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错感觉自己一拳打出去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击到刘非的要害,反而是自己生了一肚子火气,干脆凉飕飕扫了一眼燕然,转身大步离开。 刘非见梁错离开,有些不解与迷茫,不知梁错为何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看起来很不欢心的模样。 他收回神来,道:“方思,把灯拿来。” 方思恭敬的道:“是,郎主。” 刘非接过宫灯,仔细的照在地上寻找,帮燕然将珠花全部找齐整,道:“收好,别掉了。” 燕然宝贝的紧紧握着那些碎贝壳,道:“多谢大冢宰。” “不必言谢。”刘非又道:“这串珠花的细绳看起来并不牢固,方思,你去找一根牢固的珠线来。” “是,郎主。”方思话不多,赶紧去找珠线。 燕然抿了抿嘴唇,道:“奴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奴人,大冢宰……大冢宰何必在奴家身上,这般费心呢?” 刘非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者,你是北燕使团之人,不管是讴者还是仆从,远到是客,既是我方失礼在先,身为大冢宰,自是要做一些弥补的。” 燕然轻声道:“多谢大冢宰。” 刘非道:“你已然谢过很多次,不必再谢了。” 燕然抬起头来看着刘非,若有所思的道:“不知为何,奴家……奴家看着大冢宰,莫名觉得有些面善。” “是么?”刘非淡淡一笑,笑容却没有抵达眼底,若倒贴贱受当真是北燕的四皇子,那么燕然便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可不是面善么? 刘非面色不动,平静的道:“兴许是缘分罢。” 方思拿来珠线,刘非将珠花重新串好,替燕然别在乌黑的鬓发之间,时辰也差不多了,二人便一起来到了升平苑。 祁湛坐在席上,看到刘非与燕然一并进入燕饮,不由蹙了蹙眉,担心的看向刘非。 刘非不动声色,对祁湛轻微摇头,祁湛这才按捺下来,重新坐回席上。 梁错见到刘非和美艳的讴者一起入内,当即更是不欢心,冷着脸,森然的坐在席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燕饮很快开始,北燕使者站起来,拱手道:“梁主,其实此次出使,外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梁主帮忙。” 梁错今日心情不佳,态度十足冷淡,只是瞥了一眼北燕使者。 使者尴尬至极,哈哈干笑,道:“是、是这样的……寡君听说,丹阳城中曾出现一身形酷似我燕四皇子之人,不知真假,寡君思虑兄长心切,还请梁主恩典,帮忙寻找,若是当真能寻到四皇子殿下,也能了却寡君的一桩心事,寡君定然重礼相谢!” 来了。 刘非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北燕使团,没想到这件事情这么快便来了。 梁错蹙眉道:“北燕四皇子?” “正是。”北燕使者赔笑道:“梁主掌管北梁,丹阳城又是北梁的京都,想必梁主想要寻人,必定不在话下,还盼梁主施恩,了却寡君的思兄之苦啊。” 对于北燕四皇子在狩猎之时,被野狼叼走一事,其实梁错也略有耳闻,哪个朝代都不缺乏这样的“无稽之谈”,梁错并不关心燕四皇子到底是被甚么叼走,到底是不是被叼走。 他微微眯了眯眼目,他关心的是,倘或被燕四皇子真的在丹阳城中,那么,大梁便多了一个筹码,更好的制衡北燕。 梁错的唇角划开一丝笑容,道:“好啊,举手之劳,若是真能帮助燕主排解思兄之苦,朕自然乐意帮忙。” “多谢梁主!梁主英明!” 梁错饮了两杯酒水,便借口起身前去更衣,离开了升平苑。 很快,方思前来禀报,道:“郎主,陛下有请。” 刘非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这会子梁错寻自己过去,无非便是说道“北燕四皇子”之事。 刘非离开燕饮,一路来到路寝殿,梁错已然等候多时了。 果然,一见面,梁错便开口道:“方才北燕使者所说,刘卿你也听到了,你意下如何?” 刘非垂了垂眼眸,道:“陛下英明独断,想必已然有了承算,臣不敢置喙。” 梁错一笑,道:“北燕的四皇子,乃是北燕昔日里的太子,名正言顺的皇储之人,而新的燕主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子,倘或四皇子真的尚存人间,就在丹阳城之中,寻出此人,也算是捏住了燕人的把柄,无论是进是退,都更加有利可图。” 刘非:“……”不瞒陛下,我正是你口中所图的那个人。 因着祁湛已然给刘非打过预防针,刘非并不惊讶,淡淡的道:“陛下英明。” 梁错道:“既是如此,那么搜寻北燕四皇子一事,朕便交给你来全权处置。” “是……”刘非拱手道:“臣领召。” 刘非踏出路寝大殿,迎着夜风,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自己一个好端端身居高位的奸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北燕的皇子呢? 刘非不是没想过,将燕然的身份告知梁错,可依着梁错多疑的性子,届时问自己从何得知,又该如何? 至于自己的身份,必须烂在肚子里才可…… * “找到了!找到了!” 馆驿传出一片嘈杂之声。 北燕使者冲入馆驿,大喊着:“大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嘭—— 使者跌跌撞撞跑进屋舍,一推门便看到大司马祁湛,怀中搂着一个美艳的讴者,讴者白皙修长的大腿缠着祁湛劲瘦有力的腰,眉眼蛊惑又勾人,细细的喘息着。 祁湛眼眸一厉,冷喝道:“谁让你进来的,不懂规矩的蠢才,滚出去!” “是是是……”使者连滚带爬的跑出去,跪在屋舍门口,筛糠一样颤抖。 过了好一阵子,大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祁湛与那妖艳的讴者走出来。 侍者并不识得燕然,显然没有见过新皇的真面目,还以为燕然只是大司马的一个嬖宠。 祁湛冷声道:“慌慌张张做甚么?” 使者赶紧道:“大司马,找到了!丹阳宫传来了消息,说是四皇子找到了!” “找到了?”燕然第一个发声。 那使者也没觉得奇怪,道:“的确……的确找到了,但……但是一具尸体。” 燕然蹙眉道:“尸体?” 北燕四皇子找到了,但却是一具尸体。 听说北燕的四皇子流落到丹阳城之后,一直藏在珠青坊之中,前些日子珠青坊闹病疫,虽病疫没有扩散开来,但四皇子不幸害上了恶疾,致使引发了旧疾病根,医治无效,一命呜呼了。 祁湛眼眸微动,这和自己与刘非说的法子几乎无差,看来刘非的确采纳了自己的意见。 燕然追问:“尸身在何处?” 使者道:“四皇子的遗体正停靠在丹阳宫的医官署内,北梁大冢宰说,使团可以随时派人前去认尸,只是……只是……” “只是甚么?”燕然问。 使者为难的道:“只是四皇子生前感染了恶疾,不知病疫还会不会传染,还有……还有那恶疾歹毒,会在脸上生疮,据说四皇子的遗体溃烂的不成模样,根本……根本无从辨认。” 遗体溃烂,不好辨认,还是感染疫病而亡,说不准会传染,这两项加在一起,虽医官署欢迎他们随时前去认尸,但北燕从未传播过如此疫病,根本不敢贸然前去认领。 祁湛听到使者这番话,微微松了口气,不得不说,刘非思虑缜密,堵住了一切的可能性。 刘非坐镇在政事堂,医官署的人很快过来复命,道:“大冢宰。” 刘非挑起眼皮,道:“北燕使团如何说?” 北燕使团虽然想要认尸,但始终不敢,最后请医官署将尸体密封在棺材中,准备带回北燕下葬。 刘非点点头,道:“本相知晓了,你退下罢。” “敬诺,大冢宰。” 等医官署的官员走了,刘非将文书扔在一面,微微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梁错将寻找北燕四皇子的事情,全权交给刘非来处置,刘非便去医官署查了查档子,寻找到了一具因着疫病而亡的尸体,巧了,这具尸体乃是从北燕流浪而来的难民,一直都留在珠青坊,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死后尸体停留在医官署,也无人给他收尸,完全符合“北燕四皇子”的所有条件。 左右这具尸体死后无人收尸,最后的结果便是被医官署随便埋了,不如让北燕的人带走,一来也算是落叶归根,二来,四皇子已死,燕然堪堪即位,需得装作仁德之君,必然厚葬兄长,怎么想都不吃亏。 刘非轻叹道:“希望这件事情……到此作罢。” 他为了寻找一具符合条件的尸体,连续两夜翻看医官署的档子,自从那夜与梁错温汤缠绵之后,刘非便没再好生歇息过,他此时困倦的不成模样,干脆趴在案几之上,眯着眼目小憩一会儿。 【哗啦啦——】 是雨声? 【轰隆——】 是雷响? 刘非睁开眼目,透过政事堂的户牖,外面阴沉沉一片,天空仿佛要压下来,夏日的暴雨来的毫无征兆,迅雷不及掩耳。 “下雨了?”刘非看着户牖之外的雨帘。 【方思行走在雨幕之中,他神态空洞,眼神复杂,仿佛在反复纠结着甚么,步履异常艰难。】 方思?刘非站起身来,来到政事堂的屋檐之下,他下意识追上去,暴雨却没有倾洒在他的肩头,刘非浑身干燥,纤尘不染。 刘非眼眸微微一动,是梦,自己在预示之梦中。 刘非跟上脚步,追着方思往前走去,果然,方思来到了路寝殿门口。 【方思的目光更加犹豫,他双手攥拳,浑身颤抖,嘴唇咬的泛着血色,终于狠下心来,大步走入路寝殿。】 【“陛下!”方思浑身湿漉漉,沙哑的道:“方思有事禀报。”】 【梁错坐在席上,淡淡的道:“讲。”】 【方思深吸了一口气,道:“启禀陛下,北燕四皇子的尸身是……是假的!”】 咯噔! 刘非心窍一跳,自己做事如此周密,这件事情不假他人之手,除了祁湛,不可能有第二人知晓,方思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方思沙沙哑的道:“臣……臣识得此人,此人乃是臣幼时在私闾之中的旧交,虽是北燕的流民,却并非甚么皇子。”】 刘非恍然大悟,自己千算万算,竟是漏算了这点。 方思身份低微,听说出生在市井私闾之中,他的母亲是私闾之中的一个妓子,后来因为感染恶疾去世,方思在私闾中做仆者,处处被人欺凌。 后来私闾被官家查抄,正巧了,梁错身为皇子负责此事,便遇到了无家可归的方思,几个有钱的豪绅看上了方思,打算强抢方思去做嬖童,梁错顺手将方思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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