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学医必备的职业素养! 忙碌的间隙,他随口问季默和安竹:“如果我说,一旦我做的这个东西成功了,不仅能够在战场上活人无数,还能把景朝士兵的平均寿命至少提升十年以上,你二人觉得如何?” 安竹还好,他并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 但季默见过。 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那种惨烈至极的景象,只要看上一眼,就会成为普通人一辈子的梦魇。 他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握紧了剑柄,“陛下可是在说笑?” “朕何时欺骗过你?”郦黎挑眉笑道。 青霉素在二战时,可是拯救了上亿人的性命,把全球人类平均寿命都提升了十五年! 这样看来,他说得还算保守了呢。 他下意识想把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以显示自己的专业水平,但等摸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的是龙袍,根本没有口袋,只好悻悻放下。 “若真能如此……” 季默的声线颤抖,郦黎注意到他似乎下意识想跪下给自己行大礼,但半途又止住了动作,转而向他深深躬身作揖。 “臣恳请陛下,将此神物赐予万民,臣宁愿糜躯碎首,万死——” “呸!去!去!” 郦黎气得直啐他:“有事没事就万死万死的,你有几条命能万死?小心乌鸦嘴成真!” 季默很想说陛下,这只是一个形容,还是他跟前朝那些满口之乎者也大道理的朝臣们学的。 而且他也确实没有半分虚言,郦黎如果现在下令叫他去死,他绝不会有半分犹豫。只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直起身看着没好脸色的郦黎,那张一贯不苟言笑、被安竹背后诽谤是“死人脸”的面孔上,也多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陛下,”他发自内心地说,“臣此生做的最对的两件事,一件是跟随了主公,第二件,就是为您效命。” 希望你们永远不会有反目的那一天。 郦黎没听出季默的潜台词,但就算知道了,他也会觉得好笑——他巴不得让霍琮来当这个皇帝呢,还反目? 他和霍琮唯一可能反目的理由,就是他想当对方爸爸! 当然公开场合册封太上皇就不必了,私底下叫两声,满足一下他小小的虚荣心就行。 郦黎哼笑一声,不无得意道:“我和你家主公,那是天作之合,心有灵犀。” 季默呆了一秒,没反应过来。 安竹赶紧悄悄提醒郦黎:“陛下,天作之合一般是指男女之间,您和霍大人之间,这叫珠联璧合。” “搭档怎么就不能是天作之合了?是你们太狭隘了!”郦黎神色僵硬,但他嘴硬不承认是自己没文化,“我说是天作之合就是天作之合,倒是你们,赶紧把脑子里那些不正经的想法清理掉。” 他是皇帝,自然是他说了算。 见没人敢反驳他,郦黎又快乐了。 在科学院忙碌了一天,他回书房给霍琮写信,兴致勃勃地讲述了今天的经历,并评价道,当景朝的皇帝,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很糟心,但偶尔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很爽的。 不知道后世编词典的时候,会不会加上他今天的这条注释。 几日后,郦黎还未收到霍琮的回信,却接到了沈江从宫外传递来的消息。 “什么,陆舫去卫尉府上劝说,结果穆玄暴怒把他直接轰出了大门?”郦黎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穆玄不识抬举,而是—— “陆舫他又干了什么好事?”
第17章 按理说,陆舫是朝廷命官,同为朝臣,大家都是要脸的。 即使再看不惯彼此,也会给对方留下一丝颜面,以便日后好相见。 公然把拜访者扫地出门,这种做法,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但不知为何,郦黎总觉得,就凭陆舫那张嘴,很可能是他自作自受,所以才有此之问。 他不放心,把人又召进宫来,仔细询问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 一回生二回熟,陆舫似乎已经习惯了穿女装。 这一次他入宫前,还特别整理了一下裙摆和衣襟,防止再出现上次的荒唐事;在经过一条小径时,见枝头腊梅开得正盛,又折下一支插.在了发髻间。 以致于郦黎在见到他娉婷袅娜地朝自己走来时,足足十几秒,都没能说出半句来。 “爱卿,”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真诚问道,“你不知羞耻的吗?” “回禀陛下,臣不仅知羞耻,还知道这两个字各有几种笔画写法,”陆舫冲他行了一礼,声音响亮地说道,“可需要臣写给陛下看看?” 郦黎扶额:“算了,算了,你坐吧,朕不该问的。” “多谢陛下赐座!” 陆舫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郦黎示意安竹给陆舫倒茶,但还不等茶上好,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陛下虽然英明神武,但朝中目前的状况,不用臣说,您自己大概也清楚,”陆舫叹道,“穆大人不敢与臣有过多的交集,生怕被严弥的耳目发现,因此故作不屑与臣为伍,将臣当街赶了出去。” “虽然吃了顿好生难看的闭门羹,但同为臣子,舫其实很能理解穆大人明哲保身的想法。” 安竹把倒好的茶重重放在陆舫面前,怒道:“陆大人说得这叫什么话?身为臣子,本就应该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种忠君报国的道理,可都是写在圣人之言里的!连我一个当奴婢的都知道,陆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陆舫低头看了一眼面前桌上的茶渍,笑了。 他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抿了一口,说:“安公公火气也忒大了些,臣方才说这些话,并没有冒犯陛下的意思。” “但现状如此,与其隐瞒真相,祸到临头才如梦初醒,还不如当头棒喝、未雨绸缪来得更好。陛下也是这么想的吧?” 郦黎没接他的话,只是一针见血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穆玄觉得跟着我们没前途,所以拒绝了你?” 陆舫被他过分直白的话逗乐了。 “陛下要是这么理解,倒也没错。” “陛下,您别怪奴婢多话,”安竹忧心忡忡道,“奴婢见惯了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这种人向来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陛下的计划万一被他走漏了消息,那姓穆的就算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抵的呀。” “刚才还叫穆大人,这会儿就成姓穆的了?”郦黎看着他笑道,“我看这京城最会见风使舵的,就是你了。” 安竹立刻弯腰赔笑道:“奴婢跟那些人可不一样,奴婢虽然见风使舵,但奴婢的风就是陛下您呀。” 陆舫被这一记赤.裸裸的马屁呛得连连咳嗽起来。 郦黎干脆道:“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元善,你觉得穆玄这条路,究竟走不走得通?朕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说服他身上,如果走不通,那就换条路走。” 陆舫放下茶杯,正色拱手道:“臣以为,是走的通的。只是陛下需要做一件事,让穆大人相信陛下有能力对抗严弥。” “何事?” “保护好他的家人。” 郦黎沉默许久,点头道:“这是应该的。” 是他疏忽了,总想着利益方面的事情,却忘了人都是有亲朋好友、家族后代的。 可能是孤身一人惯了吧。 郦黎下意识抬手,想去触碰藏在怀中的福囊,但他手指微动,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了自己的异样。 除了陆舫外,无人注意到方才郦黎脸上一闪而过的黯然。 “陛下,”陆舫看着郦黎,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臣在京外有一处田地,面积不大,只有十余亩,由一老仆掌管着。” “那块田地并不记在臣名下,只是因为那老仆对臣忠心耿耿,所以一直代为掌管。现在严弥牢牢把控着城门,不允许朝臣亲眷离京,若陛下能把臣家中老母顺利送出城外,臣以为,穆大人也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郦黎喉头滚动了一下,“你……愿意把你的母亲托付给朕?” 就不怕他失败吗? 陆舫笑道:“陛下对臣是有什么误解吗?舫虽不才,但也知道一人不事二主的道理,既然舫选择了跟随陛下,那自然是押上全部身家,一条道走到底了。” 一旁的季默沉默地握紧了剑柄。 “朕明白了,”郦黎十分感动,一口答应下来,“朕会想办法的,卫尉那边,虽然是他无礼在先,但还望元善你以大局为重,不要计较此事。” “陛下放心,臣一向大度,怎么会记挂这种小事呢。” 陆舫宽容道,一派深明大义的白莲花姿态。 他没坐多久便欣欣然告辞了,临走前,还顺走了宫中的一瓶御酒。 但郦黎殊不知,那天的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我曾在相国府宴会上,亲耳听到穆大人说‘国之蠹虫’四字,当时舫以为,大人说此话是因为不愿与严党同流合污,心怀家国社稷,因而内心敬佩不已。” 陆舫目光如电,咄咄逼人道:“可如今罗登已死,两大国贼只剩下一个严弥,穆大人反倒没了当初的胆气,对舫所提之事犹豫不决、畏首畏尾、优柔寡断,怎么,难不成是被严弥老儿吓破胆了不成!?” “住口!” 饶是穆玄脾气再好,也忍不了被小辈上门指着鼻子骂他软蛋。 他骂道:“区区五品小官,你懂个屁的家国社稷!” 陆舫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舫官职微末,不错,但若当了大官就必须要像穆大人这样瞻前顾后贪生怕死,那这个官,还不如不当!” “你说谁贪生怕死?” 穆玄额头青筋乱蹦,猛地上前一步,拎着陆舫的衣襟怒吼:“老夫十四岁入行伍,二十便能独自领军击退匈奴,杀敌过百,即使半截身子入土,也随时都能上战场为陛下马革裹尸!你呢?你做了什么?” “黄口小儿,满嘴大道理,不过嘴上逞能罢了!” 穆玄愤恨地冷哼一声,松开陆舫的衣襟,转身不想再理会他,“来人啊,送客!” “且慢。” 陆舫沉声道:“穆大人,舫既然敢单独来贵府,难道大人猜不出缘由吗?还有近些日子京城发生的事情,您在官场混迹多年,当真察觉不到,这背后究竟是谁的手笔吗?” 穆玄眉头一跳。 怎么可能想不到。 他不像严弥站得那么高,又傲慢到不愿推翻自己的成见,穆玄其实和陆舫一样,早在义卖会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郦黎的变化。 自打罗登执掌禁军后,他每天都无所事事,只能在家含饴弄孙,与街坊邻居互相聊天走动。 如果不是时常擦拭,就连挂在腰间的宝剑都要生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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