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旧的声音变得沙哑,模仿着那名昏迷的值守弟子的口音:“挺惨的,怕是只剩一口气可活了。” 另一位弟子叹了口气道:“听说大师兄当年是被柳剑尊亲自抱进无涯派的,多风光,没想到……” 他忍不住唏嘘起来。 岑旧心里面没什么波澜。 这些无比风光的日子在旁人看来只在昨日,转瞬他就跌落了尘埃。 但过去的一切对岑旧来说,却像隔了很远,模糊不已。 他只能想起来种种劫难的苦痛。 值守弟子又道:“平天门的首席大弟子顾正清与我们大师兄感情无比深厚,结果……大师兄屠了他的门派,甚至将他的家族也赶尽杀绝。大师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岑旧笑意微敛。 心脏忽而泛出一阵疼意。 他好友的门派平天门在几个月前被屠了。 门派里镇守的神器也不知所踪。 有人向执法堂举报是岑旧所为,他才被关入了无间狱等待审判。 岑旧问道:“顾家是什么时候出的事?” 值守弟子道:“钟长老三月前下山游历,恰好路过周陵。他想去顾家拜会一下,这才发现了此等惨举。” 岑旧:“不对。” 值守弟子:“哪里不对?” 岑旧笑道:“大师兄六个月前就被关在无间狱中,他难不成会分身不成?” 值守弟子猛地瞪大了眼睛。 “难道不是大师兄干的?!”他震惊道。 岑旧:“自然不是。无间狱配上锁灵藤,他有本事逃的出去?” 值守弟子:“这事情蹊跷得紧呐。” 岑旧:“我很好奇,师兄可否细讲?” 值守弟子道:“你这么一讲,确实奇怪。听钟长老说,顾家财宝金银全被劫掠一空,人也都死绝了。不过顾家的少主却下落不明,没找到他的尸体。” “难道是附近的山匪作乱,把顾家洗劫了?” 岑旧:“神器可找到了吗?” 值守弟子道,“平天门没有,顾家如今也没有,大师兄身上也没有。奇了怪了,难道真不是大师兄干的?” 如果平天门是大师兄为了神器赶尽杀绝的,但他并没有没找到神器。 那后面这波怎么解释? 这个时间段大师兄可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啊! 值守弟子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大秘密! 他眼里闪烁着晋升的渴望,对岑旧道:“咳咳,师弟啊,师兄有点内急,先去解决一趟!” 修仙之人均辟谷,哪来的内急? 怕是想赶紧想上报执法堂新线索吧? 只可惜他恐怕要失望了。 前世岑旧的不在场证明也相当明显。最终还是背负了罪名。 有心之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还他清白。 岑旧是为了支走值守弟子。 他没对牢狱那位痛下杀手。 好不容易活了,这一世还是洗心革面,少点业障好了。 因此留给他逃下山的时间实在不多。 里面的弟子一醒,他逃跑的事情就会败露。 岑旧打算先去平天门调查一趟。正好他有件事要做。 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位失踪的顾家少主或许是关键。 岑旧握着弟子令牌,转身下了山。 他一路御剑疾驰,终于在天亮前抵达了周陵郡。 雨声滴答。 岑旧停步,在一家客栈面前站定。 有一股尸臭味飘了过来。 “嗯?” 岑旧扭头朝旁边看去。 一道红色身影鬼魅似地闪进了草丛中。 “是错觉吗?” 岑旧自言自语道。 客栈的门开了。 岑旧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 他没有注意到,在草丛中一个红衣女子正以上吊的姿态挂在了旁边的柳枝上。 烟雨朦胧中,如秋千一般晃晃悠悠。 裙摆下穿着鲜红的一双绣花鞋。
第002章 百花灯(2) “这天怎么有点邪门?” 食肆的木门被风刮得“咿呀”作响。 远处黑云阴沉沉地压在空中,不时闪出游龙似的细长闪电。 跑堂的小二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倚着身边桌子抹了把汗。 “估计要下雨了,应该没有人再来了吧?”他喃喃自语着,伸手关上食肆的门。 可很快从闷雷声中隐约地传来了几声敲门响。 店小二:“……” 店小二只得赶忙扔下擦桌子的抹布,几步走到门前开了门。 当他看见这位夹着风雨而来的客人时,表情出现了明显的愣怔。 实在是太好看了。 门外的青年穿着一袭月白衣杉,没有束发,披散在身后的乌发只用一条发带松垮系着。他有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盯着人时格外明亮。 在一片泼墨的夜色中,好似月光坠入凡间。 “给你。”白衣青年从怀中摸出几个铜板扔给小二,声音也很不落俗套,“来壶热茶。” 店小二本来还在愣神,听见青年的吩咐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赔笑着把店门完全打开:“客官里面请,我去让厨子生火。” 店小二将这位客人接进了店里。 春雨裹挟着潮意在门口的木质地板上溅起零星,风穿堂而过,带着一股瑟冷的寒。 店小二打了个哆嗦,只得再次关上了食肆的木门。 关完门之后,店小二扭过头去,看见这位客人挑着最角落的桌子坐了下去。 客人随意地拿起桌上备好的冷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动作行云流水,好像就连手中的最普通的青花瓷杯也变得富有格调起来。 木门忽而人从外面踹开。 店小二和客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风雨裹挟着夜晚的湿冷扑面而至,一道雷光恰好闪过,映亮了几道颇有压迫感的身影。 是……无名山上的那群土匪?! 店小二脸霎然白了。 眼前站着的是三个穿着兽皮的高壮汉子,眉目粗犷,裸露的胸膛左边都纹着一只振翅的青鹤。 为首的那个大汉更是膀大腰圆,面目带着一股见过血的戾气,眉间滑过一道长长的疤痕,雷电闪过时,愈发显得他面目狰狞。 “磨磨蹭蹭的。”大汉骂道,“娘的,敲了多久的门。” 店小二:“……” 店小二哪里看不出他们是在故意找茬,然而他却像是被吓住了一样,面目惨白,连个笑容也扯不出来。 食肆离无名山不远,店小二自然是听过山上那些土匪饮毛茹血的恐怖传说。 该不会自己小命就要交代在今天了吧?店小二欲哭无泪地想。 他愣神的时间过长。 为首的土匪的面色阴沉下来。 第一位客人出声道:“小二,我的菜好了没有?” 店小二猛然惊醒。 他匆匆转向那位白衣青年:“我这就去给您端来。” 刀疤首领不满地哼了一声,朝那角落里的青年投去了打量的目光:“不要多管闲事,小子。” 他朝身后的两个汉子挥了挥手。 三个人湿漉漉地进了屋,在食肆的木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带着寒气的脚印。 最后进来的那个汉子伸手向外拽了一把。 雨夜中传来含糊不清的闷哼,一个被五花大绑、淋得像个落鸡汤的少年被牵着绳子踉跄着拽进了室里。 三名土匪入了座。 最后进来的少年被刀疤脸一脚踹在了腰窝,滚在了地上。 他一头撞在旁边桌脚上,白皙的面皮上顿时红了一片。 店小二刚从厨房回来,本来是来向那三名土匪点单的,瞧见此情此景,目露不忍,走到少年身边,想把他拉起来。 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道:“没事,别管我。” 他静静倒在地板上,手被粗绳捆住绑在身后,因为过度挣扎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红痕。 听着旁边推杯交盏的声音,少年垂下眼,思量着等会趁乱逃走的计划。 他叫陆研,家住周陵郡无名村,平日和养父相依为命。 两人吃喝都靠养父一个人打猎养活,可养父前不久摔断了腿,卧病在床。 陆研便想着上山摘些草药卖钱,岂料这么倒霉,碰上了附近山寨的土匪。 陆研心愈发沉了下去。 忽然间,他感觉到了一道远处的视线。 少年微微蹙眉,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白衣青年。 他眼力极佳,清晰地看见青年握茶杯时,覆在手上的一层薄茧。 那是只有长年累月操练某种兵器所致才会有的痕迹。 陆研心脏跳得快了些。 倘若这个白衣青年愿意出手相助,或许自己还能有幸逃脱一命。 可……凭什么呢? 三个土匪没过一会儿,喝酒上了头。 刀疤脸心血来潮地蹲到陆研身前,非要把一杯烈酒灌进他嘴里。 陆研狠狠蹙了蹙眉。 浓郁的酒味冲进少年的鼻腔中,连带着额头的伤痕也被熏得有些发疼。 在酒杯即将沾到唇边时,少年不情愿地侧了侧脸,一双黑眸冷冷地瞪着刀疤脸。 “滚。”他说道。 刀疤脸本来因为酒意上头而露出的些许笑意一点点消失。 他轻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一阵凌厉的掌风自左侧传来,陆研左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 刀疤脸站起来,将那杯中的酒自上而下地从杯中倾倒。 酒液与身上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杂糅出一种让少年有些作呕的味道。 一缕血从嘴角渗出,但陆研没有发出痛呼声。 他沐浴着浑身的酒味,睨向面前的土匪,眼里迸发出幼狼一般的凶狠劲。 刀疤脸笑了笑:“倒是个硬骨头。” 他说话时,咬字分明,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怒意。 陆研的脖子一下子被一双蛮横的大手掐住。 他下意识挣动身躯,却还是觉得胸腔里的空气一点点耗尽,从肺腑中传来酸疼。 就……这么死掉了吗? 因为无法呼吸,眼前逐渐弥漫出一些虚幻的白光。 少年被掐得面目通红,脖颈出明显地爆出几条青筋。 就在他像涸死的鱼一般,完全僵直了身躯时,陆研忽而听得刀疤脸发出来了痛呼一声。 脖子上的疼痛得到舒缓,陆研跌倒在地,本能地大口汲取着周遭的空气。 刀疤脸后退了几步,捧着血淋淋的手臂,阴沉着脸色环顾四周。 他将目光锁定到了不远处的白衣青年身上。 “小子,”刀疤脸道,“多管闲事的人一般活不长。” 面对明晃晃的恐吓,白衣青年只是轻微地笑了两声。 这青年就是一直在看戏的岑旧。
143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