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只是听说谣传,以为刘非害了病,便不顾风雨,急匆匆跑来医官署,要知晓梁错最为厌恶潮湿,还有不轻的洁癖,但凡是沾染了泥水的地面,他都嫌弃无比,更不要说一路趋步而来。 梁错看着自己被雨水湿透的下摆,眼中浮现出浓浓的嫌恶,朕这是怎么了?为何听到一点子关于刘非的传闻,便会如此挂心? 刘非看了药方,请医官署帮忙煎药,回来之时便看到方思与梁错二人在大眼瞪小眼。 “陛下。”刘非拱手。 梁错这才回了神,道:“医士如何说法?” 刘非回答道:“回陛下,只是风热,用两副药便好。” 梁错点点头,道:“刘卿身子骨弱,平日里也要仔细。” 刘非垂首道:“是,谢陛下关怀。” 踏踏踏—— 又是一连串急促的跫音,有人急切的冲入医官署中,众人朝门口看去,来人竟是北燕大司马祁湛! 祁湛浑身湿透,显然是冒雨前来,他一眼就看到了刘非,刚要上前,却又看到了站在一畔的梁错,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无错,祁湛亦是听说了“谣传”,同样以为刘非病倒昏厥,被人送进医官署,这才慌慌张张的跑来探看。 祁湛乍见刘非无事,狠狠松了一口气,敛去自己慌乱关心的神色。 “燕司马?”梁错蹙眉道:“燕司马何故这般着急?可是有甚么要紧事?” 祁湛反应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道:“外臣见过梁主,实不相瞒,使团中有些使者出现了不服之症,外臣特来医官署,想请几位医士前去诊看。” “原是如此。”梁错点点头,但很显然,身为秉性多疑的君主,梁错并不相信祁湛的借口。 堂堂北燕大司马,身边没有带任何侍从,一个人单枪匹马冲进医官署,还被淋成了落汤鸡,若不是十万火急,天塌下来的大事,何故能让祁湛如此? 梁错不着痕迹的追问:“不知……使团中何人生病,能令燕司马这般心急如焚?” 祁湛眼眸微动,轻笑一声,道:“说来惭愧,乃是外臣的嬖宠。” 梁错挑了挑眉,立时想到了那日献舞的美艳讴者。刘非这般冷漠不近人情之人,还帮助过那个讴者,果然是楚楚可怜之辈,十足招惹人心。 梁错笑道:“没想到燕司马还是多情之人。” 祁湛道:“让梁主见笑了。” 梁错没有再追问,道:“朕亲点两名医士,随燕司马回馆驿。” 祁湛拱手:“多谢梁主。” 他说罢,抬起头来,目光不经意的越过梁错看向刘非,快速的上下浏览了一番,见刘非不似是病倒的模样,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为了不惹得梁错的怀疑,很爽快便离开了。 梁错还有文书需要处理,坐了一会子也离开了医官署。 方思垂着头,一直没有说话,仿佛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 刘非轻声道:“为何不在陛下面前,揭发于我?” 方思沙哑的道:“我……我……我不想。” 刘非又问:“为何不想?” 方思使劲摇头,眼圈发红,哽咽的道:“郎主对方思恩情深重,从未……从未有人这般对待方思,我若将此事说出,必然会陷郎主于两难,方思……方思不想害了郎主。” 他说着,似乎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刘非叹了口气,自己以退为进的法子成功了,且效果甚佳,但刘非的目的并非惹哭方思,只是活下去。 刘非伸出手,轻轻抱住方思,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上,一下一下的拍着方思的后背,仿佛安慰一般,道:“你还在发热,别哭了。” “郎主……”方思听到刘非的安慰,哭的更是“凶残”,泪水很快湿透了刘非的肩膀,嗓音十足的委屈,道:“郎主对方思如此好,方思却是个狼心狗肺的坏胚,方思根本不配侍奉郎主……” 刘非轻轻擦掉方思的眼泪,道:“你是坏胚,那我也不算甚么好人,这不是正好了么?那么从今往后你也不必侍奉于我……” 他说到这里,方思的哭声立刻止住了,眼神更加委屈,呆呆的道:“郎主是要……要赶方思走了么?” 刘非却摇头道:“不是要赶你走,不让你侍奉我,是因着以后你我并非主仆,而是至亲。” “至亲?”方思喃喃的道。 刘非道:“你我虽无血缘干系,但我们知晓对方最大的秘密,能共享秘密之人,难道还不算至亲么?” 方思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慢慢睁大,道:“郎主……郎主不是要赶我走?” “自然不是。”刘非笑道。 “呜——”方思又是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攀住刘非的肩膀,哽咽道:“郎主,太好了……方思愿意一辈子跟随郎主。” * 祁湛与医士回了馆驿,随便搪塞了两句,便回了屋舍,让仆役打来热水,退掉衣物准备沐浴。 祁湛坐在热汤之中,双手舒展向后靠着,双眼轻闭,似乎陷入了睡梦之中。 吱呀—— 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响,有人悄无声息的走入屋舍,白皙的手臂缠绕上祁湛的脖颈,慢慢收紧。 祁湛立时警觉,猛地睁开双目,一把抓住对方,“哗啦——!!”一声水响,热汤水花飞溅,对方被祁湛拽入水中,狠狠抵在浴桶的边沿。 “陛下?”祁湛看清对方,眼中划过一丝吃惊。 偷袭祁湛的不是旁人,正是伪装成讴者的燕然。 燕然妩媚一笑:“大将军沐浴之时都如此戒备?” 祁湛立刻放开燕然,燕然不退反进,反而缠了上来,勾住祁湛的脖颈,贴着他的耳畔,轻声道:“听说你今日进宫了一趟,去做甚么了?” 祁湛眼眸微动,回答道:“回陛下的话,使团之中出现了不服之症,卑将进宫去了医官署,带了两名医士来为使者们诊治。” 燕然道:“只是如此?” 祁湛敛去眼眸中的所有情绪,道:“只是如此。” 燕然轻笑一声,道:“那些个废物,也值得你冒雨去跑一趟?” 祁湛道:“身为使团特使,这都是卑将该做的。” 燕然轻轻撩着热水,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祁湛试探的道:“陛下,既然四皇子的遗体已然寻到,丹阳城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请陛下早日还朝。” “不急。”燕然一口拒绝,道:“来都来了,再者……朕发现了很有趣儿的事。” 祁湛奇怪,道:“趣事?” 燕然的眼眸中划过一丝顽味,道:“北梁的大冢宰叫……叫甚么来着?刘……非?” 祁湛浑身的肌肉一紧,戒备的看向燕然。 燕然笑道:“他便很有趣儿,日前在升平苑,他还救了朕,为朕一颗一颗的捡了珠花,不知为何,朕觉得这个刘非,十足的合朕的眼缘,你去调查调查这个刘非,若是能拉拢,便想法子拉拢到我大燕来……如今朕堪堪即位,正是用人之际。” “……是。”祁湛答允下来。 “对了,”燕然似乎想起了甚么,又道:“将国女嫁给梁错一事……” “不可!”不等燕然一句话说完,祁湛一反常态,脱口拒绝。 燕然惊讶的道:“为何?” 祁湛脱口而出之后,也有些后悔。 为何? 自然是因着祁湛亲眼目睹梁错“强占”刘非的场面,在祁湛的眼中,梁错便是一个暴虐成性,嗜杀成瘾,又贪图美色的昏君。 祁湛咳嗽了一声,道:“卑将的意思是……国女乃是陛下的亲妹妹,陛下亦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北梁虽兵强马壮,但到底是虎狼之国,梁错此人野心狼目,不可信任,陛下当真忍心将亲妹妹,托付给这么一个反复天常之辈么?” 燕然蹙起眉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朕……还需再思虑思虑。” * 梁错劈手将文书扔在地上,呵斥道:“奏本处怎么走的本子,字这么难看,朕看得眼晕,去,把刘非叫来。” 寺人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陛下这几日,三天两头便要找借口,是了,变着花样的找借口,目的就是把太宰叫来。 寺人尴尬的道:“陛下,今日是北燕使团游湖的日子,大冢宰不在宫中,陪同使团去了丹阳湖。” 北燕使团出使丹阳城,大行署自然要带着使团领略领略北梁的风光美景,吃两顿酒菜,毕竟酒桌上才好说话。 刘非身为天官大冢宰,也会陪同使团一起游览丹阳湖。 梁错眯了眯眼目,提起北燕使团,便想到那个“人模狗样”的大司马祁湛,梁错总觉得祁湛对刘非的态度有些古怪,似乎隐藏着甚么。 他当即站起身来,言简意赅的道:“出宫。” 丹阳湖畔,奢华的画舫已然准备妥当,双方登船。 刘非走在后面,突然被人拽了一记,回头一看是祁湛,祁湛似乎在给他打眼色,示意刘非落后一些,似是有话要说。 刘非不动声色的错后几步,前面的官员还在恭维,并没有注意二人。 祁湛跟上来,压低嗓音道:“燕然私下派人去查殿下的底细,还请殿下小心。” 刘非皱眉,这个燕然,已然将“四皇子”的遗体交给他们,燕然却还不离开丹阳,说明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寻找北燕四皇子之外,燕然此行另有目的。 刘非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正巧一阵大风吹来,渡口的船板吱呀作响,大幅度飘荡起来。 刘非身形不稳,向后倒去,祁湛一惊,伸手去拉刘非。 啪! 祁湛拉住了刘非的一只手,而有人比他动作更快,一步抢上来,直接搂住了刘非的腰肢。 是梁错! 梁错抱住刘非,一双狼目戒备的审视着祁湛,唇角挂着不怎么友好的薄笑,幽幽的道:“燕司马,还不放手么?”
第37章 天生登对 祁湛凝视着梁错,眼底里一时泛起复杂的情绪。 那日祁湛藏身在立柜中,清清楚楚的看到梁错与刘非拥吻缠绵的模样,在祁湛的眼中,刘非分明是为了掩护自己,才委曲求全,以至于让梁错这个昏君得逞。 祁湛咬了咬后槽牙,深吸了两口气,终于放开了刘非。 梁错搂住刘非,将人向后带了两步,自己插在刘非与祁湛中间,阻隔了祁湛的视线。 刘非拱手道:“拜见陛下,陛下怎么来了?” 梁错很自然的道:“今日奏本处的文书不多,朕便来凑凑热闹,燕司马,你不会不欢迎朕罢?” 祁湛冷漠的道:“梁主驾临,外臣荣幸之至。” “那便好。”梁错道:“燕司马,请罢。” “梁主,请。”祁湛拱手,错后一步。 梁错没有再推脱,拉住刘非的手,二人一并登船,上了画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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