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拍朕马屁,朕就是单纯不放心,过来看看而已。” 李臻一噎,但又换了个方式夸郦黎:“陛下真性情!不为巧言令词所动,美誉加身而不动摇心智,乃是千古明君之相……” 郦黎觉得他说得太夸张了。 但不可否认,怪中听的。 他这次来除了安竹随性,还带了一队宫中侍卫和两名锦衣卫。 李臻一边口若悬河地吹郦黎的彩虹屁,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其中一名模样最为高大俊朗的锦衣卫,总觉得对方有点儿眼熟。 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陛下,这位是哪位大人?端的是一表人才啊。” 那天霍琮进城时,他还在比试擂台上当吉祥物,一介白身,也没有上朝的资格,因此并不认识霍琮的脸。 郦黎头也不回:“朕不认识,你自己问他去。” 安竹突然被自己口水呛到了,李臻忙给他倒了杯茶:“安公公请。” 他没听出郦黎语气中的生硬和刻意,还笑道:“陛下日理万机,麾下英才又犹如过江之鲤,不记得也是正常。不知这两位大人姓甚名谁?” 李臻也没忘记另一位,拱手对他们行了个道士礼。 另一名锦衣卫道:“锦衣卫千户,茂坚。” 轮到霍琮时,他只简单冲李臻点了下头:“在下姓霍,表字奉玉。” 走在前面的郦黎耳朵一动。 奉玉……倒是个好名字。 霍琮的琮,本就是古代玉器的名字,古时从士人到君王,无不佩玉,因而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之说,像是这次出行,郦黎腰间也配着象征帝王身份的全套的玉器佩饰,玉琮自然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古人还经常用玉作为礼器祭祀天地,就连《周礼》中都记载: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 郦黎在心里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觉得奉玉的寓意很适合霍琮,而且细品之下,总觉得和自己如今的身份有些说不明道不明的关联,让他有点儿暗爽。 但想到霍琮居然没第一个告诉他自己的表字,郦黎又瞬间不爽起来。 等李臻请他们入厅堂坐下后,他面无表情地在首位坐下,嚅动着嘴唇,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霍琮:“你怎么不告诉我自己起了表字?” 这是一下午以来,郦黎主动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霍琮勾了勾唇:“现起的。你要是喜欢,那就定下了。” 郦黎又舒坦了。 连带着跟李臻说话,也带上了几分笑模样:“第一轮比试,你想好要比什么了吗?” 李臻肃容道:“回陛下的话,臣想好了,就比基本功!” 郦黎:? 这年头,当骗子还要有基本功吗? 他问道:“基本功是什么?” 李臻掷地有声:“点石成金!” 郦黎点点头,心道这个确实是江湖骗子的基本功,没毛病。 “道具准备好了吗?”他问道。 李臻立马叫小童去后堂拿来道具:“陛下若是担忧,且看臣为您展示一番——” “那就不用了,朕只是问问。” 郦黎对于什么“点石成金”的把戏是半点也不信的,CaCO3要是能经过一番操作变成Au,那诺贝尔都能复活给李臻原地翻个跟斗。 他猜测,李臻变出来的黄金应该不是真正的黄金,大概率是黄铜一类的东西。 李臻恋恋不舍地叫小童收起了他的宝贝道具,还振振有词道:“陛下,您可别小看了贫道的这些宝贝,贫道闯荡江湖多年,和无数同行打过交道。如今民间流行的,大多都是烧炭成银的低级骗……咳,法术,贫道这点石成金的本事,可是祖上传下来、独步天下的仙术!” 郦黎敷衍点头:“那就全仰仗李道长了。” “黄龙教那边会出什么招,你这些天打探到了吗?”他又问道,“朕可是叫沈江全力配合你的,若是锦衣卫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那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乌斯那边肯定也会给他们出一道难题,郦黎已经做好了输掉第二场的准备,反正不管怎么说,第三场都是他出题。 “您还别说,陛下,”李臻老神在在地笑道,“臣还真的打探到了,关于第二场的消息。” “哦?” 郦黎的表情有些不信,他甚至想过,是不是黄龙教那边故意放出的消息迷惑他们,但李臻似乎对消息的来源十分肯定: “第二场比的,是除邪祟!” “除邪祟?” 郦黎的眉毛拧了起来:“有没有更详细点的?就这三个字,没别的了?” “贫道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李臻昂首道,“不过陛下放心,贫道早年就是干这方面的,降妖除魔,镇宅辟邪,祖上八代恪守此道,代代相传下一柄青光神剑,出鞘时妖鬼皆惊……” 郦黎身后忽然传来霍琮的声音:“你从前不是说,自己祖上八代都是算命神仙?能经天纬地,通晓古今前后三千年?” 李臻吹嘘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瞪着霍琮:这是碰上老主顾了!? 郦黎忍笑抿了一口茶,见李臻结结巴巴着解释,清楚霍琮是在帮自己敲打对方。他主动站出来当了这个好人,替李臻解围道:“或许李道长祖上涉猎广泛呢,往事莫究,朕只需要李道长日后为国争光就行了,对吧?” 李臻干笑着擦着汗:“是,陛下说的是。” 接下来他就收敛多了,直到把郦黎送走,腰板都再没挺直过。 霍琮终于又得到了和郦黎共乘一辆马车的待遇,他观察着郦黎的神情,见郦黎没有再不搭理他的意思,便主动开口道:“御人不能一味亲和,你在关键时刻能狠得下心,有决断力,但大多数人都是健忘且见利忘义的,虽然国师这个位置不算多重要,以李臻的性格,你若不一开始就重重敲打他,日后很可能会绊你一跤。” “你觉得我不该用他?” “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人自然得用,”霍琮微微摇头,“官场上,李臻已经算品性还可以的了,你若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将来遇到的人渣败类只多不少,即使是贪官,也有贪官的用法。” 郦黎靠在车窗边,感受着拂面而来的夜风,沉默许久,轻轻嗯了一声。 霍琮静静地注视着他在月光下,如无风水面般淡然静谧的侧脸。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跟郦黎说。 其实有时候,对于朝中三品以上大员,贪,反而是最微不足道的问题了。 有的是单纯爱财,有的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爱财,种种原因,不可一概并论。但是又贪又蠢,或者又贪又坏的官员,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才是最可怕的。 若郦黎此时真的还是十几岁,霍琮会告诉他这些。 但现在的话,或许不太需要了。 霍琮伸出手,轻轻把他揽到了自己身旁。 郦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似乎是在做心里挣扎。但最后还是没反抗,顺从地把脑袋靠在了霍琮的肩头。 果然很好哄,霍琮想。 他很淡地笑了一下,替郦黎取下头上的金冠,用五指慢慢梳理怀中人被风吹乱的长发,垂眸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今晚吃什么。” “火锅怎么样?” “好主意。” 郦黎懒洋洋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人打了锅?” 霍琮想了想,冷不丁地幽默了一下:“因为我是你爸爸?” “……好冷的笑话,但是我笑了,哈哈哈哈。” 郦黎低低笑起来,随后也不知怎么的,肩膀一耸一耸,倒在霍琮怀里,笑得根本停不下来了。 “奉玉。” “嗯?” “奉玉。” “我在呢。” 马车滚滚向前,车厢内,郦黎与霍琮十指紧紧相扣。 “这一次,永远也不要离开我。” “好。” 像是怕郦黎听不见,霍琮又肯定地说了一遍:“我会陪你,一直走到底。” 如果郦黎是君王,那他就是阶下奉玉之人,手捧御玺,为他一统天下。 不管这条荆棘之路最终会通向何方,他霍琮,永远都是郦黎最忠实的拥趸与信徒。
第73章 比试当日。 骄阳似火,连老槐树的叶子都被晒得打起了卷儿。 蒸腾的暑气却驱散不了百姓们看热闹的心情,距离午时一刻还有两个时辰,擂台四面的山坡上就已经站满了观众,骈肩累踵,犹如蝇攒蚁聚。 “让一让,让一让啊!” 邵钱一个上午都忙着接待四方宾客,这会儿听到声音,就知道又是一位贵客带着仆役来观赛了。 他抓起水囊急匆匆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转身去迎客: “朱老板,徐州一别,许久不见……” 光靠兜售擂台四周的座位,他就替白鸽商会大赚了一笔。 还有悬挂在头顶的商号旗帜、提供给贵宾们的手帕和冰盆、免费发放给山坡上百姓的蒲扇、待会儿安排人上台宣讲介绍的大众商品……按照陛下的话来说,“举办一场大型赛事,花出去多少钱,往后都会成倍地收回来”。 邵钱起先只想着,全靠主公这笔钱补上窟窿,等这场升仙大会办完,不赔本就算好的了; 但今天之后,他改变想法了。 陛下简直是商业奇才! 他振奋地想,节流不如开源,陛下说得对,钱不是剩出来的,是赚出来的—— 相比起精打细算把大部分钱都作为军费的主公,陛下,才是他真正的明主啊!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吧?”朱老板捋了捋胡须,笑着询问邵钱,“邵先生,可否让我等先见一面李道长?” 坐在他身边的其余商号老板和掌柜的,也都纷纷附和着点头。 自古以来,除了帝王将相,做生意的人也大都迷信这些方术,甘愿花大价钱去“求财运”、“改风水”。 当然,上当率也是包百分百的。 邵钱拱手道:“朱老板,李道长昨日说了,在那位黄龙教教主出现之前,他不会再当众露面。” 他又对其他人道:“这段时日,李道长都在潜心为比试做准备,无心理会俗物,还望诸位谅解。” “理解理解。”一群老板们忙不迭地点头。 李臻的本事,别人不知道,他们这群京城里做买卖的还能不清楚吗? 当初通王攻城,若不是陛下重用李道长问天保住国运,如今朝廷是个什么样子,还不知道呢! “黄龙教的人来了!” 不知是谁嚷嚷了一句,正和朱老板攀谈的邵钱猛地止住了话头,和其余观众一齐抬头望去。 只见原本拥挤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自动分成两股,为后方的人群让开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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