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真的以为是小七在战场上不慎受伤,导致现在的模样。没想到事情揭露出来,竟是有人将他谋算至此。 奚子行走到他面前,也蹲下来。 过了一会儿,曲渡边也没等到他的质问或者控诉,或者其他他在这段时间听了无数遍的各种疑惑。 曲渡边把狗子往他那里推了一只:“来,你摸——” “此事了了,我能跟你去封地吗。”奚子行低声问。 “……”曲渡边指尖顿住,片刻后,才说,“你在朝堂,前途无量。” 奚子行:“朝堂不缺一个状元。” 他伸手,把曲渡边手里的狗子薅过来。 曲渡边:“我们永远是朋友,若这是你心中所愿,我封地之中,永远有你歇脚的位置。” 奚子行洒然一笑,心情肉眼可见的明媚起来。 “好。” 他在这儿吃了曲渡边做的煎饼果子和手抓饼,回去之后,按照和方太傅商议的那样,给边境写了一封夹带私货的信。 而这边,曲渡边则是坐在书房中,一封信写了一半,停下来。 “伴伴,我是不是对朋友,距离感太强了。” 叶小远想了下,“有一些。” 曲渡边:“这种距离很伤人。” 叶小远看出什么,微笑说:“分情况。如果是一般的友人,您不找他帮忙,他可能会轻松自在。如果是很重要的友人,一直不找他帮忙,他大概会失落。” 曲渡边继续提笔:“我知道了。” - 边境。 夏赴阳收到了信。 上面详细说了近日京城的详情—— 小七确实是被人陷害的,陛下已经答应,要审查此事。 夏赴阳:“真是混蛋啊……” 不想让夏家掺和进去,就默默的自己一个人全都抗下。 等到东厂下场,他自己暗中调查,现在事情基本查清了,消息才传到他这里。 还是奚子行告诉他的。 他压下心头酸涩,低头继续看信。 奚子行这家伙一开始也被蒙在鼓里,小七一视同仁,这让他心头略微好受。 这次的来信交代简介,目的鲜明,看到现在,都没有看见这厮犯贱。 ——直到他看到最后。 “……信中交代,都已清楚。等待事了,我便辞官,随殿下出京巡游,落脚殿下封地。也不知封地在何处,吃食合不合口味,不过,以后常伴殿下,一开始吃不惯,时间长了,总能习惯。” 夏赴阳:“……” 他想起自己在边境的一摊子事。 北疆都护府新建,伤残士兵的安置,死亡士兵的家属抚恤,吞并北疆后,和残余北疆人之间需要调节的矛盾……全部都落在了他和明亲王的肩上。 他简直比打仗的时候还要累,睁眼就是处理公务,没有两三年,根本处理不完。 他捏紧信封,狠狠骂了一句。 深呼吸好几次,他起身去找了徐劲。 没想到徐劲也正来找他,老头子脸上神色难看的很,浑身的戾气和压着要爆炸的情绪,令人退避三舍。 “徐侯?” 徐劲:“小夏,来,有事跟你说。” “那我们想说的大概是同一件,”夏赴阳摇了摇手中信件,“奚子行让我们上折子,以边境所有士兵的名义,让小七的案子公堂明审。” “折子上需要主将的印章,您是小七的外公,分量更重,此时说话非常合适。” 徐劲:“我来找你,是小七给我写了信,格外交代了,你的名字也要在上面,他需要你帮忙。” 夏赴阳嘴角下意识上扬,眼底微微亮起:“他真这么写了?” “还能骗你?”徐劲直接把信给他看。 夏赴阳被奚子行破坏的心情霎时间好了不少,嘀咕了一句:“这才对啊,总整得我跟外人似的……” 徐劲:“你说啥。” “没事没事。” 徐劲:“那就一起写吧。” 怪说乖孙不告诉他呢,原来实情是这样的,要是一早告诉他,他徐劲就算是死了,也得上京城把背后的奸人揪出来砍成一百零八段。 还好外孙有办法,没有真的被奸人害了去。 又过一日。 崇昭帝不约而同的收到来自边境和镇南关的奏折。 边境士兵群情激奋,主将全部在奏折上留下印章,请求七皇子案明审。 镇南关徐停凤以统帅之身上书朝廷,亦请求七皇子案明审。 早朝之时。 方太傅携门生以及不少在朝中说话有分量的臣子,请求七皇子案明审。 崇昭帝当众决定:“公府明堂,朕亲审此案!” 明日午时,大理寺审永王殿下一案。 天子临堂,天下昭告。 文武百官,黎民百姓,边境士兵,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京城。 - 二皇子回到府邸。 他驻足在门前,负手望了望台阶上金光灿灿的‘二皇子府’,神情平淡。 片刻后,他才进了门。 邓先生急的不行,“二殿下,您想想主意啊,明天就上公堂了,您……” 二皇子:“汤一粟不能死。” 邓先生一顿:“可他跟您的关系?” 二皇子:“之前听父皇的口吻,我跟汤一粟的关系,大概是暴露了,既然已经攀扯上,不出点血,没法脱身干净。” “那我再让陈俭……” “陈俭不能用了。” 邓先生惊愕。 二皇子道:“之前让他杀了汤一粟,他至今没有成功,我就知道,他不能用了。” “东厂中还有几个能用的小卒,找个最能信任的,在明天在汤一粟出狱去大理寺的路上,告诉他……”二皇子低语几句。 邓先生:“我知道了。” 他神色匆匆的离去。 二皇子则推开窗户,独自在窗边站了很久。 “算计,反算计。” 他望着院中。 今日雕梁画栋,明日存否。 - 第二日。 东厂。 牢内。 汤一粟躺在一张窄小的床上,浑身都被固定住,头顶有个滴漏,在朝他的额头滴水。 水滴并非匀速下落,匀速下落的水滴,可以让人有一段时间进行冥想,非匀速的水滴,可以让一般人的精神,在十个时辰内变得焦躁、抑郁、精神濒临崩溃。 滴水之刑,不见血,但杀人。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合眼了,眼中一片骇人的猩红,宛如血色氤氲其中。 温小春拽着他的领子,将他绑起来。 汤一粟一见他就下意识的打哆嗦,恐惧道:“我没有害人,我没有害永王殿下,我和二皇子没关系……” 温小春没有搭理他,提着他去了大理寺。 - 大理寺外,禁军林立。 天子高坐公堂。 曲渡边和四皇子坐在左边,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坐在右边。 方鹤川、奚石秋和林宗平三位辅政大臣也位列两侧,除此之外,还有包括奚子行在内的六部给事中,都察院人员等。 堂中肃静非常。 外面的人压着汤一粟进来,跪在堂中。 汤一粟十分憔悴,跪地叩首:“罪臣,见过陛下。” 崇昭帝:“朕问你,在往边境送粮的时候,是否犯下错事。” 汤一粟往二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 二皇子不着痕迹的端了下茶杯。 汤一粟道:“臣,没有。” 崇昭帝:“你与二皇子相识?” 汤一粟:“不认识。” 陈俭道:“若是不相识,二皇子怎会私下找到我,让我找机会杀了你呢。” 汤一粟脸色大变:“杀我?!” 陈俭:“我乃东厂副督,岂会骗你?”他拱手道,“启禀陛下,臣之所言,句句属实。” “汤一粟,你还不速速招来!” “殿下,你竟要杀我,”汤一粟似乎是绝望了,悲愤地往前爬了半步:“罪臣知错了,罪臣真的知错了!我、我和二皇子是有联系的,他让我做一件事……” 二皇子放下茶盏,厉声呵斥:“你说什么!” 崇昭帝:“老二。” 汤一粟:“就是运粮的时候,二皇子吩咐我,伪装制造五皇子贪污粮食的证据,”他痛苦的闭上眼,“但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请圣上明察!” 崇昭帝:“他说的是真的吗。” 二皇子紧紧捏着拳头,最后站起来,在堂前跪下。 他眼眶一瞬间红透,语气愧悔无比。 “儿臣和六弟在朝堂上素有矛盾,五弟又一直帮着六弟。我一时鬼迷心窍,想要出次损招陷害五弟,但是并没有真的实施,最后的时刻悬崖勒马。” “即便如此,儿臣还是悔恨无比,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既然今日已经被世人知晓,儿臣愿领受责罚!” 陈俭果然在这时候蹦出来指认他了。 既然他和汤一粟的关系,已经暴露,那索性直接顺势亮出来。 汤一粟:“若非二殿下想杀我,我也不会说出来。但是,二殿下确实没有真的陷害五殿下。” 崇昭帝:“仅仅如此?” 曲渡边:“我这里确实有二哥和汤大人,关于算计五哥的证据。”他把暗网抄录的备份递了上去。 崇昭帝看完,给了五皇子。 五皇子微笑道:“二哥,好手段啊。” 二皇子:“是二哥对不起你。” 他叩首不起,“请父皇降罪。” 曲渡边拍了拍手。 乙十二从外面进来,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是一个小绿瓶,瓶中还有一点残余液体,“这是在汤一粟行囊中找到的,里面还有一朵北疆筋草花,只是已经枯萎了。” 小绿瓶是东厂暗阁专有,看起来是路边随手可买的普通瓶子,其实细微处有极小的记号,用来记录入阁时间和辨别真伪。 温小春辨认后,对着崇昭帝点点头:“真的,就是东厂暗阁少了的那瓶。” 崇昭帝:“老二,你知不知道,你身边的汤大人,在边境用粮食,来逼迫永王服毒的事?” 二皇子蓦地抬头,“什么?” 满堂惊愕。 毕竟现在众所周知的版本,是有人威胁崔融,用陛下的名义逼迫永王服毒,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了粮食的事? 余公公尽职尽责上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方太傅听罢,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抖着手指着汤一粟,“恶毒!歹毒至极!!那粮食,甚至还是三郡百姓为了永王而捐的,怎的成了奸人陷害永王的利器?” “若是让三郡百姓得知,岂不是万民同怒!” 汤一粟委屈道:“这瓶子,是崔融给我的,说是让我帮忙带回来,随意埋在一座寺庙里,当做祈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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