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您放心,单于之位,必定是您的,那人大人说过,您的性格十分合他的心意。”蒙眼侍女温声细语道,丝毫不被乌斯的恶意动摇,“教主不妨稍安勿躁。” 乌斯被恶心到了,故意刺激她:“解夫人可真是会说话。” 蒙面侍女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正说着,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借过”,抬头望去,发现是一名高大护院,领着一位侍女打扮的女子经过。 乌斯盯着那女子高高隆起的肚子,目光移到她麻木苍白的脸庞上,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擦身而过,但却让他的眉毛高高挑起—— “这是干什么?” 他眼睁睁看着那侍卫把孕妇带进了后院,心道就算孙恕再好色,也不至于纳个孕妇为妾吧? 还是说,这女人肚子里的本就是孙恕的种? 突然,后院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随即是一道响亮的耳光,和孙恕的叱骂声:“闭嘴,贱女人,乖乖躺着就行了!吵得我耳朵都聋了!他娘的最近真是事事不顺!” 女人的呜咽声变成了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渐渐越来越低,直至彻底消弭无声。 乌斯盯着拐弯处无人的角落,冷笑着心想,这姓孙的,怕不是借题发挥,就是故意要让他们听墙角呢。 他正准备甩手离开,就见蒙眼侍女皱了皱眉头,轻声道:“我从前听说过,有些大户人家的家主,若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就会找来一名孕妇与之交合,直至孕妇小产,死去的孩子,会将主人家身上的霉运一同带走……他们将其称之为,‘转运珠’。” 乌斯的脚步一顿。 他背对着蒙眼侍女,笑了一声:“你们中原人,总是说蛮夷不知廉耻道义,犹如草原上未开化的野兽,但有些畜生都不会做的事情,你们却总能让我大开眼界。”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冷下脸来,转身离去。 日落西沉,金乌西坠。 一群麻雀落在错落起伏的屋脊上,叽叽喳喳,在暮色炊烟之中飞向远方。 黄昏下,霍琮把打来的最后一桶水倒进大缸里,放下木桶,擦了把汗,转身对养母道:“娘,晚饭我就不在这儿吃了,他还在宫里等我。” 养母叹道:“你这孩子,这种力气活,还需要你亲自干?” 霍琮:“难得来看您一次,不出点力气怎么行。” 他站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还需要增添的。 郦黎选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虽然不是市中心,但是清净,采买也方便。最重要的是,附近还有一处医馆,最适合老人家颐养天年。 霍琮的视线落在摆在墙根下的多功能拐杖上,和一般的拐杖不同,它上面还系着一颗铃铛,老人一旦摔倒,铃铛落地的声音就会吸引陪护的注意力,算是一个简易版的报警器。 这种细节,如果不是心细如发、经验丰富的医护人员,一般人估计很难想到。 想起制作他的主人,霍琮的神色也不禁柔软了几分。 养母扇了扇手中的蒲扇,坐在院子里的竹藤椅上,冲他招了招手。 可惜眼神不太好使,招手的方向正好和霍琮所在的方位相反。 霍琮走过去,半跪在她身旁看着她。 “娘,什么事?” “你这孩子,半生坎坷,命途多舛,可那一位,却是万里挑一的帝王命。” 养母用苍老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最后落在霍琮宽阔结实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怕。 即使一到晚上,光线暗淡,她的眼睛几乎都看不见了,却依然带着浓浓的怜爱与担忧,“你确定,真的要跟他保持这样的关系吗?天家夫妻父子尚且容易反目成仇,更何况,你还不能为他生儿育女,一辈子得不到任何名分……” “娘,”霍琮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我是将军,这些名分之类的事情,您就不需要操心了。我了解他,这世上,谁在那个位置上都有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唯有他不可能。” “再说了,您又不是没见过他,郦黎他……是个好孩子。” “我知道,我摸过他的脸,”养母回忆起来,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那孩子,长得确实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也难怪把你脑子糊弄得不清。换做我年轻的时候,有这么俊的后生喜欢,我也会跟他私奔的。” 霍琮:“…………” “娘,我马上就要走了,能不能不讨论这个了?” “好吧,”养母无奈道,“你再让我摸摸你的脸,我总感觉,你这两年性子变了不少,这是好事。” 霍琮低下头,任由她一寸一寸地摸过自己的眉骨、脸颊和下巴。 “儿啊,”摸到一处时,养母突然停下了,她犹豫着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要上战场了?” 霍琮:“您为什么这么问?” “我第一次见你,就看过你的面相,当时你的眉宇间还有一股龙气,把我吓了一跳,”养母说,“后来龙气没了,我还替你松了口气,心想平平安安富贵一生就很好。但是现在……” 她用那双浑浊的双眼,静静地看着霍琮,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三年之内,你会有一劫。” 霍琮并不在意:“人生在世,总归不能一帆风顺的。” “不,这不一样,”养母摇头,语气有些焦急,“这是死劫啊!” 霍琮顿了顿,疑惑道:“但我记得,娘,你之前还说我这辈子能长命百岁呢。” “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养母怔怔道,“是我老糊涂了?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是您太累了,等吃完晚饭,就早点歇息吧。” 霍琮拿起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并未把养母的话当真。 曾经养母确实看相极准,但随着年岁渐长,老眼昏花,别说看相了,有时候霍琮站在她面前,她都能叫错名字。 “咚咚” 院门外传来敲门声,霍琮抬头望去,有些疑惑。 这个时间,还有谁会上门? 他走过去打开院门,目光凝固在了来人熟悉的面孔上。 一只修长大手抬起斗笠,阴影之中,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眸平静地与霍琮对视。 “不邀请我进去吗?”乌斯问道。
第81章 霍琮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他没有喊人,但也没有让开位置,让乌斯进门。 “你的胆子很大。”他实事求是道。 “这个世道,老实人早就被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了,”乌斯左右看了看,忽然用一种恍然大悟且十分欠揍的语气,轻快说道,“如果你说的是安排在周围的那些护卫,那放心吧,都还活着呢。” 他收回目光,微微笑着与霍琮对视。 要说恶意,乌斯对霍琮只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也有自己不得不来的理由。 两人注视着彼此,眼底具是一片冷意。 似乎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养母在竹藤椅上,支起半边身子问道:“儿啊,是陛下来了吗?” “不是,”霍琮身形动了动,缓和了语气说道,“是这附近来借工具的邻居。娘,您先进屋去吧,这边我来招呼就行。” 养母不疑有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慢吞吞地往屋里走,边走边低声念叨:“明明算出来的是今日不宜见客,哎,看来是真的老了,脑袋不灵光了。” “算卦相面,我也懂些,”乌斯的视线掠过她的背影,“可惜,精通此道的人,却唯独算不清自己的命。” 霍琮:“你若是想要找人闲聊,不如同我一起去一趟镇抚司。” 乌斯并不理会他的讽刺,只是淡淡道:“我今日来找你,不为其他,只是想让你转告宫里那位一句话。” “什么?” “有人想要他的命。” 霍琮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在说你自己吗?” “我若是想要他死,有无数机会可以下手,”乌斯语调冷淡,“在离开草原前,母亲逼我向长生天发誓,说他生来魂魄不齐,神智有损,叫我一定要好好护着他。” 他垂下眼眸,自嘲地勾了一下唇:“不过这些,他清醒后,大概早就已经忘记了吧。” 霍琮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侧身让开了位置。 “我不能待太久,”乌斯大步走进院内,毫无顾忌地坐在了那竹藤椅上,又随手摘下斗笠放在一旁,“我身边一直有眼线盯着,这次若不是偷了些她调配的迷.药,我也没法摆脱她来见你。” 霍琮:“谁在监视你?” 乌斯略显焦躁地拧起眉毛,双手交叉绞紧,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既然来找我,又不愿说出真相,”霍琮一针见血道,“是那人权势太大,还是根本就是我身边认识之人?” “兼而有之。” 乌斯低声道:“我能当上黄龙教的教主,还要多亏了一个人的帮助。我只见过他一面,当时我被人牙子卖给黄龙教护法,成了炼丹用的祭品,他看到了我的长相,便问了我的身份……然后当场提剑杀了老教主,扶着我,一步一步坐上了教主的位置。”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追查他的真实身份,但那天他戴着面具,后面与我联络又只派中间人来沟通,因此至今不知是谁。只知道他个头不算高,体型富态,心思深沉、富可敌国,为了那个位置,至少筹谋了二十余年。” 霍琮皱眉:“他是郦家宗室?还是哪位世家家主?” 他想了一圈各地藩王豪族,暂时找不出有哪一位和乌斯说法相印证的,不是废物蠢蛋,就是残暴不仁贪婪成性。 唯一一个最有可能的,通王,早就被他一箭送去西天了。 难道说,是西北王昆世? 可霍琮实在没法把“心思深沉”这四个字,和一个动不动就在宴会上问候通王老母的粗犷西北军.阀联系起来。 当然,也有可能,幕后主使就在这些人选之中,只不过对方从前一直是以假面示人罢了。 “不清楚,”乌斯摇头道,嘴角扬起一抹快意的残忍弧度,“数年前,先帝驾崩之际,我听说他生了一场大病,病到几乎不能起身,隐忍半生的机会,就这样被严弥钻了空子——真可惜,怎么就没把他气死呢?” 霍琮盯着他:“若是你说的都是真话,那他对你也算有恩,你却只盼着他死?” “我不是盼着他死,”乌斯阴沉道,“我是盼着他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他用五指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襟,剧烈喘了两口气,忽然咧开嘴角,吃吃地笑了起来。 霍琮看着乌斯激动之下,控制不住发抖的双手,和脸上近乎癫狂、既欢.愉又痛苦的扭曲神色,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他用火麻控制你?” 乌斯喘了一会儿气,来不及回答,突然猛地起身冲到霍琮刚打好的水缸前,舀起一瓢水囫囵咽了几大口,这才把心里那股燥热勉强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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