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宗失悔道:“我真是糊涂了!” 事情已经发生,祁北南知晓再怪也是无用,只问他细处: “举子庇护农商户并不是甚么稀罕事,若非有如此的好处,怎又会有许多的读书人想要中举。水清无鱼,我当日警醒你也并不是要你一刀断,只是想你选用人的时候要细细的查问,怎还教这样的人与你招了黑?” “这人是我爹举荐于我的,他说窦家最是老实厚道的商户,以前总受那些有庇护的商人欺凌,先看好的铺子却教人抢了去,谈好的生意也能教那些有背景的商户夺走。” “窦家也便想有个官绅庇护,以此也能踏实的做生意,只是苦于一直没有门路,后打听得我中举,他与我爹又有些薄交情,这才求来了我们家。” “我本是无意庇护甚么商户的。赵氏一族虽不富裕,但也还够周展着银钱用。” 赵光宗面如菜色,嘴中发苦道:“我爹觉着我受学政看中,要想做他的女婿,家资不能太薄了。与杨家示好,总得拿些送得出手的东西……” 受赵里正和张氏轮番的劝,赵光宗无奈,只好答应了庇护的事情。 他也晓得事情非同小可,为此在过书契之前,也寻人打听了一番窦家。 这窦商户做炭火生意多年了,不曾听闻犯过甚么事情,倒是常教商户霸道欺负,最是老实不过的人。 打听下来,未见有不好的地方,他才准许了庇护。 祁北南闻此,道:“想来原本是老实的人,只一朝有了庇护便得意忘形,要将以前所受的欺辱找补回来,这才惹下事端。” 说来,也是赵光宗时运不济。 “只如今,我当怎么办才好?” 祁北南道:“首先,这样的商户,你必得立马与之断了来往。今朝是欺人打人,来日说不准还闹出人命。” 赵光宗连点头:“定然,如此品性的人,你不说,我也定要与他断了。” 祁北南又道:“再来,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得尽可能弥补。你亲自携上些礼,前去看望一番受伤的那户人家,不论是人家和解不和解,礼数得足。” “两样事情办了,再一封讼书与县公陈情,表明的你的态度。若是情况好,你无事;若是不好,也至多是约束管教门下人不利。” 赵光宗梳理了思路,心头有了数,便不再那般慌乱了。 他起身与祁北南做了个礼:“幸得有你,否则我真不知该乱成甚么模样。” 祁北南拍了拍赵光宗的肩:“我们之间,多甚么礼。遇见突发棘手的事,初始阵脚有些乱也是寻常,你勿要急,静下心来才能想法子解决事情。” “好了,快去处理事情吧,有甚么难题,来与我说。” “好。” 赵光宗没再多做言谈,匆匆去了。 萧元宝看着人都没了影儿,眉头还紧拧着不曾松散开来。 先头家里那许多的商户开出诱人的条件,他都看得眼睛花了,心头还微微有些可惜,他哥哥太严谨不肯受一户人家的好。 这朝见着赵三哥哥家里出事,他方才晓得哥哥的明智。 要真受一户人家的好,得花费许多的精力前去打听考察这人家不说,便是早先考察出来人不错,也防止不得后头变了心性儿。 想着如此周折和麻烦,的确不如一开始就不开那口子,有恁多精力,都能自己经营生意了。 “只望着不要有事才好。” 祁北南听萧元宝期期艾艾的声音,握住他的手,道:“到底不是光宗指使那窦商户欺行霸市的,他也是受牵连的人,为此不怕有什麽大的处罚。” “只不过……” 萧元宝睁大了些眼睛:“不过什麽?” 祁北南道:“且看后头吧。” 赵光宗跑了两日,先去与那窦家断了,接着又按祁北南说的携了厚礼前去看望受伤的那户人家。 那人家倒是远比赵光宗预想中要和善许多,见着他前去看望,以礼相待不说,还十分感谢。 接着他又与县公陈了情,升堂当日,原告还撤消了告赵光宗,增了窦家假借关绅欺人一项罪名。 县公判了窦家赔偿原告医药费用,生事的窦商户挨了十个板子,查封了一间铺子。 赵光宗无罪,却也还是受了口头批评,以此警示士绅约束下人。 升堂的时候萧元宝还躲在人群里做了围观。 那窦商户挨板子的时候,他瞧清了人,回去马车上,惊与祁北南道:“你可晓得那窦商户是何人?” 祁北南不好到府衙跟前去围观,只在马车里等着萧元宝去看热闹。 他合上手里的书,问道:“你识得?” “不识得,但咱俩都见过。” 祁北南眉心上挑:“哪里见过?” “早先咱家里的铺子修缮好,我与哥哥前去验收,可还记得街上两个商户拌起嘴来?” 祁北南有些印象,他记得还教铁男去喊了方有粮。 当时那起事的商户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却是霸道得很,口口声声与人说他有人庇着。 不教萧元宝说完,他心里就有了数。 “若那日就知那人是光宗手低下的商户,一早将他训斥,也就没今日这些事端了。” 祁北南摇了摇头:“看着那样老实的面向,也不怪光宗被迷惑了去。” 萧元宝也觉得是。 事情没有闹大,赵光宗微才舒了口气。 要是真闹得不可开交,届时只怕他前去赶考都不得顺心。 然则他的气还没平顺下来,未过两日,他就教杨学政唤了去。 赵光宗心里头惴惴,知晓这样的事情定是瞒不过杨学政的。 他不知要与他说甚么,但心头隐隐觉着不是好事情。 “这事儿你处理得不错,肯去看望受伤的人,确是个心地良善的。” 赵光宗只觉着面上羞愧,站着与杨学政拱手做着礼,不好意思抬头: “是学生的过错,予了窦家势,教他如此狂妄,欺害了无辜的人。” 杨学政看着垂低着头的赵光宗,认错的态度无疑是诚恳的。 只是犯了错,那就是错。 他端起茶盏子,徐徐吃了一口。 没教赵光宗止了礼,也没张口与他说旁的。 一想到送来家里讨好的那些炭,就是从那商户手头转来家里的,他心里就不是些滋味。 他道:“读书人家,重清流二字。” “你可是晓得州府京城那些官宦人家,最是瞧不起甚么?便是读书人与商户瓜缠。” “我也是务农人家考出来做官的,知晓京城和州府那些官宦世家底子厚,历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说白了还是瞧不上咱这些出身微寒的做官人。” 杨学政放下茶盏子:“我不怪你行庇佑商户这样的事,只是……你约束管教人的能力,还有待磨砺。这般能力,不光是家宅上的小事情,于做官,也是十分要紧。” 赵光宗先听着杨学政前头说了许多,不晓得究竟要说甚,说到此处,总算是露出了些意思。 “你此番虽不曾受到明文处罚,却也还是遭了口头斥责,于理来说,学政处是能记下一笔的。” 杨学政说了这句,做了片刻的停顿,有意于敲打赵光宗。 赵光宗道:“学政教诲,学生谨记于心,今日之过,属实当罚。” 杨学政接着便道:“只录下这一笔,将来你选官之时只怕就难了。于情来说,我不当坏你前程,其实与县公一盏子茶,这事儿也便揭过去了。” “你可愿意事情揭过去?” 赵光宗受问,连忙将头又更低了些:“学生自是希望能够干干净净的前去选官,只也不敢教学政为难。” 杨学政见此,道:“倒也不算为难事。只是我体谅你的前程,也希望你能体谅一番叙哥儿的前程。” 赵光宗闻言,忽的抬起头看了杨学政一眼,四目相对。 他抿了抿嘴,喉咙有些发哽,心头滋味万千。 “可是录了你的过?” 赵光宗是在祁北南家里头被唤走的,瞧着人失魂落魄的回来,祁北南便觉着有事。 “没有。” 赵光宗摇了摇头。 他将事情说与了祁北南听。 “我是不是个无所不用其极之人,为了前程连婚事都不要了。” 赵光宗面色有些苍白的看着祁北南。 “作何这般想来轻贱自身,是学政不想这桩婚事罢了。” 祁北南道:“他故意抛于你两个选择,看似两个,实则一个,你只能选前程。若选婚事,你还是他的女婿,他如何会记女婿的过。” “其实我晓得这些理,只是心头还是不大好受。” 祁北南知道他不好受,本是为着这桩婚事才庇护的商户。 结果婚事黄了也是因为这商户,兜兜转转白忙活了一场不说,且还惹了身骚,论谁心里都不会痛快。 “只道世事无常。” 祁北南宽慰赵光宗:“凡事往前看。你年纪还不大,有的是机会寻见更好的姻缘。” 赵光宗轻应了一声。 回至家中,蒙头睡了三日,人才重新振作打起来精神。
第83章 二月里, 萧元宝做了个生辰,转瞬就到了三月上。 今年开春得有些晚,二月里雨水怪是多, 一日日的不见太阳, 冻人得很。 三月里头了,城郊的草皮才开始绿起来,倒也见着桃杏花儿起花苞。 会试四月初九便要开始了,进三月里, 要下场此次会试的读书人便当准备着出发。 岭县距离京城路途遥远,便是车马顺遂,也得十余日才能到京。 如此在路上的行程起码得算半个月的时间, 抵京后还得寻落脚处, 熟悉一番地域环境。 京都与岭县这头的风土人情相差不少, 那头空气干, 与靠近南边儿的岭县不同。 许多地方上的学子前去赴考, 便有水土不服身子不舒坦的。 若是不提早个十天半月的到, 在那头住一段时间养养身子, 带着病躯前去考试, 只怕发挥得不尽人意。 那贡院里头解手又不便,水土不服闹坏肚子的, 简直苦不堪言。 祁北南将这些说与了赵光宗听,教他早些准备好东西, 两人一道结伴去京城。 县里要前去会试的人并不多,祁北南相熟的也就县学那么几个。 一同上榜的另外三位老秀才他不熟, 没打算一同前去京城, 余下还有个罗听风,倒也去问了他的意思, 不过罗家有旁的安排了。 如此一来,就只有祁北南和赵光宗两个。 人多有人多的好处,不过人少也有人少的便捷之处。 会试路上的安全倒是不必忧心了,鉴于秋闱路上不安生,正月里各官道驿站上加派了原先两倍之数的官差,直至四月才撤去,以保赶考书生能够顺遂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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