小子心思重,考中了秀才又能与咱的好?有你朱叔这般好吃好喝的给你么。” “且还不说能不能考中秀才咧,里正家的赵光宗不也头回下场就考做了童生,可院试不照常没过么。” “我的儿,你朱叔都与你在打点了,再过两年你十三四上,就送你去金陵主家做事了。盯着恁萧家做甚,即便考中了秀才,不也还在岭县这小地方打转么。” 王朝哥儿大了些,又与刘乡绅的女儿时常来往着,眼界上长,已不大全然听信她娘的话。 眼瞅着又拿去金陵主家说事,心里没多欢喜。 她娘和朱叔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恁大胖儿子,不知甚么时候他才能去金陵。 王朝哥儿没搭秦氏的腔,捡了两件他娘穿脏污了的衣裳,扭身出了屋子。 “欸,这哥儿。” 秦氏恼道:“越长大越发不听话了。” 不过听闻萧家现在这般得意,这不是愈发衬得她昔时里头没眼光么,她心头愈发是不痛快。 上回萧护教熊瞎子打了,怎没打死他去,这朝倒是教他们家又得了好。 六月初上,祁北南就要动身前去磷州府预备院试了。 这一去牛马车交替着坐,也得要三五日才能到,像他们这般在那头没人照应的考生,过去了还得寻落脚处,提前适应一二新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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