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予怀成功地被“十圈”带偏了思路,不可思议道:“真的?” “不信?”卫听澜看着他微亮的眼眸,忽然扬唇一笑,将人揽紧了些,“抓稳了!” 他箭步跃下亭前的台阶,急刹一步转了个向,发带在风中飘扬而起。 易鸣看卫听澜拐了个弯朝自己跑了回来,怒斥道:“你现在悔改已经迟了!还不放下……” “迟都迟了。”卫听澜一个滑步绕过他,高喊道,“那就不改了!” 易鸣看着他眨眼间就窜上了长廊,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祝予怀伏在他肩头笑出了声:“你好好的总气阿鸣做什么。” 卫听澜也笑:“好玩儿啊。谁叫他一点就炸。” 被点炸了的易鸣果然怒火中烧地追了上来。 缀在檐角的风铃叮叮地响着,卫听澜加快了步子,翻身跃过廊缘的坐楣。两人的袍摆轻盈地翻飞起来,被冬日的暖阳映出流转的光。 祝予怀头一回看到这样飞跑起来时令人晕眩的风景,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颊上都透出些微红来,带着几分雀跃道:“濯青。” “做什么?” “你跑快些。”祝予怀怕他听不清,挨近了些又说了一遍,“再跑快一些!” 卫听澜将他往上抬了抬,呼吸几乎贴着他的耳鬓:“好。” 他迈开步子,掠过院中的虬枝劲木,惊起一枝叽叽咕咕的麻雀,踏着还未化去的薄雪越跑越快。恍惚间他们像是飞驰在朔西广阔无垠的草场上,自在得如同一捧束不住的风。 祝予怀攀着他的肩膀略微直起身,听着檐铃声和耳边愈发清晰的风声,闻到了融雪和湿木的新鲜气息。 卫听澜的声音几乎近在耳畔,带着笑:“要是还不过瘾,等天暖些带你去跑马。” 春日,总归不会太远了。
第043章 婚约 灰羽鸟振翅掠过喧闹的长街和人群,落在一处秀雅的楼阁窗沿,蹦了蹦,歪着脑袋看向屋里的人。 窗边的侍从伸手摘下它腿上的细竹筒,取出信笺看了一眼,匆忙向屋内走去。 一个男子坐在案几前,正给铁鞭的握柄处缠裹兽皮。鞭身从桌案上垂落在赭红的地衣上,幽暗得令人胆寒。 “主子。”侍从小心递上展平的纸笺,“阿日骨迟迟未归,秦宛母子……失踪了。” 男子转头扫了眼那信笺,目光森然。侍从在这压抑的死寂中声音渐轻:“说是、说是附近有打斗的痕迹,兴许是阿日骨不慎暴露了行踪,被什么人劫了……” 铁鞭被掷在桌案上发出声重响,男子问:“铁穆尔呢?” 侍从一哆嗦,将头压得更低:“回主子,铁穆尔已经出城。待朔西人过了图南山,便可按计划动手。” “他最好能得手。”男子皮笑肉不笑道,“找机会给他递个信,秦宛和那杂种不见了,他这做丈夫的再不能成事,就剁了手脚替那小崽子试药去吧。” 侍从举着纸笺的手颤了下,躬身应“是”。 男子收好铁鞭,站起身走到铜镜前,拿起挂着的面具戴到脸上:“去查清楚,是谁动的手。还有,往秋思坊去的那批药暂缓,做干净点儿。” 他对着镜子收紧缚绳,侍从在他身后犹豫再三,小心地问:“主子,若是查到阿日骨和秦宛的踪迹……” “杀了。”男子漠然道,“那试药的小崽子要是带不回来,一并斩草除根。” 侍从哑了哑:“连阿日骨也……” “怎么。”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是觉得自己命太多了,想分他一条?” 侍从面色一白,紧张地跪了下去:“属下失言!” 铁鞭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愈发慌乱地磕着头,下一瞬,就被一只手拽着后领拎了起来。 “中途转过手的棋子,我不放心。”男子倒握着鞭柄拍了拍他煞白的脸,“太有想法的棋子也一样。听明白了?” 侍从被那兽皮包裹的鞭柄激出了一身冷汗,急促道:“明白、明白了。” 男子松手将人扔回地上,居高临下道:“那还等什么呢?去把他们的头颅带回来吧。若是带不回来,就拿你自己的来抵。” 侍从不敢抬头,忙不迭道着“遵命”,连滚带爬地往外去了。 房门开而复关,屋内又重归于静。 男子冷嗤一声,瞥了眼铜镜中自己被面具遮掩了大半的面容,罩上兜帽。他走到后窗前探视了须臾,伸出一只手,搭着窗沿翻身跃了下去。 年后的坊市早早挂起了元宵的彩灯,人潮涌动。而远离闹市的深巷却较往日更加凄清,只一座孤零零的茶楼,门可罗雀。 男子拐进积雪未清的巷道,四下扫了眼,脚步无声又迅疾地进了那半开的门。 茶楼大堂里光线昏暗,店家对来客遮掩严实的装束毫无惊讶,径直将人引到楼上一间不起眼的雅室跟前,便自觉离去。 男子停了一会儿,正欲叩门,门忽然从内而开。 门内的带刀侍卫审视着他面具下的半张脸,侧身放他进来:“主子,人到了。” 男子刚踏进门,屋内便响起一声茶盏磕碎在案几上的砰响。 东道主冷嘲热讽地一笑:“想约见阁下一面,可真不容易。” 男子扯下兜帽,不紧不慢地走至近前:“案子未了,避风头罢了。齐统领好大的火气。” 案前的人将手从那碎裂的茶盏上移开,抬起一张盛怒的脸。 正是右骁卫统领齐瓒。 “乌尤。”齐瓒咬牙切齿,“你敢来,就不怕我杀了你?” 被称作乌尤的男子轻笑一声,在齐瓒对面落了座:“喊打喊杀多没意思。我此番前来,是要与统领谈一笔生意。” “生意?”齐瓒冷笑,“不过是一条栓了绳的狗,装什么腔拿什么调!拿了好处不干事,背后捅刀倒是利索。谈生意……旧账可还没算清呢!” “这话从何说起。”乌尤藏在面具下的神情看不真切,“为了助四殿下一臂之力,我们在图南山可折损了不少勇士,得的好处,不过就是几张粗糙的军械图纸。如此划算的交易,四殿下还不满意吗?” “少给我避重就轻。”齐瓒难掩怒火,“你敢说那支缁铁袖箭同你们没干系?一个死人的东西,还会自己长翅膀从北疆飞到图南山不成!若没有那袖箭,我自有法子把刺杀案往寿宁侯身上引,谁叫你们把赵松玄和江家拖下来蹚浑水!如今太子和谢家安然无恙,我却失了圣心,你这是在帮四殿下,还是故意扰乱局势,想坐收渔翁之利?” 他越说越激动,拳头猛地砸在桌案上,胸口起伏不定。 缁铁袖箭是飞虎营曾经的军械,除了江敬衡手上那支下落不明,剩余的袖箭早在多年前,他就奉明安帝的密旨亲手销毁了。 存世的那一支,千不该万不该出现在图南山里! 齐瓒初闻高邈被暗箭所伤、身中奇毒时便惊疑不定,而后眼睁睁看着明安帝将案子全交由沈阔彻查,对自己则冷待疏远。等从四皇子的线人那儿听到高邈所中之毒的详情后,他悬着的心便凉了大半。 明安帝恐怕疑心他当年阳奉阴违私藏了袖箭,说不定还要以为他暗中相助赵松玄,意图翻腾定远伯的旧事! 伴君如伴虎,齐瓒多年来替明安帝料理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最是明白,作为帝王的心腹,失去信任会是什么下场。 乌尤慢慢道:“齐统领怕不是误会了什么。箭矢是我们的大巫所锻,用的是拓苍山的乌铁矿,同你们大烨北疆被屠城挫骨的那位‘战神’,没有半点关系。所谓‘缁铁袖箭’,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齐瓒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你莫非想说,这事只是巧合?” “统领方才那番话,我着实一头雾水。”乌尤从腰侧箭囊中抽出一支平平无奇的短箭来,“这便是我在图南山所用袖箭,您自看便是。” 齐瓒扫了眼箭镞,嗤道:“你觉得我会信?” 心中却有些犹疑。 刺杀案后明安帝对他严防死守,他实际上并未见过卫听澜交给左骁卫的毒箭是何模样。他只理所当然地猜测,能让皇帝如此紧张并怀疑自己的,只可能是缁铁袖箭。 如果乌尤所言不假,难道是圣上的疑心病已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只因缁铁与乌铁相近,也会坐卧不宁? 乌尤叹了口气:“您既认定了我在说谎,那我再怎么辩驳都是徒劳。但不管您怎么想,朔西与澧京嫌隙已生,我们王子是真心感谢您的帮助,想要与您长远合作的。” 齐瓒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乌尤接着道:“这次虽说出了些意外,阴差阳错地扯上了江家,但这对您也不算全无益处啊。您想想,四殿下要争那个位置,要对付的难道只有太子?我听闻贵国那位二皇子,身份可是特殊得很,北疆兵马多是他父亲和舅舅的旧部,若有朝一日北疆兵权回到他手中……您拥护的那位四殿下,还有机会么?” 齐瓒眼神稍变,冷声道:“兀真王子操的心,未免也太多了些。” 乌尤微微一笑:“大烨诸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我们并不关心。但北疆兵权的隐患不除,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齐瓒不屑道:“睿王府和江家早已败落,赵松玄不过占着个睿王遗孤的名头,他能收回北疆早已被分化的兵权?一个无权无势的假皇子……简直痴人说梦!” 乌尤摇了摇头:“斩草不除根,必有燎原之患,你们的皇帝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赵松玄偏偏能在他手底下平安活到今日,您觉得,这会是个简单的人吗?” 齐瓒顿了一下,似在思索。 乌尤观察着他的神色,慢慢引诱:“事已至此,不如把刺杀案彻底推到江家与北疆头上,我有一石二鸟的办法,能把太子和寿宁侯也牵进来,把这水搅浑。” 齐瓒稍稍动摇,却又警惕道:“这便是你要谈的‘生意’? “不错。”乌尤笑说,“作为交换,我们只想要一样东西。听闻统领祖籍河阴,泾水一带水路商道的通行令,对您而言,不是难事吧?” 齐瓒皱眉:“你们要运什么?” 乌尤低声轻语:“自然是值钱的好东西。” 齐瓒思量了半晌,像是下了决心,道:“说吧,你们准备怎么做。” * 卫府之中,于思训外出办事刚回来,就从他激动的同僚们那儿得知了一个炸裂的消息。 青天白日、众目昭彰,他们的小主子铤而走险,把祝家的小郎君一整个揣怀里偷回了家! 只是这样倒罢了,他还大张旗鼓地遛着人家的护卫满府乱窜,愣是靠着离奇的走位把人给累垮了。 据说末了还假惺惺地凑过去关切:“怎么了?易兄这是怎么了?我带你家公子散个心的功夫,你怎的就趴下了?” 差点把那护卫小兄弟气得当场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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