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安出门探听消息,迟迟没有归来。谢祁也失了用晚膳的兴致,只身坐在正厅里等消息。 他回府时正是黄昏,如今夜幕慢悠悠地织起,寸寸吞没着染着红霞的光亮,直至铺满天际。 林管家悄声走近,将正厅的灯烛依次点亮。身后的仆役端来温在灶上多时的晚膳,林管家劝道:“时辰不早了,谢王爷多少用些吧。” “无妨。”谢祁摇摇头,轻声道,“阿允用不惯宫里的吃食,我等他回来一起用。” 管家朝浓墨似的夜色看了眼,又觑了眼一意孤行的谢祁,无声轻叹。 他向仆役摆了摆手,仆役意会,跟着他脚步无声地退下。 谢祁执意要等摄政王回来再进膳,管家看得着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一边吩咐膳房温好吃食,一边端了些清茶和易克化的小食放在他手边。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清茶用了两盏,小食却分毫未碰。 管家叹气连连,心里不断地祈祷自家王爷快些回来。 满室静默中,时间似乎都生了惰性,磨蹭着不肯朝前走。 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江怀允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 管家心一沉。 他下意识侧头看了眼:室内的烛光昏黄,谢祁头微垂,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细窥之下,仍能从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中瞧出几分冷硬。 和他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姿态大相径庭。 又过了一刻钟,正厅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管家快步朝门口走去,探身张望。看清人影之后,满心的期待顿时落空。 ——是康安。 “王爷。”大约是得了消息就急忙赶回来,康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匀了匀气,视线躲闪着不敢去看谢祁,“宫里传来消息,说摄政王……” “阿允怎么了?”谢祁握着杯盏,声音微冷。 康安垂下头,惶然道:“说摄政王偶染重疾,太上皇心忧甚矣,特许他留在宫中医治疗养。摄政王养病这段时间,政务由太上皇暂理。” 理由找得冠冕堂皇,可明眼人谁不知,此番举动,名为养病,实为囚|禁。 摄政王这是……回不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康安当即就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这段时日,王爷和摄政王琴瑟和鸣,日日都和风细雨,怎么瞧都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可康安自始至终都知道,自家王爷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 他的冷厉漠然都藏在骨子里,一旦有人触及了他的逆鳞,这些深藏多时的阴鸷立时就会卷土重来。 而摄政王,显然是那片最为不能触碰的逆鳞。 康安满心不安地立在原地,压根儿不敢抬头去窥视自家王爷的神情。 半晌,谢祁起身,语气平静道:“本王知道了。” 话音落地,人已经离开正厅。 康安落后一步,想要去追。林管家叹了声气,伸手拦住他:“让他自己静静吧。” 康安迟疑片刻。 只是一瞬间的停顿,静得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房中,忽然响起一道惊雷般的声音。 康安和林管家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循着声音望去: ——是几案上的缠枝莲图案的杯盏,不知何故,忽然间四分五裂地散落在桌面上。 定睛一看,正是方才谢祁一直捏着的瓷杯。 康安和林管家面面相觑,谁也没再开口。 * 皇宫里。 谢杨走进养心殿,越过一众朝他行礼问安的宫人,匆匆走进内殿。 里头传来轻声细语地安抚:“时辰不早了,陛下先歇着——” “不要。”小皇帝闷声闷气地打断他。 谢杨脚步停了停,调整好和蔼的表情,才迈进内殿,笑道:“昭儿这是怎么了?” 小皇帝原本就坐在床沿,听到谢杨的声音,一个激灵跳下床,嗫嚅着喊:“……父皇。” 他身上只穿了件明黄色的寝衣,赤着脚站在氍毹上,无措地绞着手指。 谢杨走近,顺势坐在床沿,看着小皇帝,温和地问:“宫人说你不肯歇息?” “嗯。”小皇帝低低应了声,沉默片刻,鼓起勇气道,“小王叔生病了,我想去探望他。” 谢杨唇边的笑意一敛。 万事开头难,经历了最艰难的一步,小皇帝似乎再无畏惧,直直盯着谢杨,分毫不见躲闪。 谢杨眼中飞快划过一抹狠厉,转瞬又浮上慈祥。他挥了挥手,等宫人鱼贯而出,才再度和蔼启声:“太医说,你小王叔病得重,需要静养。” “是什么病啊?明明早朝时小王叔还好好的。”小皇帝满面担忧。 “太医说的离奇,父皇也不是很懂,只说要多休养些时日。”谢杨耐心地解释,顿了顿,又道,“想来是政务繁忙,你小王叔连日劳碌,这才生了奇症。” “是这样吗?”小皇帝将信将疑,见谢杨点头,又眼巴巴地道,“那我明日可不可以和太医一起去见小王叔?” 似乎担心谢杨不同意,又连忙补充道:“我保证不进去,只在殿外等着,决不会打扰小王叔休养!” “你还有课业——” “我回来会好好做课业,也会认真听太傅授课!”小皇帝信誓旦旦地保证,双眼湿漉漉的,哀求道,“父皇,求求你了……” 小皇帝虽然满眼请求,可雾蒙蒙的水雾后面,是决然的坚定。好像不论他说出什么推脱之语,都无济于事。 谢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须臾,松口道:“好,明日王圣手去给你小王叔看诊时,朕让云青带你过去。” “谢谢父皇!”
第103章 留信 翌日,林管家照常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来到江怀允寝居的门前,预备伺候他起身。 虽然自打除夕以后,这件事多数情况下都是谢王爷代劳,可林管家服侍他惯了,总是不放心旁人经手。 哪怕是再细致不过的谢王爷。 手抬起,正要敲门,林管家猛然回想起来,王爷昨日进宫后,被太上皇以“染恙治病”的名头留下,至今未归。 如今房里只有谢王爷一个人。 林管家手腕一转,拍了下脑袋,叹着气转身。怕打扰屋里的人歇息,离开时的脚步放得极轻。 即便如此小心,屋里还是传出来一句:“是林叔吗?” 林管家脚步一顿,正犹豫着如何开口,屋里的人再度开口:“进来吧。” 林管家只得返身,推门而入,刚一抬眼,忽然怔了下。 此刻原本应当在床榻上安寝的人,正坐在外间的桌案旁。手边是放置一夜的冷茶,在林管家的位置,依稀可以看见杯盏中残存的茶叶片。 他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因着一夜未换,平整的布料上皱起细细碎碎的褶皱。眼神淡漠,因着肤色白,眼下的一片青影清晰可见。 林管家心头骇然:“谢王爷昨夜没有歇息?” 谢祁仿若未闻,抿了口冷茶,问:“阿允临走前除了要我在府中等他,还说了什么?” 昨夜林管家回忆到一半便被他打断,如今隔了一夜,续起来有些困难。 林管家皱着眉,将后续的情形缓缓道来。复述得有些模糊,想来是一夜过去,记忆有些混乱。好在他还记得最紧要的一件事,流畅道:“王爷还说,先前骆公子来时落下了一册书,要老奴提醒他归还。” “什么书?” 林管家摇摇头:“王爷只提及了书册放在何处,并未言及内容。” 既然阿允昨日能够叮嘱他不要轻举妄动,定然是对谢杨的召他进宫的意图有了猜测。如此说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能无的放矢。 想到这,谢祁起身道:“带我去看看。” 林管家深知轻重,此刻没再拘泥于不必要的礼数,直接带着他去了书房,按照江怀允的指引从书橱中寻到了那册书,交到谢祁手中。 谢祁垂着眼,当即翻开,边翻边问:“膳房可留了吃食?” 林管家先是一愣,转瞬明白过来:谢王爷这是终于愿意进膳了。 他忙道:“留了留了,老奴这就去给王爷端来。” 谢祁“嗯”了声,不再开口,专注去看书册上的内容。 这册书只是薄薄一册,内容不多,但里头的东西却有些晦涩。 ——是不知何处寻来的医案。 医案中只清晰记载了各类脉象,虽然种类多,看起来却大同小异。谢祁不通医术,虽然也曾得见刘太医的医案,但到底对此一知半解,看不懂其中的区别。 他一边翻阅,一边去揣摩江怀允特意提及这本医案的意图。 可惜一无所得。 谢祁眉心愈紧,看到最后,视线倏然一滞。 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笔迹规整地留了一段话: 闻怀远疑江楚疫,探查多时,惜宫中留档有失,未得片语。幸天无绝人之路,某亦有他策,或能一试,怀远可静候佳音尔。 与偕留字 * 宫中的消息虽然已经连夜传到百官耳中,但到底流传有限,不是尽人皆知。对此一无所知的骆修文理好衣装,如往常一般来到摄政王府应卯。 甫一进府,便觉气氛有异。 林管家脚步匆匆地跑来,脸色凝重,一见骆修文,忙慌里慌张地迎上来:“骆公子来得正好,谢王爷正急着见你呢!” 谢王爷? 骆修文微愣。他是摄政王的幕僚,往常若有要紧事事,都是摄政王亲自吩咐,谢王爷从不插手干涉。怎么这回一反常态? 很快,他的疑惑便得了解答。 【📢作者有话说】 家里有亲戚,太吵了,后面写的都不满意,先短短。明天估计也是这个情况,我见缝插针写,但大概率不会长,宝贝们见谅!
第104章 战起 及至书房,管家侧身让开,骆修文推门而入。 谢祁听到动静,抬眼望过来,开门见山道:“阿允眼下被困皇宫,他先前交代你要处理的公务,需要暂且停一停。” “在下明白,方才来的途中,林管家已经知会过了。”骆修文面上没露出多少意外,只担忧道,“摄政王如今……” 话到一半,被匆匆进来的康安打断:“王爷。” 谢祁抬眼:“什么事?” 康安道:“刘太医方才派人过来传话,说王圣手不久前被宫人请走,听话音,像是要去给摄政王诊脉。” “诊脉?”骆修文忧心忡忡,“可是摄政王身子有何不妥?” 不怪骆修文有此猜测。虽然大家心知“摄政王染恙留宫”是托辞,可若单只是托辞,何至于惊动太医院? 如今摄政王被困深宫,他们闭目塞听,根本无法知晓摄政王的真实情况。 万一…… 骆修文越想越心惊,赶忙止住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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