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微微勾起,在氤氲的火光之中像极画本中那山林间的精灵。 尾指将那小小的银锁挑起,闪着莹白月光的链子垂在上指侧,小锁贴在腕上跳动着的脉搏上,一声一声游走在锁中,耳畔似乎都能听见那铃铃声。 微长的头发顺着肩膀滑到腰间,梅洵雪起身靠在床栏边,歪着脑袋饶有趣味地瞧着突然涨红脸的戚夕。 “都听见了。” “你说的我都听见了,一字不落。” “不过,今日过生辰的是我,你说的话自然就没什么用的。”梅洵雪惋惜地眨了眨眼。 “我是真心的。”戚夕无比真诚,掷地有声,“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咳。” 他早就四百多岁了。 “那。”梅洵雪正视着戚夕,“我也希望戚夕能长命百岁。” 灵台微动,微弱的萤火跳动在灵田,周身经脉微热。 天无秽地无尘,仿佛灵犀一闪而过,天灵像是被紫雷流过,贯通四肢百骸。 梅洵雪忽然愣了一下,方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好似是言咒。 可他不是没有灵力了吗,为何会召出咒呢。 难道他真的希望戚夕能够长命百岁吗? 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长命百岁,但活得长久也不见得是好事。 梅洵雪攥紧手中的长命锁,算了,长命百岁儿孙满堂不是每个凡人的愿景吗?应验了也无妨。 屋外明月皎皎,树影婆娑映于窗纸上身影摇晃。 梅洵雪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明明戚夕也记得他的生辰,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为什么心底会有些难受呢? 他戳了戳戚夕的背,问道:“戚夕,你睡了吗?” “我有些睡不着。” 良久,都没有声音,戚夕约莫是真的睡过去了。 “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不过都太久远了,记忆都有些模糊……从云端坠落再到谷底爬起来,爱我惧我恨我的人太多了,我早就不在乎旁人了。生辰与我而言,也不过是最寻常的日子了,但我居然还会希望有人会记得。” “哎,说这些给你听有什么用,你又不懂。” “你只是个凡人而已。” “但,谢谢你,戚夕。”梅洵雪的手搭在戚夕的腰上,闭上眼贴在他的肩胛骨上,“我也是真心的。” 望你百年,可却不愿你儿孙满堂。 * 冬至一过,日晷就走的比往常更快,似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春日。 这日戚夕带着梅洵雪上街量衣裳。 “唔,阿雪,你好像没怎么长高嘛。”戚夕瞧着尺子上的刻度,发觉梅洵雪这一年里头就像是停止了生长那般,身高容貌都与过去无异。 梅洵雪垫了垫脚趴在柜台上对着绣娘道:“我这块想要绣一株莲花,这儿颜色做成红的……” “好好好。”年轻的绣娘对这粉雕玉琢容貌精致的娃娃喜欢得紧,而梅洵雪提出来的要求也不难做,稍作调整就行,欢喜说道,“还有别的要求吗,姐姐都给你记下来。” 戚夕抱起梅洵雪,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别那么多要求了,已经够好看了。” “戚夕!!!”梅洵雪低声吼道。 绣娘抿嘴笑笑,将布料都收起来,“小宝生的好看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的,也不知道他另外一个爹长得是怎样的丰神俊貌,啧啧啧。” “……”梅洵雪的身子向前倾,撑着台面,红着眼对绣娘道,“他不是我爹!戚夕你快说句话。” “对对,阿雪说得都对。”敷衍极了。 离了绣坊,两人散步在街上,料峭春风还带着寒意,途径府衙的时候戚夕的脚步停了一会。 说起来,谢长荔是不是快走了,这都开春了。 这谢长荔的心里头到底是什么打算呢?若是他离了永州的话,那自己又该去何处找他,也没个准话。 “戚夕,饿了。” “哦,好。” 梅洵雪瞧着戚夕发了好一会呆,忍不住叫了一声,若他没记错,谢长荔就在这儿当差吧。 嘁。 路边面摊,梅洵雪吃着小炒面,干巴巴地噎得慌。 “诶,你听说了吗?这上头好像要挑一个孩子过继给国师。” “啊,不从公侯卿相里头挑吗?” “听说国师就想要个普通孩子,这招贴的告示估计很快就要贴出来了,哎,要是我家囡囡能被选中,咱们以后就飞黄腾达了。” “我可不,算天命都是折寿的嘞——” 国师? 梅洵雪微皱眉,喝了好几口送的蛋花汤。 “吃饱了?” “嗯。”梅洵雪点点头。 但回去的路上天色突变,乌云密布,顷刻之间便雷声大作。 梅洵雪身子一僵,戚夕往前走了一节都没注意到。 脑袋好疼、好疼。 戚夕折返,俯身紧紧抱住了颤抖着的梅洵雪。 “别怕,阿雪别怕啊。” 【作者有话说】 两章内长大
第32章 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长时间,可身体依旧会惧怕雷声。 准确的说,是恐惧死亡。 在天罚雷劫落下那时,他已濒死,可不知为何却活了下了流落凡尘,纵使他刻意忘却那加诸于肉身之上的苦痛,可身体却自己记了下来。 “没事的,捂住耳朵就听不见了。” 戚夕将梅洵雪护在心口,掌根压着耳骨,雷声被心跳声取代。 噗通—— 噗通—— 像是上元节的烟火那般,在梅洵雪的脑内炸开,戚夕的身上甜甜的,有桂花糖的味道,像极了八仙村那时候戚夕给他做的那碗桂花酒酿。 有些醉人。 梅洵雪耳根烫的发软,想来是戚夕捂得太紧了,不仅雷声都听不见了,连戚夕在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一步、一步。 脚步如同浮空、脑袋也白晃晃的,连什么时候回的屋子都不知道了。 戚夕擦干净梅洵雪的脸,烛光倒映在那淡弱琉璃一般的眸子中,大抵是戚夕擦得用力了,雪一般的脸庞浮着薄薄的一层红霞。 呼—— 梅洵雪抠住了掌心,指甲揪着软肉,他才仿佛从朦胧的醉意之中清醒过来。 “咳,戚夕,我去换个衣服。” 梅洵雪抽回神,衣服黏在身上,也许可能是受了风寒,感觉浑身都滚烫,连看戚夕都变得顺眼了许多。 他一定是生病了。 “快去吧,别又生病了。”戚夕拧了一把自己的衣裳,水洼里积了一地的水,“等会我给你煮个姜汤。” “嗯、嗯、嗯。”头也晕乎乎的。 梅洵雪飞快地应了下来登登登跑上了楼。 “呼——”他抚着自己的胸口。 好快,心,跳得好快。 他怎么变得那么奇怪。 难道和这帮凡人呆久了,脑子真的坏掉了? 纵使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可那股躁动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去,好像比杀了瑺毓还要让他激动。 …… “阿雪,喝完姜汤再睡觉。”戚夕端了姜茶进来,梅洵雪惊得啊出声。 “怎么不敲门,吓我一跳。” 戚夕有些摸不着头脑,以前不都睡一起,怎么现在还介意了。他将碗放下,点了点梅洵雪的脑袋,“以前你病着的时候,能看的我都看个一干二净,我都不嫌弃你,怎么现在反倒分起你我来了。” “……” 听了戚夕的话之后,怎么脸更红了呢。 “咦?”戚夕靠近的瞬间,梅洵雪的鼻尖好像又闻到了那股酒香,萦绕在鼻尖直直地往脏腑里头钻,说不上难受,但就是让他整个人都飘忽忽的。 戚夕的手贴在他的额头有摸了摸他自己的额头,略微思索:“也不是很烫,那怎么脸那么红。” “真的羞地脸红了?” “没有!” 梅洵雪又低下声,对着戚夕说道:“我、我、我睡觉了。” “哦好。”戚夕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突然又结巴了,不是已经好了吗? “那你先睡觉,我下去准备一下明天的食材。” “哦,去吧。” 梅洵雪僵硬着身体走到床边,轱辘滚了进去,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有些发烫。 病了、病了、他是真的病了。 睡一觉就好、睡一觉就好。 都怪戚夕,没事靠的那么近干什么,没有分寸! 可戚夕不在的时候,这个觉睡得也是如此没滋没味,他好像已经习惯戚夕在他的身边了。 连叫戚夕这二字都是如此的顺口。 “戚。夕。” * “戚夕。” 楼下的人隐隐是听到了梅洵雪的声音,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可转头看见的却是立在门口的谢长荔,青白色的衣裳衬得他挺拔如松。 他收了伞,抬腿迈了进来。 “今天从府衙出来的时候似是看见你和小宝的身影了。”谢长荔坐下,勾了勾唇角,连眼角都是压抑不住的笑意,“本来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还亮着灯。” “正好,我的调令下来了。” “哦。” “你不好奇我要去哪里?” 戚夕:“你希望我问你吗?” “真是拿你没办法呢戚夕。”谢长荔似乎是无奈,“又要回都城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 “多谢。” 沉默半晌,谢长荔甫又开口,“怀真比我们早半年入了都城,他本来就精通药理,如今更是蒙了新帝的荣宠,成了新帝和鄞王面前的红人。” 谢怀真……真是许久未曾听见的名字了。怀珠蒙尘,就知道他不会甘于安居一隅。鄞王。戚夕的思绪不由地飘远,这份记忆陌生但又好像是切实发生过的那样。 而且,谢长荔说我们?他可没说要去都城,他最近在永州挺好的,仿佛真得是过上了最最平凡的生活那样。一个小小的店面一个小小的孩子还有一个能顶起一片天天的他。 过去的几十年他都是如此想着的。 但这不是他的世界,一切都是虚假、暂时的。 沉湎其中的话,只会让他越陷越深,再也难以拔出,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对这世界的流连,让他不再按照系统之前所指示的那般完成自己的天命。 选择权在他手中。 一直都是。 “我可没答应你要去都城。” “近来国师夜观天象,自觉自己大限将至,欲从全国六七岁的孩童之中找寻继任者,让小宝去吧。”谢长荔幽幽道,“如若我没记错,小宝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 “历来国师从未活过二十五,你让他去,是想杀了他吗!”戚夕低吼,原本一贯和气的眼也带了锋芒,咄咄看向谢长荔。 “到时候,你便也有理由留在都城,还可随意进出国师府邸。这对我们不是更加方便吗?”谢长荔喝了口水看向戚夕,“况且你现在不是听我的不是吗?”
75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