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只得憋屈地闭上了嘴巴,顺便狠狠瞪了沈江一眼。 一旁的陆舫见状,不禁暗自摇头:真是个蠢货。连他都知道,在这朝堂上,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沈江,这位看似说话轻言细语,但心眼儿可是小的很呢,当初那几个特别针对季默落井下石的大臣,现在不都全在诏狱里写悔过书吗? 退一万步说,陛下当初建立锦衣卫,是出于手头无人的无奈之举,这人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被孙恕拿出来当枪使,还傻乎乎地以为靠这个能让陛下厌弃沈江——醒醒!没瞧见陛下现在盯着你的眼神都快带上杀气了吗! 郦黎还不至于到起杀心的程度,但也的确厌烦了这群人无休止的拿沈江的出身说事。他瞥了眼安竹准备好的十几个陶罐,丢给霍琮一个鼓励的眼神,示意他不必担心,陶罐有的是,再有人闹事,就狠狠砸他脚丫子!最好砸到他跳脚为止! “沈江,”霍琮转而问另一人,“你这样说,是认为兵部侍郎与薛童的死有关联吗?” “臣没有这个意思,”沈江拱手道,“锦衣卫办案,只遵皇命律法,因此在没有确凿证据前,臣不会轻易污蔑朝堂上任何一位大臣。” 在把兵部侍郎怼回去后,他也没有再过多纠结对方的诋毁,而是公事公办地讨论起了薛童案的疑点:“只是根据目前的搜查情况来看,薛童之死,显然并非单纯的挟私报复,否则为何锦衣卫翻遍整个仓库,都没找到登记入库的账簿?” 郦黎听到这里,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啊,幸好当初没学会计…… 会计可真是个高危职业啊。 “账簿丢了?”霍琮追问道,“工部没有备份吗?” 沈江摇头。 “那就有意思了,”郦黎换了个姿势坐好,笑道,“朕刚把军械入库的事交给兵部,就出了这档子事,整个仓库什么都没丢,就丢了一份账簿——孙恕,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直接略过了兵部侍郎,看向了站在前方的孙恕。 孙恕紧接着沈江,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监管不力,请陛下降罪严惩!” “监管不力……”郦黎笑了一声,忍不住阴阳了他一通,“兵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事物繁忙,有所疏漏也在所难免,对吧?” 孙恕却义正言辞道:“陛下此言差矣,在其位谋其职,即使臣尽心竭力,但既然出现了纰漏,就说明臣办事还有不到之处,陛下就算怪罪惩罚臣,也是臣应当的。”像是完全没听出陛下语气中的嘲讽一样,说话时面不改色,气如洪钟。 说得倒是道貌盎然! 如果他真的按照“监管不力”处理了孙恕,不就变相证明,孙恕和此案没有直接关系吗?这是借着自己洗白呢! 郦黎心里一阵阵犯恶心,他的视线扫过朝堂上一张张面孔,心平气和地问道:“诸位爱卿,对此事可有什么话要讲?” 陆舫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需派人重兵把守凶案现场,除锦衣卫外,不得允许任何人私自进出,同时派人去清点核对其余仓库的军械数目,防止再有人声东击西,趁机做手脚。” 孙恕一愣:“可那账簿,不是已经被凶犯偷走了吗?” “这个孙大人就不必担心了,”陆舫微微一笑,“臣先前已经命一位过目不忘的工部主事记下了全部账目,就算账簿丢了,只需给他两日时间默背出来即可。” 孙恕:!!! 郦黎和陆舫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郦黎托着下巴,俯身望向呆立在原地的孙恕,笑眯眯地问道:“孙大人这表情,朕瞧着,好像不是高兴啊?” 孙恕眉毛一跳,艰难挤出一抹笑容:“那里,陛下说笑了。臣只是被陆大人的心细如发震惊到了,反观臣之过失疏漏,深感羞惭而已。”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孙恕朝陆舫深深一鞠躬,老泪纵横道,“还请陆大人尽快让那名主事写好账簿,早日还兵部一个清白!老夫一想到得力下属遭此横祸,又连累得兵部诸位同僚被迫蒙冤,就心中悲痛,夜不能寐……” “打住,朕可没怀疑整个兵部,这话是你自己说的。”郦黎不耐烦地说道,“查案由锦衣卫去办,账簿的事交给陆舫,孙恕,出事的人是你兵部的,你总该干点什么吧?” 孙恕立刻道:“臣愿将功赎罪,派人协同禁军守备中央武库,绝不让贼人再有机会得逞!” 郦黎盯着他,想起先前陆舫说过,中央武库地处京城东北角,一共是十三座仓库集群,军械按照不同种类划分,分别存放在不同仓库里。 薛童出事的那座仓库,正是十号仓库。 里面存放的东西并不算重要,大多都是一些老旧的、即将被淘汰的兵戈,在严弥时期,很多武器都被人偷偷倒卖出去了,还有的被替换成了生锈缺损的农具。 据陆舫所说,当时满朝文武都知道此事,但是没人管,也没人敢做这个出头鸟。 数年积攒下来,根本就是一笔烂账,算也算不清楚。 怪不得孙恕能这样有恃无恐,郦黎冷笑着想,他以为,只要账簿丢了,负责登记的人死了,一切就死无对证了是吧? 但很可惜。 自己提前吩咐陆舫,多留了一手,让孙恕的算盘彻底落空了。 ——所以接下来,他只能铤而走险,选择最愚蠢的一个办法。 “陛下?” 郦黎许久没有回答,孙恕有些忐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在了霍琮身上:“那霍大人以为,老臣这样做,可有何不妥之处吗?” 他在试探自己和霍琮的关系,郦黎想。 郦黎心道那就满足你的心愿好了,清清嗓子,朗声道:“朕听霍爱卿的。” 霍琮淡淡道:“臣以为,没有问题。” “多谢霍大人!” 孙恕大喜,心道自己先前去霍府送的礼果然没白送。 霍琮这小子,瞧着一副廉正清白的模样,收起礼来可半点没手软,就是他那个养母实在古怪,一见他就打听他家祖坟埋在哪里,听他说完后还连连感叹,啧啧摇头。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霍琮收礼,这正合他意。 吃人嘴短拿钱手软,既然收了他的东西,没道理不替他办事吧? 早朝散后,霍琮和郦黎打了个招呼,说要出宫去探望养母,晚上吃饭前再回来。 临走前,他还又问了一遍郦黎,当真不跟他一起去吗? “我……”郦黎有些犹豫,“还是算了吧。” 霍琮不解道:“你不是已经见过她了吗?之前还说,要和我一起去看她的。” “但跟你一起去,总有种见家长的感觉,”郦黎含糊道,“而且你也知道的,伯母她……虽然眼神不太好使,但相面相得很准,老是劝我不要沉迷男色,若是一味偏宠男人,容易祸乱宫闱……不许笑!还不都是怪你!” 霍琮忍笑道:“放心,我这次去,本来就打算告诉她我们俩的关系的,她今后应该不会同你再说这些了。” 他咳嗽一声,收敛起笑意,还宽慰郦黎,说会从宫外给他带烤鸡回来。 郦黎生气道:“我要两只!鸡腿都归我,你啃鸡脖子去。” 霍琮勾唇道:“鸡翅也归你。” 他这么一说,郦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哼唧了两声,盯着宫墙角落里顽强生长的野草,嘟嘟囔囔道:“算了,分你两个鸡翅膀也不是不行。记得早点回来啊,太晚了我就让人把宫门落锁了。” “好。”真想亲亲他…… 安竹在一旁偷偷望天:陛下还真是好哄啊。 * 孙恕回去后,第一时间找上了乌斯。 “现在怎么办?”他心急如焚地问道,“陛下明显已经开始怀疑我了!一个薛童根本没法解决这件事,我现在一举一动都被姓沈的死死盯着,可他有陛下力保,我一时半会儿也动不了他!” 乌斯掀起眼皮,直截了当地问道:“我要的货呢?” “还没来得及运走。本来账簿丢了,死无对证,老夫尚有回旋余地,”孙恕压抑着怒气说道,“但那个该死的陆舫,竟然还留了一手!” “是你太蠢了,”乌斯嗤笑道,“明知是坑,还往里面跳。” 孙恕盯着他:“说得轻松,若换做是你,这个局面,你要怎么破?” 乌斯不答反问:“听说,工部新研发出一个名叫‘震天雷’的东西,能将一人合抱粗的巨石炸得四分五裂?” 孙恕悚然一惊,看着乌斯的模样活似见了鬼:“这消息只有朝廷三品以上大员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个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乌斯冷淡道,“我记得,你们上一代皇帝在位的时期,宫中似乎出过一起由烟花引发的大火灾?烈火无情,所到之处皆烧成一片废墟,若是要做些毁尸灭迹的事情,岂不是大好的机会。” 孙恕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他就算再胆大包天,面对这种后果极其严重的抉择,也一时拿不定主意。 “可若陛下怪罪下来……” “总比吃里扒外、倒卖军械的死罪要强。”乌斯不耐烦地打断他。 “不要再磨叽了!派人暗中调查了我那么久,就算没有确凿证据,你应该也能猜到,我背后那人是谁了吧?有他保你,即使你因此事而被贬官外放,只要命还在,将来就总有翻身之日。” 孙恕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咬牙道:“行,我干了!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事成之后,我要见那位大人一面。” “我会转告的,”乌斯敷衍道,“等你先把事情办完再说吧。这块令牌你拿着,这是教主令,有了它,黄龙教护法随你调用,中央武库的西北方向十余里有一处堂庵,地下是挖空的,你把货运到那里,接下来的就跟你没关系了。” 他把一块令牌抛给孙恕,被对方一把抓住。 孙恕打量了一番手中雕刻着盘龙的木制令牌,那龙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巧夺天工,看样子是用沉香雕刻而成的,隐隐还能闻到一丝冷香。 他冷哼一声收起令牌:“告辞,不送!” 但在他说完之前,乌斯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像是一句话都不愿再和孙恕多说,气得孙恕吹胡子瞪眼。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蒙眼侍女像是一道影子,冲孙恕微微福身,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你们要我做的,我都已经做完了。”走出去没两步,乌斯就停下脚步,转身神色冰冷地看着那蒙眼侍女,“我什么时候能回草原?这个地方呆的我都要吐了。” “那位大人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等我那几位好哥哥当上单于挥鞭南下的时候吗?”乌斯讥讽道,“这话我听了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你们的那位大人,还真是会给人画饼充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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