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连少年自己都不知道,他身上一直紧绷的警惕如今正在一点点被瓦解。 果然还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公子。 哪怕暂时穿戴了防御的盔甲,也能轻易地被忽悠地打开心防。 这也至少证明,在逃亡途中,顾寒松依然被人保护得很好。 “如果你和你舅舅关系不错的话,应当听过我的名字。”岑旧从内府中掏出来了一柄泛着寒光的剑,“这是我的本命剑,名叫‘拂衣’。” 拂衣剑在岑旧掌心轻微地蹭了蹭,飘到了顾探风的眼前,故意侧了侧身子,让他看清在剑柄上纹刻的“拂衣”二字。 剑修的本命剑都是他们最宝贵的家当。 全都是从炼庐剑池中亲自挑选结契的。 这些剑池中的名剑在建造完成时,会被炼庐弟子用灵力镌刻上它独一无二的名字 没有办法乔装和改变。 每个本命剑只会被他的使用者所操纵。 拂衣剑在顾探风面前晃悠两下,确保他看清了名字之后,再度飘回岑旧的腰间,将自己懒洋洋地挂了回去。 “你真的是……”顾探风脸上的血色还没彻底恢复,一双眼睛却已经亮得吓人,少年盯着岑旧,似乎有些复杂的情绪藏在眼底,“岑远之?” “如假包换。”岑旧道。 岂料少年因为他这一句话,眸中蓄满了眼泪。 “舅舅和母亲离开前,都告诉我,如果有一个叫岑远之的修士来了,他一定会救我……” 可是……可是如果早点来就好了。 少年知道这个蓦然冒出的念头有些无理取闹。 白衣修士或许是因为被什么牵绊了脚步,导致此时才相见。 顾探风只是对这种不公平的世道生出了几丝怨怼。 如果再早一点……也许母亲不用下山去吸引肖想神器之人的注意力。 也许顾家就不会除了他以外无人生还。 这些时日一直顽强撑着假面,顾探风不过是个刚满十五生辰的孩子。 曾经饱受宠爱,却在一朝一夕之间,失去了亲人,失去了一切。 岑旧低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顾探风摇了摇头。 少年抹了把眼泪,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止住过分激动的情绪。 “不,”顾探风哑声道,“我没想到您真的会来。” 顾正清为人正直,性情豪放,一生之中交友无数。 可在平天门遇难、顾家落寞之际,那些所谓的至交全都袖手旁观。 或许还巴望着顾家会守不住所谓的神器。 从一开始的茫然失措、孤立无援,到后来见证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后,顾探风的心一点点凉了下来。 他不再期望着有谁能救他。 纵然答应着母亲与其他长辈,要延续顾家的传承。 顾探风强撑着不让他自己坠落下去,内心却已经是灰败一片的绝望。 却没想到,原来真的有人会来救他。 顾探风主动讲起来了自顾家失陷以后他的经过:“顾家是被一群修士所屠杀的。” “没有戴面具?”岑旧蹙眉。 顾探风:“没有。他们其中一些人穿的,甚至是大门派的校服。” 他突然哂笑一声。 “脸都不肯遮一下,就这么……” 提剑闯入顾家。 面目狰狞,抓住每一个顾家人仔细审问着神器的下落。 顾探风:“母亲和我托了一位好友的帮助,藏身于飞鹤寨。他是朝廷中人,恰好在这里招安土匪。” 岑旧:“江逢秋?” 顾探风惊讶道:“公子您见过他了?” 还有一点其他的渊源呢。 岑旧心里腹诽,没对顾探风说起更多。 他扬了扬眉:“没想到他如此在意你的生死。” 顾探风不好意思地说道:“顾家和江家是世交,我也没想到逢秋哥哥这次真的愿意帮我们。” 顾探风之前和江逢秋交往并不算太密切。 顾家在周陵,江家宗族虽然也在周陵,但江逢秋和其父都在京城任官,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但这一次,明知道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没说过几句话的江逢秋还是二话不说,帮着顾探风与顾娘子连夜躲上了飞鹤寨。 他救了。 也只有他救了。 因为江逢秋,顾家才有幸留了后人。 顾探风垂下眸,他眼睫上还挂了些泪。 “公子,我母亲下山前告诉我,如果你来寻顾家人的话,可以放心将百花灯交给你。” 顾探风知道顾家与舅舅的门派发生的变故是因为什么。 如今顾家就剩下他一人独活,顾探风也清楚山洞这些尸体的出现的原因。 他不是傻子,早已知道作为凡人之躯,他盲目守着百花灯不是明智之举。 母亲应当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告诉他可以将百花灯托付给岑远之。 那些修士只是奔着百花灯而来,假若顾探风没有了神器,自然也不会成为那些人的目标。 如果顾探风孑然一身,他大可性情刚烈不管不顾一些。 但如今他身边还有江逢秋。 倘若因此牵连了友人,这才是顾探风不愿意看到的。 为了他和神器而牺牲的人太多了,而且很不值得。 至少舅舅和母亲都信赖的朋友,人品是可以相信的。 少年红着眼睛,期盼地看向岑旧,连气都不敢喘,生怕对方因为觉得这是个麻烦而拒绝。 岑旧默了默。 他突然想起自己这两世无端的劫难,都源自平天门的神器百花灯 如今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唾手可得,这令岑旧感到一些虚幻的讽刺。 回过神来后,岑旧没有急着答应,而是问道:“百花灯就在这扇石门后?” 顾探风:“……是。” 无论是门口堆积的戴面具的古怪尸体,还是顾探风一开始紧张的态度,都无疑彰显了这个山洞中还有更大的秘密。 并不难猜出。 “当今之计,”岑旧道,“还是要保护好你自己与飞鹤寨。面具背后的存在一次不成,不久之后,就会再度卷土重来。” 就像无名山脚下的食肆里平白攻击岑旧的那具女尸。 “我怕飞鹤寨中已有潜伏之人,毕竟修士手段层出不穷。”岑旧道,“寒松还是不要再露面的好,正好可以打乱他们的计划节奏。” 顾探风:“我都听岑公子的!” 岑旧怕顾娘子布置的禁制太弱,又回去山洞,多在石门上贴了几张符咒,将这里的气息彻底遮掩了起来。 他扔给顾探风一颗珠子:“把这个含在舌下,旁人便看不见你。” * 与此同时。 梁青生摆脱了那个接机报仇薅毛的少年之后,开始在寨子中无所事事地来回溜达。 路上突然遇见了那个叫洛良的江湖中人。 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行迹鬼祟。 昨天刚和岑旧说起来了先前发现的怪事,梁青生现在本来就在疑神疑鬼,越看越觉得洛良不太对劲。 好在他现在是孔雀体型,不引人注意。 梁青生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跟在了洛良身后。 洛良步履匆匆地来到了后山。 后山除了农田之外,其他地方都未经开发,各种杂草荒林。 饶是梁青山一只孔雀都跟得有些吃力,可洛良走得如履平地。 到了荒林间较为开阔的一块空地,太阳早已西沉,银白月色在空地上撒了大半冷色光华。 洛良在空地处站定。 他身躯以极其不正常的弧度扭动起来,宛如戏台上出现了故障的傀儡木偶。 过了一会儿,洛良抬起头来,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不远处偷窥的梁青生一阵悚然。 他的脸上居然被他们所见过的那张笑脸面具完全覆盖住! 在月色下,梁青生似乎感觉到了那面具还在蠕动的错觉。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爪子踩在枯叶上,于静谧之中发出了稀碎的声响。 “谁?”洛良警惕地回过头来。 梁青生:“!!!” 完了。 他扑腾着翅膀,转身要跑。 洛良身形鬼魅一般,转瞬就到了梁青生面前。 戴着面具,诡谲的笑脸俯视着他。 梁青生吓得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原来是只孔雀。”洛良低哑着声音,意味不明地说道。 梁青生:“……” 啊对,他现在是孔雀! 梁青生试图降低洛良的警惕性,毕竟这家伙现在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只是,他刚准备出声就卡了壳。 梁青生:“……?” 不对,孔雀怎么叫啊! 头上来自洛良面具下的目光似乎越来越阴狠。 梁青生欲哭无泪,觉得今天可能要吾命休矣了。 他鼓起勇气,转身试图再挣扎一下小命,迈开脚丫子狂奔。 下一秒,眼前一黑。 梁青生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第006章 百花灯(6) 刚带着顾探风和陆研回到小院中,岑旧忽然感知到了梁青生的生命在极速流失。 他笑意顿收。 故意放梁青生出去,就是想借他这个不引人注意的孔雀体型发现一些蹊跷的蛛丝马迹。 为了保证梁青生的生命安全,岑旧在他的识海中下了一道禁制,可以保他一命。 当禁制受到冲击时,岑旧这边就会感应到梁青生所在的地方。 吩咐二人在院中先不要乱走后,岑旧御剑到了后山感应到的位置。 转了一圈却不见人影,只有扑棱了一地的孔雀毛。 岑旧:“……” 被薅秃了快,出手的人也太变态了吧! 白衣修士脚踩在剑上,悬空绕着山崖飞了半程,这才将卡在石头缝里的、奄奄一息的孔雀扒拉了出来。 回到院子中,顾探风注意到了他手中的孔雀:“这是……?” 岑旧“哦”了一声:“梁青生。之前碍于形势,才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手一松,灰头土脸的孔雀掉在地上,变回了梁青生的本貌。 男人灰头土脸,面色苍白,眼睛死死闭着,嘴唇完全失去了血色。 如果不是胸口还在起伏,怕是变得和死人一模一样了。 顾探风鼻子一酸:“梁叔他怎么了?” “和那个你救下来的洛良对上了。能在修士手中活下来,已然命大。”岑旧道,“内府倒是无碍,只是冲击过大晕过去了。” 顾探风惊讶道:“洛良,我之前看他重伤,才将他……” 几乎瞬间,顾探风反应过来是自己引狼入的室。 没想到顾家人一次又一次的好心善举,带来的都是算计与背叛。 少年一时失语,满脸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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