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甘兴平也是快五十的人了。 他回过头,目光在周书闻真挚的脸上停留一会儿,心渐渐软了下来,第一次对这个年轻人感到些许欣慰。 “好吧,”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周书闻开朗地将两人迎了回来。 然而十分钟后,衣帽间门口,潘文生略微弯曲的脊背因为怒气在发抖。 明亮的灯光清晰地照亮他每一丝表情,以至于周书闻发现他气得胡子都差点掉下来。 “这就是你给我们提供的住所吗!”潘文生用力一敲拐杖:“啊?” 偌大的衣帽间里,周书闻琳琅满目的衣服挂满了一整面墙,裤子挂满另一面墙,而昂贵的领带和手表占据了第三面。 剩下的空间则全留给了秋恬。 只有中间空出来的洁白的瓷砖地面在顶灯的照耀下光可鉴人,映出潘文生那仿佛被戏弄了一般的,涨红的脸。 “床呢?!” 靠……! 周书闻也傻了。 他站在门口,这才想起自己早在半个月前就将那张床给拆了,就连床垫也因为染上了秋恬的血而被处理掉了。 但今天大概是忙晕了,也可能是注意力压根没在这上头。 他完完全全把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以至于闹出了如此不礼貌的笑话。 就连甘兴平也睁大眼,似乎对眼前的事实感到不可思,喃喃地:“这么大的房子只安一张床是怎么想的呢……” 周书闻脖子都红了,一直以来都因待人接物妥帖备至而被从小夸到大的他,不能接受自己犯下这样的失误。 “抱歉抱歉,”他认真道:“我马上给你们定酒店。” “唉……” 身后一阵叹息响起。 周书闻回头,见秋恬扒着卧室的门框,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地走过来。 他连忙将他扶住。 秋恬摇了摇头,看周书闻的眼神是一言难尽的无奈。 “我早就想提醒你的。”他虚弱地说:“可你突然的热情是拽都拽不回来啊……”
第69章 当晚,周书闻连夜将两位老人送去了酒店。 潘文生骂骂咧咧,甘兴平一如既往老好人地从中调和。 雪天风大,秋恬没跟着一起出来,周书闻送完两人后紧跟着就往回赶,潘文生在后面又是嫌弃又是不放心地叮嘱: “别太急躁!” 但周书闻已经跑远,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他只能叹了口气,摇摇头拉上房门。 周书闻往回赶的脚步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急促。 虽然这么说有点矫情,但他的的确确很不安心,总有一种时间已经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越是向前走着,越是流逝得越来越快。 他不得已奔跑起来。 回到家时暖气扑面而来,沙发下温暖的灯带、窗前色泽柔软的窗帘、还有敞开的卧室门里依稀可见的床角,都在一瞬间带来宁静安稳的气息,将周书闻凌乱的心跳一点点抚平。 他脱掉外套,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看了眼,床上隆起的鼓包安安静静,秋恬应该是又睡了,看上去没什么不适。 他缓缓松了口气,轻声将门合拢,这才终于找到时间把乱作一团的客厅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用了一个小时将客厅恢复到最初整洁的模样,最后才去洗了个澡。 忙活完这一阵,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周书闻换上干净的睡衣,被浓黑夜幕里撕开的第一道光攫取了视线,随手将擦头发的毛巾搭在椅背上,走了过去。 那一道亮光在整片天空里显得极其微弱,不足以照亮清晨的街道,是而街边的路灯都还亮着。 上早班的行人已经开始穿梭其间,在刚开张的包子铺前走走停停。 雪似乎停了。 但外面的街道并没有银装素裹。 C市这样的城市很少下雪,即便在最冷的时候偶尔飘上两滴,也几乎看不到鹅毛一样漫天飘零的大雪。 一整晚过去,只是像下了场小雨一般,街道变得湿淋淋的。 周书闻突然很好奇,现在那些在街上行走的人们,如果睡得早些,会不会都不知道昨晚其实下过雪。 往常周书闻也是这些来来往往人群里的其中一个,但今天他的排班在下午。 原本的计划是,跟秋恬好好过个生日,然后两人一起在暖和的被窝里睡个不知天昏地暗的懒觉。 没想到现实居然是一晚没睡。 一个普通的夜晚,现在想来居然像过了很长的时间,漫长地在幽深的隧道里茫然前行很久很久。 周书闻失神地盯着窗外的街道,直到被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窗户扑了一脸冷风,夹着雪的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一激灵地回过神。 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还好早上不上班。 好了,这下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社畜味极浓地关上窗户,还特么多愁善感非主流式地看什么街景啊,也不嫌矫情。 秋恬要是醒着指定笑话他。 有这时间不如回床上抱着秋恬好好腻歪一阵。 秋恬在被子里窝一晚上了,不知道该有多暖和,脸蛋肯定也跟个暖手宝似的。 周书闻这么想着,迫不及待钻进了屋子里。 被窝如他所想的那样温暖无比,秋恬却没如预料中那样陷入沉睡,他入神地盯着窗帘虚开的一点点缝隙,眼中满是清明。 周书闻掀开被子上床,肩膀挡住了窗帘中的光,秋恬眼神这才一点一点聚焦、回拢,落回周书闻身上。 周书闻侧身躺下,“没睡着吗?” 秋恬抿抿嘴:“早就睡醒了。”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冬眠呢。”周书闻讶异地。 秋恬笑起来,钻进周书闻怀里,脸颊紧贴在对方胸口,周书闻熟练地将他抱住。 果然很暖和。 虽然不再像从前那样暖成一颗的小火球,但至少正常多了,比先前冷得跟冰块似的体温让周书闻安心许多。 周书闻紧紧抱着他,像不知足地在他身上汲取力量一般,是一个极度紧密的拥抱。 秋恬也满足地享受着,但在挨到周书闻的侧脸和手指时却“哎呀”了一声:“你怎么这么冷呀。” “……我刚开窗站了一会儿。” 秋恬不解地:“大冬天的为什么要去吹冷风?” “……” 周书闻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总不能直说自己疯病犯了,独自迎风上演了一处狗血虐心偶像剧,并将矫情的男主角深情独白在心里过了好几遍,硬生生给自己憋出几滴感动的泪水吧。 要是说了秋恬一定会笑得厥过去。 这是周书闻不想看到的。 “没什么,”他用冷淡到矜持的语气:“就是想看看外面还在下雪没有。” “……” 不知道为什么,秋恬总感觉这个男人今天有点装。 但他来不及细想了,一个“雪”字直接将他的兴致拔到最高点。 “下雪了?!” 他一骨碌坐起来,吓得周书闻也一个鲤鱼打挺跟着一道起身,护着他的腰背生怕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倒下去。 好在秋恬只是头昏了几秒,凭借过人的意志清醒过来,搭着周书闻的手臂就要下床。 “我活这么多年还没亲眼见过雪呢,”他欣喜地:“就来地球以后在电视上看过几回,看得着摸不着可馋死我了。” 周书闻跟在后头手忙脚乱,又是找拖鞋又是拿外套。 “有什么好馋的啊又不能吃——” 转头一瞧秋恬已经光着脚颠颠地往窗前跑了,周书闻只得放弃拖鞋,紧跟秋恬而上将他拦腰抱住: “我这外头没开地暖呢,你玩什么冲刺!” 唰啦—— 秋恬拉开了窗帘,黄澄澄的眼睛紧盯着外面,因为期盼而闪动着盈盈的光。 然而灰白的晨光照亮了他的脸庞,却照不亮他的心。 他盯着窗外和往常没有半分差别的街道陷入迷茫,继而沉思,浅而晶莹的眼珠子仿佛都暗淡了。 “雪呢?”他扭头问周书闻。 颇有些昨晚潘文生敲着拐杖朝周书闻咆哮“床呢!”的狰狞霸道——当然是温柔可爱版的。 周书闻的眼睛就是滤镜,一对上秋恬自动发射老土非主流爱心边框,只是他自己不觉得也不承认。 于是他盯着秋恬看了一会儿,不可思议地皱起眉:“你怎么连这个都要撒娇?” 秋恬:“……?” 大哥你又怎么了? 是太久(一个上午)没上班把你憋疯了吗? “雪早停了,”周书闻说:“我们这里的雪都小气,下一晚上也铺不起来。” “那你不早说。” “我是想说,”周书闻顿了顿,表情忽然变得揶揄:“但你突然的热情是拽都拽不回来啊。” 秋恬:“……” 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依稀记得仿佛出自某个冰雪聪明知书达理胸怀宽广的美男子之口。 “你在嘲讽我?” “我怎么敢。”周书闻从善如流地:“善意的提醒罢了。” 秋恬:“……” 秋恬脸垮了下来。 他被周书闻打横抱在怀里,撑起上身和周书闻对视的时候,脖颈紧绷出的曲线相当优美。 周书闻很喜欢,仔细欣赏两秒后,直接低头在秋恬脖子上咬了一口。 当然只是轻轻地用犬齿磨了一下,他可舍不得咬出血。 秋恬全身战栗地捂住颈侧,瞪视周书闻:“怎么还咬人呢?” “因为很好看。”周书闻砸吧了下嘴,丝毫不避讳。 秋恬脸又红了。 一早上的,跟个变色龙似的。 显然秋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加不好意思,一晃一晃地埋下了脑袋。 他没梳头的时候发型一直都很狂野,用周宇泽的话来说叫做渣男锡纸烫,再配上他乖乖仔的脸,效果相当独特前卫。 周书闻一直喜欢秋恬这种不修边幅的发型,觉得既原生态又很有个性,而且每次脑袋一动头发就跟着打颤,像安了一脑门天线似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把秋恬往怀里一颠,叭叭就往人脸蛋子上啵出响亮的两口,城墙般厚重的滤镜一旦爆发势不可挡。 “走咯~”他抱着秋恬转了一圈,托举洋娃娃似的往回走:“再去睡一觉。” 秋恬一惊:“又睡?!” “我熬一晚上了,你不能陪我再睡一会儿吗?” 周书闻卖了一个略显沧桑的惨。 表演其实非常拙劣,但秋恬听进去了,他甚至呆愣了一会儿,在脑海中细数了一遍周书闻对自己的种种好,蓦然腾起一阵不忍。 好从来不应该是单方面的,爱也是相互的。 秋恬坚定地点了点头,抱住周书闻的胳膊趴在了他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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