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为什么一直摇头?”祝予怀的声音在打颤,手上却半点不肯松劲,“它方才分明还很亲近我!” 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着——害怕,但执迷不悟。 卫听澜觉得好笑,又隐隐有些头疼。正要伸手帮他控马时,他余光一扫,瞥见了正气势汹汹往这儿来的易鸣。 他眼皮一跳,当机立断转头握住了祝予怀持缰的手:“这样吧,我教你一招简单的。” 马匹暂时安静下来,祝予怀紧张地捏住缰绳:“你说。” “我数三个数,你就喊一声‘驾’,明白了吗?” 祝予怀颔首:“明白了。” “很好。”卫听澜的嘴角微微扬起,“三。” 下一刻,载着两人的马匹倏地蹿了出去。 易鸣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们绝尘而去。马蹄声里还传来祝予怀颤抖的破音:“你只数了三!” “是马不听话,你别怕。回头我断它的马粮。” “又诓人,我看到你夹马腹了……你还夹!!” 卫听澜狠狠拍马:“你看错了!” 易鸣:“……” 易鸣看着两人唇枪舌剑地跑远,有那么一瞬,感觉自己非常多余。 他停在原地,在“公子是被掳走的”和“公子是在欲擒故纵”两者间摇摆不定,最后,无师自通地领会了第三种可能性。 ——这姓卫的孽障,不止把公子拐上歧途,还把他这个近身侍卫当做了消遣的一环! 易鸣忿忿甩了下手里的马鞭,气恼地回身向马车走去。 不追了,再追只会让掳人上瘾的狗东西爽到。 与其累死累活,不如原地放哨。 这场闹剧到底没持续太久,毕竟祝予怀的身子经不起长时间的折腾。 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些累了,卫听澜便缓了马速,慢吞吞地把人送了回来。 易鸣蹲在马车前斜眼盯着,看他依依不舍地把祝予怀搀下马,又是检查手心有没有磨红,又是殷殷询问腿疼不疼、腰酸不酸,就差把“情深意重”四个字写在脸上。 而他们家公子脑子里只惦记着红枣糕。 “阿鸣。”祝予怀唤他道,“替我拿一下车里的红枣糕吧。” 易鸣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了。” 卫听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絮絮叨叨地拉着祝予怀追问:“什么红枣糕?是专门给我带的吗?” 祝予怀笑说:“听说也叫‘状元糕’,路上看到,顺手就买了些。早上去看了榜,还未恭贺你考了武状元。” “武状元算什么,你要贺,就贺我有幸与文状元策马同游。”卫听澜也笑了起来,“虽说擢兰试不像科举那般赐第游街,不过今日你我同行,也算‘一日看尽长安花’了。” 易鸣提了红枣糕出来,板着脸往他手里一递:“劝你少吃点甜的,说话快腻死人了。” 顿了顿,他又不放心地补上一句:“你既收了公子的红枣糕,往后在芝兰台中可得看着些,不许旁人欺负了他。” 卫听澜心满意足地掂了掂糕点:“自然。” 祝予怀无奈:“你们这话说的,总让我感觉自己在行贿。” “放心,你不行贿我也向着你。”卫听澜笑了一声,将糕点收好,“时辰不早,我们回去吧。” 祝予怀也觉得累了,点点头上了马车。 他们一道踏上回城的路,在进城门后不久,双方就相互辞行,各自归家。 祝予怀撩着车窗帘子,注视着卫听澜牵马远去,隐入闹市的人潮中。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人一马的背影了,他才放下帘子,问道:“阿鸣,濯青走的那条路,是去卫府的吗?” 易鸣驾着车,闻言回头张望了一眼:“是的吧。京中街巷四通八达,哪条路都能到他家。怎么,公子要改道去卫府?” 祝予怀犹豫片刻,道:“不必了。还是回家吧。” 易鸣听他语气似乎有点惆怅,心中不解:“公子今日出城游玩,不够尽兴吗?” “尽兴。”祝予怀说,“今日风和日丽,正适合散心。” “当真?”易鸣有些不安,回头向车里道,“公子不必顾虑,是不是我贸然追上来,扰了你们的兴?” “没有的事。”祝予怀忙道,“就是……我总觉得濯青有些心事,不愿同人说。” 易鸣噎了一下。 不是,那家伙的心事还需要说吗?就差写在脸上昭告天下了吧。 “这种事也急不来。”易鸣心情复杂地转了回去,“公子也无需追问,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当然,最好是烂在肚子里这辈子都别说了。 “也是。”祝予怀若有所思,“大不了在他心里愁闷时,陪他出城散散心。” “……”易鸣迟疑,“他,心里愁闷,吗?” 祝予怀也不知想通了什么,语气释然了不少:“他心里不畅快,才会突发奇想出城跑马,我一问,他就耍些孩子气的小把戏叫我分心……也罢,他高兴就好。你说得对,他想说时自然会说。” 易鸣听得瞠目结舌,马都不知道怎么赶了:“不是啊公子,他跟你打趣逗乐,那就是因为,他对你……他……” 他期期艾艾半天,最终拿马鞭重重杵了下眉心,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长叹:“唉!算了。” 祝予怀不解:“什么算了?” 易鸣薅着自己的脑袋瓜,只觉得有些话憋得难受,说出来也难受。最终他只得拧巴地问:“我就问一句,公子和他在一起时,高兴吗?” 祝予怀不明所以:“高兴啊。” 易鸣:“……” 没救了。 这白菜他长了脚,但他就是不开窍啊! “算了,高兴就好。”易鸣五味杂陈地叹息,“公子高兴,我就高兴。” 另一边,卫听澜拐了几道弯,绕路去了遮月楼,在那儿没找着要见的人,便又回到了早晨和岳潭见面的茶楼。 岳潭果然还没离去,屋里还多了个人。 知韫懒洋洋地倚在案边,一边品茶,一边意味深长地笑:“哟,卫小郎君这就舍得回来了?” 卫听澜没理会她的调笑,只蹙眉地看着她惹眼的衣裙:“这般明目张胆,这茶楼也是你们的产业?” 知韫不置可否:“何止啊,满京城都是我们的探子。” 卫听澜满脸不信:“若真如此,秋姚和秋婵就不会枉死了。” 知韫的笑淡了下去:“这事是我的疏忽。这笔账遮月楼记着,我早晚会手刃了那凶手,告慰她们姊妹的在天之灵。” 岳潭斟着茶,一面叹气:“遮月楼守备严密,那日并未放入什么可疑之人,凶手大约不是从门进来的。能在白日里飞檐走壁、破窗杀人,那人的武功绝不寻常。” 卫听澜掀袍落座,闻言道:“瓦丹那些细作里,最厉害的是他们的头目。我提醒一句,万一哪天你们遇到一个使铁鞭的刺客……”他疑虑的视线扫过知韫,又扫过岳潭:“除非你们有弓箭手,否则趁早逃命吧。” 知韫和岳潭对视一眼,松快道:“好说。我们的弓箭手,一个能顶十个。” “那再好不过。”卫听澜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吹牛,拿出那刻着水系图的木匣道,“先说正事,我查到线索了。有纸笔吗?” 岳潭起身,找了纸笔递给他:“这么快就查到了?” 卫听澜一边比对着水系图在纸上描画,一边头也不抬地答道:“我猜测,下个月万寿节时,四皇子会敬献一种冠以‘太平春饶’之名的香丸,不出意外的话,那香丸会讨得皇帝老儿的欢心,在京中风靡一时。而其中一味香料,会在短时间内有市无价。” 岳潭思索道:“你是指那什么……百花僵?” “不错。”卫听澜道,“这东西说是只长在北方极寒之地,但我怀疑瓦丹人找到了更易培育百花僵的法子,甚至在大烨境内也寻了地方,大批量种植。” 他按照记忆,将从柳霜那儿看来的线路图原样画了下来,和木匣上的水系图并到一起。 “秋姚约莫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才被灭口的。她留下的这张图纸,极有可能是瓦丹运输百花僵的线路图。这条路线必须被斩断,除此之外……” 卫听澜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两人:“如果你们的人能在澧京之外行动,最好去泾水一带看一看,当地的农田里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084章 宝剑 卫听澜说着,将绘好的图纸推到两人跟前。 岳潭正要伸手去接,卫听澜却又抬指按住,笑说:“别急啊。上回见面时我表了诚意,你们还没告诉我,二殿下答应让我入伙了吗?” “自然。”知韫抬指虚点了点他的胸口,“小郎君赤胆之心,与殿下是同路人。” “这就抬举过了。”卫听澜侧身避开她的手,“赤胆之心我没有,我呢,就是看中了你们的船大。所谓‘同舟共济’,既已‘同舟’,不如我们谈谈‘共济’?” 他一脸的油盐不进,就差直言“白给人出生入死的事儿我可不干”。 岳潭的视线有些许复杂。 他这般直白地索要好处,知韫也不生气,收了手笑意舒展道:“好说。小郎君是爽快人,想要什么就开口。” 卫听澜敲了敲手中的图纸:“远的不提,先从情报互换开始。我想知道,上次给你们的那张观音像,画师的身份可查出眉目了?” 知韫和岳潭同时一默。 卫听澜看着两人:“怎么?刚才不是还说遮月楼探子多么,这么些天了,什么都没查到?” 岳潭欲言又止,最终默默把茶盏推到知韫跟前,眼神示意:要不,你说? 知韫平静地看他一眼,而后移开目光,在桌下用力踩了他一脚。 岳潭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猛然扣住桌沿:“当——当然查到了!就是说出来怕你不信。” “我有什么不信的。”卫听澜漫不经心道,“让我猜猜,这般难以启齿,画师莫非是你们的人?” “这你都知——”岳潭话到一半,又奇异地拐了个调,“知、知道个什么?!” 卫听澜眯了下眼,视线掠过岳潭剧烈抽搐的下颌,转向一旁若无其事喝茶的知韫。 气氛有片刻的诡异,卫听澜又开了口:“我先前听说宫中有个姓江的哑女……” 岳潭的面色愈发狰狞,攥紧的双拳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桌子吃了。 卫听澜:“……” 他默了几息,向知韫道:“你不心疼岳兄,好歹也心疼心疼这张梨花木的桌子。” 知韫如梦初醒地转过视线,惊讶地看着龇牙咧嘴的岳潭,这才松开了踩他的脚:“哎哟,怎么了小潭子?哪里难受吗?” 岳潭泪眼婆娑地盯着她。 知韫对他的眼神谴责视若无睹,直接心狠手辣地把他拔了起来:“瞧这可怜样儿,话都说不出了!来来来姐姐带你去找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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