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听澜提剑在手,嗤笑一声,慢慢向他走去:“我当是要做什么,威胁我啊?” 男子的短刀迫近几分,逼得女子痛苦地仰起头来:“你再走一步,我现在就杀了她!” “我与她素不相识。”卫听澜盯着她脖颈渗出的细血,漫不经心地站定了步,“她是死是活,与我有何干系?” 小羿摔得龇牙咧嘴,刚爬起来就看见母亲的脖颈在流血,也顾不得害怕,扑上去哭嚎着踢打那人的腿:“你放开娘!放开她!坏人——” 男子不胜其烦,一脚踹翻了他,足尖踩住他的喉咙:“闭嘴!再叫一声我现在就叫你没了娘!” 卫听澜的脸迅速阴沉了下去。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男子踏着孩子的那只脚上,握剑的手暴起了青筋:“放开他。” 小羿双手拼命捂着喉咙,在男子脚下艰难地挣扎:“娘……救、救我!好疼啊……” 女子眼中溢出泪来,可被刀锋抵着喉咙,一开口血就顺着脖颈的伤口蜿蜒着往下流:“求郎君……救救小羿。” 卫听澜眼中是森然的阴寒,盯着那人一字一句道:“我再说一遍。放、开。” 那人被他这阎罗似的可怖眼神看得脊背生寒,强作镇定地命令道:“你先把剑扔了,退后!” 卫听澜气极反笑。他在男子惊惧的目光中笑得浑身发颤,抬起一只手来,用力按住了刺痛的太阳穴。 女子脖颈的血和孩童的哀泣扎着他的神经,某些模糊而血腥的记忆浮了上来,让他听见了脑中不正常的嗡鸣声。 “我想不明白。”他自语道,“为什么总有人要找死?” 男子察觉到他身上骤涨的杀意,看着他这阴郁又瘆人的模样,不禁毛骨悚然:“你敢过来,我现在就……” 卫听澜已经动了。 他看不清那男子惊恐扭曲的脸,也听不清他口齿张合间说的是什么。只有一股熟悉的、嗜血的暴戾像尖锥似的扎着他的头脑,驱使着他举起剑来—— “住手!” 一道清厉的声音好似冲破迷障的利箭,让他混乱的神智陡然清明了些许。 卫听澜下意识转头望去,就见祝予怀奋不顾身地朝自己冲来。他的大氅不知落在了哪里,墨色的长发在奔跑间散开,映着一身的月白和细碎的红。 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在与他对视的那一瞬骤然睁大,带着万分的恐慌:“濯青!!” 一道极细的银线带着星点的光,从眼前倏然飞过。 卫听澜被飞扑上来的祝予怀撞倒在地,摔出一声闷哼。两人身后举刀欲砍的男子动作一滞,难以置信地摇晃了两下,向后砰地倒地。 被挟持的女子瘫软跪地,摸爬着把孩子揽进了自己怀里,哭道:“小羿不怕,没事了,没事了……” 变故太快,晚了一步的易鸣握着剑在几人跟前急刹住步,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这……”易鸣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这他爹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听澜费力地支起身来,也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抬手拢住怀中战栗着的人:“九隅?” 祝予怀的肩背剧烈地起伏着,埋首在他怀中迟迟没有应答。 卫听澜看不见他低垂的脸,只瞧见他散乱的头发滑落到襟前,手上紧攥着一支发簪,指节因为用力而隐隐发青。 看着像是他常用来绾发的竹木簪子。 发簪端口的竹叶处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暗芒,卫听澜一怔,霎时想起方才从眼前一闪而过的银光。 他讶异地回头一望,瞧见那昏死的男子咽喉处扎着的细物。 那是……长针?
第041章 百花僵 易鸣抬脚警惕地踢了踢那男子,确认真的昏死过去了,才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那平平无奇的银针,虽也诧异于祝予怀的发簪还有这用处,但比起惊讶,更多的还是后怕。 再转过头看向卫听澜,脸上就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打架打到一半把后背留给敌人,你脑子是不是有坑?” 卫听澜略显懵然地坐在地上,看着怀里的人:“我听见‘住手’,就……” “哎哟我天。”易鸣被他气得头疼,几乎跳起来叫道,“公子是叫这歹人住手!你打我的时候不是挺精的吗?这人手里拿的是刀,是刀啊!你就站在原地让他砍?你这脑瓜子能有刀硬?要不是公子推开你,现在躺这儿的就是你了你知道吧?” 他光是想想都觉得脊背生寒,痛心疾首道:“就差那么一点点,公子就要替你挨上那刀了!我心都快跳出来了你知道吗?” 卫听澜被骂得一个字都憋不出来,只能手足无措地抱紧了祝予怀。 “阿鸣……”祝予怀的声音从他胸口闷闷地传来,“你们先、先扶我一把。” 易鸣这才发现自家公子一头扎进卫听澜怀里还没爬起来,赶忙蹲下来去扶:“还不赶紧的撒手!公子都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 祝予怀被几人搀扶着缓慢直起身,蹙眉定了片刻,又自暴自弃地倒回了卫听澜肩上。 “算了,还是让我瘫着吧……” 卫听澜稍动了动,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得舒服些。德音抱着他掉落在半道的大氅往他身上披,见他气息不稳,担忧道:“公子很难受吗?” 祝予怀眉睫轻颤,抬手按住了胸口。 卫听澜的心跟着悬了起来:“可是心疾又犯了?” “没……”祝予怀努力喘匀了气,“就是心跳得有点快。” 易鸣有些紧张:“不是心疾,怎会心跳得快?” “跑的。”祝予怀闭着眼生无可恋道,“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 他说着又颤着手捂住了头,易鸣惊慌道:“头也开始痛了?” “有点。”祝予怀气若游丝,“濯青这身板像铁打的,撞晕了。” 卫听澜在易鸣飞速甩来的一记眼刀中,难得显出了几分委屈。 习武之人,身板硬实些他也控制不了啊。 感觉到怀里的人软趴趴的像团要化掉的雪,卫听澜努力让自己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又拉起大氅把祝予怀整个人卷得密不透风。 祝予怀有气无力地睁眼:“你在做什么?” “我……”卫听澜耳根子有点烫,“我怕我太硬硌着你。” 祝予怀看着被打包得像个蚕茧的自己,半晌无言。 倒也不必如此。 他正缓着劲的这一会儿,一旁的女子抱着孩子忧心提醒:“此地不宜久留,几位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易鸣犹豫道:“那这歹人该当如何?” 祝予怀从大氅中探出头来:“那针上的药能麻痹人的肢体五感,但药效有限,他若是体质好,约莫一两个时辰就会醒来。不如趁现在将人捆了送去报官……” “不必。”卫听澜开口道,“这人的身手同图南山中那些刺客如出一辙,我要亲自审他。” 祝予怀一顿,抬眼看他。 卫听澜察觉到他的视线,垂下眼来:“你可会怪我不遵律法,滥用私刑?” 祝予怀靠在他身上,目光所及只有一小片下颌和微乱的领口。他的视线落在卫听澜轻微滑动的喉结上,觉得这少年似乎有些紧张。 祝予怀问:“这人的身份,你有几成把握?” “近十成。”卫听澜告状似的凑近些说,“你没看到,我方才只稍作试探,摸了下剑柄的功夫,他便骤然暴起要取我性命,显然是认得我。这人必定有问题。” 可他没有证据。倘若将人送去官府,只要这人装傻充愣咬死不认,再有皇帝暗中压着刺杀案一事,约莫最后只能按寻衅滋事、故意伤人来论罪。 到时候人往牢里一关,再被什么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他便束手无策了。 卫听澜的声音多了几分冷意:“高邈之毒至今未解,这人口中没准能撬出些线索,我不想放过。” 祝予怀听着,又回想起初见时卫听澜憔悴狼狈的模样。他没有亲眼见过图南山中的刀光剑影,却也想象得出那夜是何等凶险。 祝予怀轻声道:“那便不放过。” 卫听澜低头看他:“你不阻我?” 祝予怀与他视线相触,笑了笑:“我又不是不知变通的陈腐迂人。明知道报官不能为无辜之人讨回公道,也不能将违律之人按罪论处,还要去做那无意义的事,那不是犯傻吗。” “更何况……图南山一案事关边疆安定,也关乎你的安危。于情于理,我都不该阻你。” 卫听澜眼睫微动,揽着他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那便好。” 易鸣见祝予怀都这般说了,便利落地撕了那人的衣角拧成绳,将人捆缚起来。 德音在一旁左右看看,摸出自己的帕子递给那女子:“夫人的脖子还在流血,先拿帕子按一按吧。” 女子微怔,接过来道了声谢。小羿还在哭哭啼啼,德音便蹲近了一点摸了摸他的头:“我听小羿说他的爹爹总是打人,你们要不要同我们一起走?” 女子犹豫着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歹人,纠结几番,道:“我不能走。小羿每月都要用药,那药唯有他们手中才有。这人今日便是来送药的,他回不去,那些人应当还会遣别人来……只要我装作不知情,兴许还能再蒙混些时日。” 药? 祝予怀与卫听澜敏锐地对视一眼,易鸣不解道:“这孩子得的是什么病?别处弄不来药吗?” 女子捂住了小羿的耳朵,黯然摇了摇头:“我不想让小羿害怕,才一直瞒着他。他并未生病,是被喂了毒。” 几人俱是一惊。 女子哀切地说:“这毒每隔一月左右便要发作一次,初始只是惊惧不定、坐卧不宁,若没有及时用解药,几日后便会骨痛如虫噬,若不缚着他的手脚,他甚至会将浑身都抓出血痕……我、我实在没办法……” 小羿被她捂着耳朵听不清楚,抬起头迷茫地打着哭嗝。 祝予怀语气有些凝重:“阿鸣,找找那人身上的解药。” 易鸣在男子的身上摸寻一阵,从衣襟里搜出个纸包来,打开一看,是些破碎干枯的植物茎叶。 他不明所以,将药包递到几人眼前:“公子认得吗?” 祝予怀看了几眼,总觉得有些眼熟。他皱眉凑近了些许,就着易鸣的手轻轻嗅了嗅,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凝重。 易鸣也严肃起来,屏息看着他。 祝予怀谨慎地往后退了些许,在几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中,忽地别过脸打了个喷嚏。 卫听澜跟着浑身一震。 众人:“……” 空气沉寂了片刻,祝予怀整个人埋在大氅里,露出的耳尖飞速染上了红。 卫听澜看着像只猫似的窝在自己怀里的人,有些想笑:“可闻出什么来了?” “还不能断定。”祝予怀耳廓更红了一点,强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不过有个猜测……请问夫人,这药的用法如何?”
139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