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就这样死去,可以回到百年、千年以后么。 双手不再沾血,不再步入诡沼。 要是没有前世的记忆,没有模拟器,只有个身体不太好的孤单小孩,在阴谋算计里磕磕绊绊长大。 他有了娘亲,有了阿姐,有了外公外婆,亲人、朋友。 避开了兄长夺权,无忧无虑的少年时期,被风云突变的北疆和一纸和亲旨意打破。 阿姐远嫁和亲。 他一步步走成了征北将军,征伐北疆。 声名大噪,兵权在手,功高盖主,小人忌惮。 他喝下京城送来的慢毒,杀穿了北疆,没死在刀枪无眼的战场,死在了阴诡泥沼。 这倒是很适合编个话本。 不说能赚的听书人的两滴眼泪,肯定能赚到一两句对恶人的骂声。 可惜,这不是话本,他也不会死。 曲渡边忍过舒张期,真气流通的经脉开始断裂,没有内息护体,寒气浸透身体,他血液流速变慢,思绪也变得飘忽缓慢了。 他觉得脑中不受控制飘上来的胡乱想法也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其实已经过了有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冷,冷意浸透体内,反而都不疼了。 吉日格拉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忍不住道:“喂!” “你是死了吗??” 把他捆起来自己却死了是几个意思啊! “喂!!你理理我啊!” 吉日格拉原本是以一个怪异扭曲的姿势被捆起来的,骨头断了不少,此刻不得不努力蛄蛹了几下,拼尽全力坐起来,他终于看清了他憎恶的,大周七皇子的脸。 红衣银甲的少年将军靠在树旁,一只手搭在小腹上,眼睛已经阖上了,长长的睫毛垂落,染上一点薄霜。 像是睡着了,还做了个美梦。 吉日格拉:“你想冻死在这儿别拉着我听见没有?!” 他喊了半天,嗓子喊劈叉了,也没把人叫起来,在悲愤中变得绝望。 因为他自己身上的伤势也很重,得不到治疗的话,明天真的就会变成一个冰雕人。 恰这时。 “小七!” “小七——” 夏赴阳听见这边内力爆破声就赶了过来,却没第一眼看见哪里有人。 他眼底有点焦灼。 吉日格拉如见天神,萎靡的精神一下振奋起来:“这里!!” 夏赴阳瞬间锁定位置,快速赶去,一眼就看见了曲渡边,他松了口气,一边疾步过来,一边忍不住道:“你这家伙就算累了,也不能一声不吭,我找你找……” 他在看清曲渡边的状态的时候,声音和笑容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大脑轰鸣。 “小七!” 他飞速蹲下,一手抓住曲渡边脉门,一手颤着去探他的鼻息。 等到细微的暖意从指尖传来,夏赴阳才敢细探他的脉,没想到手却被人轻轻抓住了。 曲渡边微微睁开眼,始终在昏睡漩涡中保持的一丝清醒意识,在夏赴阳来了的时候,缓缓散去。 在他的视线里,夏赴阳的脸实在模糊,他嘴巴张张合合,急切地在说些什么,曲渡边只觉得耳边嗡嗡的,很想手动把他嘴巴合上。 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勉强往前一靠,一只手捂住了夏赴阳的嘴。 他手冰凉,凉的夏赴阳好像也被冻住了。 几秒后,曲渡边的手才放下,下巴压在夏赴阳肩膀上,“……打太猛了,就累了,睡会儿。” 说完,他彻底安静下来,陷入了昏迷。 夏赴阳深吸一口气:“…我带你回营地。” 他脱下身上的披风,聊胜于无的披在曲渡边身上,然后把人背起来。 走到吉日格拉面前的时候,夏赴阳声音淬了冰:“就是你伤他至此!” 吉日格拉:“????” 夏赴阳一脚把他踹飞了数米。 吉日格拉眼前一黑,一腔怒气和郁气堵在胸口,也晕了过去。 拽着吉日格拉会影响前进速度,夏赴阳看也没看昏迷的北疆王,背着人飞快离开。 没多久,就和叶连泱等人汇合。 叶连泱脸上的笑还来不及绽开,看见他们这连体造型后,神色直接冷了下来,拔腿跑过来:“老大!!” “老大这是怎么了?” 夏赴阳:“重伤,我回营地。” “北疆王在后面,昏迷了,你让人把他也带回来。” - 营地的随军医生对主将的情况束手无策。 夏赴阳下令连夜出发回城。 因为他们并没有提前说自己回来,所以中一城的守城士兵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揉揉眼,发现确实是自家两位将军回来了,连忙兴奋高喊道:“夏将军和殿下回城了!开城门!!” 他们还发现了被锁在战俘囚笼里面的左贤王和昏迷的吉日格拉。 这代表着北伐的彻底胜利。 即便是深夜,消息也迅速在城中传开,热闹的欢呼声一阵接一阵。 可很快。 主帐就传出殿下追敌,交手吉日格拉,擒了北疆王之后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 整个城池的还没完全燃起来的兴奋的火,眨眼就被破了一盆冰冷的水。 - 营帐内。 曲渡边盔甲尽去,内衫半解,身上满是银针。 少年身上没有新伤,其余深深浅浅的疤痕都是之前战斗时候留下来的痕迹,陈横在身躯上。 他不大喜欢看身上的疤,天热的时候,也穿长衫遮住,此时倒是露了个彻彻底底。 夏赴阳、叶连泱等人围在帐中,心神紧绷,等着军医的诊断。 军医的手指一寸寸摸过他四肢的脉络,越摸,他眉间打的结就越死,摸到最后,竟不忍再继续了。 小将军的经脉…… 夏赴阳:“大夫,如何?” 军医收回手,叹了口气:“气息弱,可性命无虞。” 夏赴阳心神稍微一松。 “但是,真气运行的经脉断绝,内力尽散,筋骨受损,往后不仅再也不能动武,甚至站久了,双腿会有刺痛感。”军医说完补充的话。 他每说一句,营帐便沉寂一分。 等他说完,营帐内的氛围已经是死一般的安静。 夏赴阳没来得及舒出来的那口气,冻僵在身体内。 “……我不信。” 他看向床上安静躺着的少年,再次重复一句:“我不相信。” 叶连泱急道:“对啊,老大只是出去追了北疆王而已!他功夫这么好,怎么会变成这样??” 军医:“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殿下也是这般状况,将军,你抱着殿下一路过来的时候,应该给他输了自己的真气,难道感觉不到他已经吸纳不了了吗。” 夏赴阳呼吸一窒。 他一路护着这人从草原驻地赶回,怕他冷了,输了些真气没有得到反应,还以为是他经脉里的内息在跟吉日格拉交手的时候耗尽了。 路上隐隐觉得不对,可是他根本就没敢深想。 夏赴阳往后退了半步。 巨大的荒诞感一点点吞没了他。 这不对。 根本就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神思和身体好像完全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 他听见自己问:“何故如此,可是重伤?” 军医犹豫了几秒:“未发现其他异样,经脉应也是受到冲击所致。在下的医术水平便到这里了,或许换了更好的大夫来,殿下的伤势还有挽救之机。” 夏赴阳点点头。 “知道了。” 他平静的看向叶连泱:“看好他。” 叶连泱:“将军,你去哪?” 夏赴阳:“整个北疆和边境最好的大夫是羊冲花。” 羊冲花不出山,但他要把人带回来。 军医急的跺脚:“可是羊大夫不出山,而且侯爷还在那里啊……!” 夏赴阳速度很快,转瞬消失在漫天飞雪里。 军医站在帐篷外,心再次揪了起来。 - 一日后。 骂骂咧咧的老太太羊冲花被抗进了中一城。 紧接着,被治了一半的徐劲和乙十二一起进了城。 一众祈求的视线中,羊冲花愤愤的扎起袖子,看了下眼眶发红的夏赴阳,又看向床上昏迷的少年,“……看在你们两个彻底平了战乱的份上。” 她开始施针。 羊冲花的针并非银针,而是一种似金似骨的针,她似乎也有内力的底子,动作行云流水,走针后针尾震颤。 片刻后,她沉吟道:“确实是真气经脉断了,淤堵之气弥散到行走所需的骨骼经络,处理不好,会影响行走,走时腿骨如针扎。” “断裂的原因是内息突然暴涨,经脉丧失韧性,才至于此。” 但是一般来说,常年习武之人的经脉韧性都不错,突然暴涨一次,不至于突然断掉。 她又割开曲渡边手腕走气的经脉,验了下血。 并没有发现中毒迹象。 羊冲花将自己的分析说出来,然后补充道:“当然,不排除他经脉天生缺乏韧性,与人交手,逆境绝杀,容易爆发使得经脉断裂。” “也有可能是这约莫一年来征战太多,消耗太过,最后交手的对手内劲太霸道,暗劲浸体,才毁了他。” “长时间治疗,或许会和正常人差不多,但是再多……”羊冲花摇摇头,“我也无能为力了。” 徐劲听罢,忍不住拉着乙十二出去。 他们到了旁边的帐篷里。 徐劲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说小乖其实没事?怎么羊大夫的医术还查不出来真假??” 乙十二跟他说,京城现在对小乖来说是一锅沸腾的油,风光无限回京,等他的就是无数明枪暗箭,不如装伤躲一阵,在最鼎沸的时候平稳渡过去。 等舅舅安然回来后再说。 没有人比徐劲还知道功高盖主的滋味。 当时听完乙十二说的,他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小乖是察觉了什么吧,才提前布置。” 乙十二点头:“行军作战期间是有蹊跷,我正在查。” 徐劲:“查什么,不能跟我说吗?” 乙十二道:“殿下说,您现在不能劳神,一切有他,您只要等着治好身体,和乌老夫人团聚便可。” “远离京城,此事暂时还未查清。殿下还说了,他是担心您身体,才提前告知,但是这件事背后不知道有多深的水,莫牵扯旁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徐劲提前被乙十二告知了才半日,夏赴阳就冲过来把羊冲花抗走了。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徐劲稳得住。 但真等到看见了,还是会急:“他可说了什么时候会醒?” 总得等人醒了,他亲自问过确定之后,这颗心才能彻底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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