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恬撑着洗手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匆匆结束了洗漱。 晚餐时分赵嘉也来了,带着家里几个备受宠爱的厨子现场开灶做了一大桌子菜。 秋恬勉强吃了几口就觉得胸腹饱胀,竟然一丁点也塞不下去了,撑着额角看大家吃肉喝酒好不热闹。 中途周书闻注意他脸色不好,问他要不要喝点热水。 秋恬回绝了。 其实水也喝不下。 周书闻神色凝重起来,抓着他的手腕靠近,低声说:“不然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进去——” “来来来让一下啊,小心别撞到!” 丁楼捧着蛋糕从身后出现,那是一个三层的皇冠样式的大蛋糕,在丁楼手里显得金碧辉煌又摇摇欲坠。 周宇泽跟贺旗一左一右小心护送着。 三人从中间穿过,周书闻不得不暂时松开秋恬的手。 “吃蛋糕了啊!”丁楼大嗓门地张罗着:“蜡烛呢,火机呢……咱寿星的纸皇冠哪去了……哎呀这桌子乱的,能不能来个人收一下!” 秋恬第一次帮人过生日,还是帮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这种场面终于来了点精神。 他找到蜡烛,插到蛋糕上,亲自点燃了火。 贺旗关掉灯,整座屋子陷入黑暗,又被餐桌上摇曳的烛光隐隐照亮。 周书闻担忧地看着秋恬,却被秋恬拉进人群中央,亲手给他戴上了皇冠。 “是不是要许愿唱生日歌了?”秋恬开心地说。 众人纷纷起哄。 周书闻不太自在的,“一定要这么正式吗?” “哪里正式了?”大家笑着:“过生不都这个流程吗?” 秋恬呀拉着他手,在烛光下冲他笑:“快点。” 周书闻被他这个笑哄得一阵目眩神迷,顺从地闭上了眼。 周宇泽用音响放歌,大家一起打着节拍唱生日快乐,闹嚷中周书闻似乎听到秋恬咳了两声。 他立刻要回头,却被人推了推肩膀。 “别睁眼,”秋恬在他耳边很轻地说:“许愿吧。” 周书闻于是忍了忍,在忐忑中合十双手。 渐渐的秋恬咳得更厉害了,是吵闹的环境也掩盖不住的急促的咳喘。 赵嘉担忧的:“小秋没事吧……” 周书闻直接吹灭蜡烛,反手去拉秋恬。 房间霎时一片黑暗。 而他刚碰到秋恬的手腕,就感到秋恬绵软地倒了下来,心里狠狠一颤。 啪嗒! 灯亮了。 整座屋子在同一时刻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上一秒欢快愉悦的氛围就像被锋利的刀刃一刀斩断,余韵变得残损而心惊肉跳。 餐桌上,蛋糕的皇冠在明媚光辉中闪耀,周书闻的皇冠却仓惶地掉落在地。 他怀里抱着秋恬,洁白的衬衫和昂贵的领带变得凌乱不堪,染着一大片星星点点的蓝色液体。 是一种在光辉下神秘又幽美的深蓝色。 而这样美丽的色彩正源源不断从秋恬的口唇中溢出,滴进周书闻捧着他脸的掌心。 流经手腕,溅落至地面。
第67章 搞砸了。 秋恬想。 一切都搞砸了。 他是那么想陪周书闻好好过一次生日,但他还是搞砸了。 他回忆不起当时其他人的表情。 但他清楚地记得没有人再出声,时间就像被按下暂停键一样变得无限漫长而空寂。 他身体里是异常沉重的疼痛,以至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去控制、去阻止血液从口鼻中流失。 深切的难过将他包裹。 他在遗憾和痛苦中感到意识渐渐抽离,世界彻底黑暗。 · 世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像被定住了般动弹不得。 他们或是惊恐或是木讷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周书闻将秋恬从地上抱起来,一言不发地走近卧室,背影消失在漆黑的门框内。 地板和桌椅的角上深蓝的液体依然鲜明无比,烙进每个人的眼底,以至于他们甚至无法说服自己这是一场幻觉。 直到贺旗轰然一声跌坐在椅子上,刮擦地面划出尖锐的刺响,明亮的客厅才不像是一副安静的油画。 记忆飞速倒转,回到了周书闻第一次将秋恬带去自己心理诊所的那天。 秋恬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向他描述的,关于遥远宇宙另一端的浩瀚画卷,关于另一种生命的栖息繁衍,全部细节洪水一样涌入眉心。 是那么历历在目。 以至于贺旗满头大汗,双目愣直,感到后背冒出的冷汗将衬衫全部浸湿。 他嘴唇无意识颤抖着:“难不成……难不成都是真的?” · 半夜,C市竟然罕见的下起了雪。 潘文生和甘兴平到周书闻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周书闻给他们开的门。 他在短短几个小时内看上去颓丧了很多,染血的衣服换了,脖子上干涸的零星血点却没注意去擦干净。 客厅的灯已经灭了,原本开门时此起彼伏的AI的欢呼也被周书闻关掉了。 他怕又吵醒秋恬。 在等潘文生赶来的这段时间里,秋恬痛了很多次也吐了很多次,一开始他呕了很多血,到后来似乎就是一种单纯的、极致的疼痛。 他的意识不太清晰,但又好几次都没忍住对周书闻说,他觉得身体里像有火在烧他的心脏。 可是周书闻抱着他,分明觉得他全身都冷得像冰块。 烧心的火又是从哪里燃起来的呢? 周书闻不知道。 他只知道秋恬一定是痛得受不了了才会这么说的。 秋恬每一个字的声音都很细弱很轻微,周书闻要将耳朵贴紧他的唇畔,才能听到那一丁点夹杂在颤抖里的气声。 再后来,他好像睡着了。 痛到精疲力竭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书闻不愿意让任何声源和光亮吵到秋恬。 他关闭了家里所有的灯,只留下卧室门边的一个小小地灯,散发出微弱的、令人安心的暖橘色光源。 毕竟秋恬现在睡眠质量肉眼可见地差了许多,周书闻在行走关灯和暂停一切可能发出声响的AI时,轻微的脚步和声响都能让无意识地抖动一下。 于是潘文生踏进门时,这座屋子几乎像个藏在深山里的洞穴,安静、漆黑,唯独温度暖得如同春天。 周书闻家里的装潢一向简洁,地上的血迹被收拾干净了,残留的食物和蛋糕却都还在餐桌上,散发着冰冷的香气。 当时他将秋恬抱回房间后,尽量冷静迅速地遣散了众人。 贺旗应该是完全想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个劲不可置信地搓着脸颊。 其他人都还云里雾里的惊恐着,周书闻也没时间详细解释多少,只恳请他们一个字都不要说出去。 潘文生扫了眼桌上丝毫未动的蛋糕和生日蜡烛,随口道:“今天你生日啊?” 周书闻有点晃神。 从迎潘文生和甘兴平进门开始,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顿了几秒才淡淡应了句:“是。” “那是挺受冲击的。”潘文生自言自语。 周书闻没再说话,勉强勾了勾嘴唇,带他们走向卧室。 他小心转动门把,对身后两人小声道:“他刚才好不容易睡着,还麻烦你们动作小一点,不好意思啊。” “没,没。”甘兴平在后面连连摆手,十分理解共情保证一定会注意的模样。 潘文生没什么反应,但进门后脚步的的确确放轻了不少。 他往里面扫了眼。 整间卧室都很暗,只有门口亮着一盏地灯,房间里装饰陈设都很少,但清一色是温馨的色调,就连床品也是泛着一点点珍珠光泽的米白色。 这样的室内装潢其实和周书闻本人的形象不太符合,但奇怪的是,也并不会显得过分突兀和割裂,好像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心肠柔软的人。 秋恬就躺在这样一个四处都柔软的地方,蜷在大床的右侧,安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光线过于昏暗,潘文生不得不再走进了些,弯下腰借着暗光看清秋恬的脸色。 确实不大好。 怎么会消瘦到这种地步…… WTG1643的生命体和地球人类是有本质不同的,作为能量延续性生命从他们的第二十个周期后整体的能量磁场就不会有太大的波动,换到最浅层表现的来说,外形也就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哪怕是接近最后的衰亡期,因为能量的剧烈消耗承受巨大的痛苦,外观上也仅仅只是苍白一些,皮肤变得透明一些。 秋恬却肉眼可见地瘦了非常多,即便整个身体都藏在被子里,但露出的侧脸上挂不住一丝肉,脖颈也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折断。 “这是怎么的?”潘文生问:“他最近是痛得厉害吗?” “对,”周书闻低低地说:“全身都很痛,所以也很少能睡着,今天大概是胃太难受了吧,吐了很多血。” 他胡茬都冒了出来,坐在床尾的凳子上,肩背塌了下来,整个人颓丧得不行。 潘文生“啧”了声,瞅着周书闻仿佛被击垮了的样子,很是不满地移开视线。 他从包里的象牙盒子里拿出那条项链,弯腰轻轻放到秋恬胸口。 像有感应似的,秋恬明明熟睡着,却下意识将项链中央的小匣子攥紧在心间。 潘文生冲两人使了个眼色,三人便一道轻声出了门。 客厅里,周书闻将沙发下的灯带打开了,潘文生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瞥周书闻一眼: “我不是已经给你打过预防针了吗,吐血是完全可能发生的,怎么还丧成这个样子。” “是啊,我怎么会这样呢……”周书闻搓了把脸,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潘文生无声地叹了口气:“所以你连夜把我找过来是想做什么?” “我没办法了,”周书闻很轻地说:“但我想你一直研究这个,说不定……说不定……” 潘文生轻笑,连名带姓地:“周书闻。” 周书闻抬起头,他身上穿着随手从衣柜里薅出的白T,沙发下灯带的光映地他侧脸格外英俊,眼中却饱含深刻浓重的不安。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学医的,”潘文生说:“那你应该知道,地球上的一切药物都没有用。” 周书闻没有说话,下颌一点一点绷出凌厉的弧度。 “没有任何一种药物能治疗他,或者缓解他的痛苦;当然了,也没有毒药可以杀死他。” 潘文生面无表情盯着周书闻的眼睛:“哪怕你现在给他喂下足以杀死一百个人□□,他也不会死。就像喝下一杯水一样,他的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 当然了。 周书闻当然知道。 从很早以前,大约是周书闻发现消炎药无法治疗秋恬肿胀溃烂的伤口起吧,或许还要更早,他就已经明白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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