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顿住了脚步,这安王府他几乎天天都来,要么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进去找江叔议事,要么……是深夜翻墙给云汀送糖果,今日……今日他是领着皇上的旨意来的,对,就是这样。 云汀应当不会误会的…… “公公说的是,”裴璟不好意思地笑道:“是我考虑不周。” 一行人这才踏进了长公主府的门。 裴璟抱着弓侍立在一旁,皇上只命他送弓箭,宣旨赏赐这些还得有太监总管来。 ……云汀不在。 江俞柏脸上没什么表情,是一贯的淡然,倒是祁凤吟,眉间尤带怒色。 ——裴璟低着头看着宝弓上镶嵌着的红宝石,憋着笑。 江叔和凤姨这是在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呢。 早晨的事他听回禀的太监说了,好生精彩——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何云汀的反应如此之大,不符合他平日里的行事,但这并不妨碍他对云汀的信任。 云汀此举必有深意,或者说,云汀心里对阿芙蓉一事,应该已经有了想法和肯定的方向。 祁凤吟瞧见裴璟低着头,又想起早上她看见的云汀脖子上的痕迹——一时手有点痒。 若说先前对裴璟的好感度有十分,现在……好吧,这青年,还是与自家儿子,挺……祁凤吟手下用力地几乎要把绣帕撕裂,她不得不承认,裴璟与自家儿子,从家世到品行,从容貌到性格,都无比相配。 要是裴璟是女子,那就更好了。 现在这事儿闹得! 她都搞不清将来是“嫁”子还是“娶”男媳了! 她还不知道自家儿子那个性?看着平和好相处的样子,实则非常有分寸感。 要是对裴璟无意,岂会任由裴璟做出……那般动作?! 是,她早知道了,昨夜的事哪里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再说了,能近云儿的身、还留下痕迹的人,除了父母长辈,也就裴璟一个了! 唉,祁凤吟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也就是云儿迟钝,但这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江俞柏注意到妻子的走神和突如其来的焦虑情绪,不由握紧了她的手,并安抚一笑。 祁凤吟无奈地回他一个“无事”的口型,心说算了,未来的事如何,由这两个孩子发展吧。 感情之事,拦是拦不住、砍又砍不断的。 再说了,小璟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至少,他不会待云儿不好。 “这把弓既是送给云儿的,那小璟,你就抓紧送去。”祁凤吟目送着裴璟离开,才转身对总管太监淡然说道:“因着世子被气病了,正在房中安养,不便来此领旨谢恩。皇弟介意也是无法,毕竟还是身体重要。你便如此对皇弟尽数说明罢。” 总管太监擦了一把汗,赔笑道:“是是是,世子既然身子不爽,是该好好休息养身,奴才这就告退了。” 祁凤吟没理他,江俞柏自顾喝了一口茶,总管太监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忙退下了。 “怎么?欲言又止的,有什么直接说就好了。” 江俞柏搂过妻子的纤腰,蹙着眉:“云儿今日是怎么了?锋芒毕露可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祁凤吟摇摇头,但忍不住笑起来:“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清楚的,就是云儿这一番闹,让为娘我的心中十分痛快!我这个侄子啊,说话太不顺耳,被云儿抓住马脚好好收拾了一顿,也是他该!” 江俞柏看她得意的样子也觉得好笑,把她搂紧了一些,说:“罢了,近些年本王韬光养晦,倒让这些小辈看轻了去,也该支楞起来。” 半晌,江俞柏暗自沉吟良久,终于想起什么,猛一抬头,吓了祁凤吟一跳。 “莫不是,太子与阿芙蓉有关?!” 裴璟在绛云轩外踌躇了半天都没敢踏进去。 正打扫院中落叶的小丫头才注意到他,连忙走出来:“裴公子可是来找世子有事?” 裴璟:“是,世子可醒了?我方才听公主说世子正在修养,怕是不便进去。这是皇上赏赐的宝弓,不如你帮我送进去,我便不进去打扰了吧。” 小丫头连连摆手,让开一条路邀他进去:“世子在里面的院子里等了许久了,公子既然来了,便进去吧。”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是了,这是长公主府,发生了什么事情,云汀定然是知道的。 于是,裴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云汀正坐在阶下,擦拭着膝上摆放着的古琴。 满树凤凰花落纷纷,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花瓣点点坠在云汀青色的衣袍之上,青中带红,是极清雅、又极明艳的颜色。 裴璟情不自禁地走近几步,脚下踩中的枯枝发出“喀嚓”声响,江云汀抬起头,粲然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手下擦拭的动作。 ……原谅他一介武夫,实在无法在三言两语间说清此情此景下心中的悸动。 江云汀低头略弹了几个音出来就停了,是不太满意的样子。抬起头,见裴璟还站着没动,笑着招手让他过来。 裴璟慢吞吞龟速挪动到江云汀面前。 他全身都僵硬着,目光也是呆的。 江云汀起身抱着古琴进了屋子放好,之后再次走了出来。 裴璟没动,站在台阶下的平地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我。 手指蜷了蜷,江云汀被他热切的目光烫到,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 其实他也很紧张。 紧张得昨夜一晚没睡。 不是为了查案,也不是因着在账本里发现的线索。 是为了裴璟,为了脖颈上的刺痛。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裴璟咬下去的时候,江云汀丝毫没有要被伤到要害的紧张感,而是一种,一种…… 超乎寻常的淡然和平常。 心里居然想的是,他果然还是改不了咬人的坏毛病。 他用了“果然”这个词。 像是在好几辈子里,他也曾被人珍而重之的拥在怀中,万分怜惜,而又万分坚定地要在他的身上,在明显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刻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嚣张又幼稚。 “裴璟。” 裴璟一下就慌了。 完了完了,不叫“裴哥哥”了。 直接叫“裴璟”,意思是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到此为止了? 是了,云汀是安王世子,日后要承袭王位的,自然不能、也不会接受…… 他现在站在这里做什么? 不合时宜,对,不合时宜。 …… 裴璟不想听江云汀没说完的话,转身急匆匆地放下弓就朝着门外走。 江云汀看着裴璟一副拒绝沟通还逃跑的样子,一下被他逗笑了。 什么啊?战无不胜的裴小将军、千军万马立于前面色不改的裴小将军,居然在他只叫了全名之后,急得要立刻转身逃跑了。 江云汀默默扶额,然后扬声道:“裴璟!” 裴璟的速度更快了,一脚踏出了院子的门槛。 “你现在若是出了绛云轩的门,往后,就不许再进来了!” 裴璟顿住已经跨出院子的一条腿。 他挣扎了一下,没敢转过身,一条腿还留在外面,闷闷道:“不准进门,那我翻墙可以吗?” 江云汀:“……” 跟着江云汀的脚步跑出来的009:“……” 009:天老爷,他就没见过主神大人这么怂的样子! 009:录下来录下来!到时候在这俩人的结婚典礼上放! 江云汀下了一节台阶,简直哭笑不得。 他沉声道:“不可以,堂堂将军,夜半翻墙成何体统?” “要什么体统?”裴璟自己一个嘟嘟囔囔:“偷偷看你一眼都不成,反正我就是翻进来了你也不知道。” 江云汀气笑,裴璟这个人! “好好的门不走,偏要翻墙。”江云汀笑骂一句:“神经!” 被骂了……裴璟却是眼前一亮,立刻收回腿转过身去急走几步,又觉不妥,在台阶下住了脚:“那你是,是……?” 江云汀羞恼地别过脸去:“不是!” “哦……”裴璟再次低下了头。 江云汀又下了一节台阶,他扶着木制栏杆,决定要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彻底跟这个胆小鬼说清楚。 他红了脸:“裴璟,其实我在你踏进这个院子前,还没有想清楚我对你的感情是什么。是依赖,是对兄长的敬爱,还是,像男女之爱那般的感情。” “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有弄清楚,这太复杂了,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感情。但是我刚才见到了你,我突然觉得有种感觉……我觉得,我现在算是,想清楚了吧。” 裴璟急急打断:“我知道这很突然,若非我昨夜突然受伤,一时没忍住那毒,我想……” “你想什么?”江云汀这个时候十分敏锐,突然意识到什么,开始翻旧账:“所以你之前不告而别,就是因为这个?” 裴璟垂下眼帘,不敢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偏执。 “我是想,等到你成年之后,再让你一点一点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到了那个时候,我会接受你的所有答案,无论是你愿意,抑或是……” 才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裴璟连“断交”两个字都不肯说出口。 裴璟心跳加快,努力按捺着不时在脑海中展现它存在感的独占欲。 喉结滚动,裴璟用力闭了闭眼,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可是我是前些日子才偶然知晓,原来你的十六岁生辰宴,若非突发事故,太后娘娘是打算为你许下亲事的。” 皇室重视血脉,所以皇室成员们大多成婚极早,以开枝散叶,充盈皇室。说来世家子弟们成婚虽然比之皇室略晚,但大多在十五六岁,甚至是在十二三岁就会定下亲事。裴璟特殊一些,他爹裴源跟主家决裂,裴源和钟知鸢夫妻俩又一向由着裴璟的性子,所以一直没提这些事,裴璟也没有这种意识。 而且钟知鸢虽然身在京城,但她与名门贵妇圈完全绝缘,所以裴璟才会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此事。 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急得头都要炸开。 “抱歉,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裴璟苦笑:“说实在的,其实我也搞不清昨夜我对你做出那般出格的举动,到底是出于我意外受伤,还是因着我心底的急迫和嫉妒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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