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认真纠正道:“可是小王叔病了,探望小王叔就是正事。” 饶是巧舌如簧的管家,此刻也失了言语,下意识望向江怀允。 江怀允目光微垂,直视着小皇帝,并未开口。 小皇帝蹙着的眉心松开,奶声奶气地和江怀允打着商量:“小王叔以后病了就告诉我,不要再让云青瞒着我了,好不好啊?” 他不避不让地看着江怀允,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我保证,就算出宫探望小王叔,也绝不会耽误太傅留的课业。” 沉寂半晌。 小皇帝期待的眼神渐渐黯淡,他吸了吸鼻子,有些难过地垂下头:“好吧,小王叔不同意,总归是有小王叔自己的道理——” 话还未说完,就听头顶传来一道清淡的嗓音:“好。” 小皇帝怔了怔,抬眼望过去。 江怀允眉目清隽,重复道:“日后不会再骗陛下了。” 小皇帝登时眉眼绽开,张手想要扑到他身上,念及江怀允病情未愈,改了方向,抱着他的手臂,软声道:“小王叔最好啦!” 江怀允眸光动了动,没再说话。 探查完江怀允的伤势,小皇帝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管家亲自送他离开,回来时,见江怀允站在廊檐下,长身玉立,望着出府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管家轻手轻脚地上前,轻声道:“王爷,陛下回宫了。” 江怀允淡淡“嗯”了声,敛回视线。 管家目光落在他有了些血色的脸上,松口气道:“王爷方才瞅着虚弱得紧,着实让老奴吓一跳。” 江怀允没有解释。他打小疾病缠身,太清楚一个病人该是什么样子了,装病对他而言着实手到擒来。 江怀允收回思绪,转身踏入房中,吩咐道:“备马,本王要启程了。” * 皇家陵墓在盛京以南,依山傍水,少有人至。此时天气回暖,满山草木抽芽,入目皆是一片青葱翠色,很是清幽静谧。 山脚一处四方小院,落在层峦山中并不起眼,朴素得似乎与群山融为一体。 李德有便坐在廊下,慈爱地看着在院落中练剑的谢祁。估摸着到了时辰,便起身喊道:“殿下练了不少时辰了,快来喝口茶,坐着歇一会儿。” 谢祁翻身一跃,做完最后一个动作,收剑入鞘,徐步走来,接过李德有递来的手帕,拭去额角渗出的汗。 李德有忧心忡忡道:“练剑虽能活络筋骨,可山里到底凉,殿下还是仔细些身子,免得着凉。” “我有分寸,不妨事的。”谢祁坐在一旁,轻啜口茶,笑道,“李叔泡茶的手艺一如当年,还是妙极!” 李德有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老奴还担心手艺生疏。殿下喜欢喝,老奴这悬着的心便能放下了。” 谢祁弯了弯唇,仰头将一盏茶慢慢吞喝入腹,十分给面子。 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谢祁循着声音望去,正见康安快步走来,步履匆匆,失了从容。 李德有不耽搁他们二人谈正事,起身道:“老奴再去泡些茶来。” 谢祁颔首道:“有劳李叔。” 李德有端着托盘退下。 康安没一会儿便快步走来,近至身前时停下,边匀着气,边将手中的信呈给谢祁:“王爷,刘太医来信。” 平复了有些错乱的呼吸,趁着谢祁看信的时机,康安又凝声道:“还有一桩事。京中眼线传信,说是上元节一案已有定论。大理寺卿主使,因其业已伏诛,不再论罚。所捕刺客尽数流放西北,以儆效尤。” 谢祁从信上抬眼。 康安不解问:“纵然此事推在了大理寺卿头上,可上元节刺杀兹事体大,摄政王怎么只判了将刺客流放西北的刑?” 对常人来说,流放西北或许是重刑。可对这些刺客来说,却着实有些不痛不痒。 在盛京中,天牢看押严密,他们的人被困狱中,不敢轻易动手。可一旦出了盛京,流放途中,人迹罕至,想要在这样的地方从押送之人手中逃出来,实在轻而易举。 康安想不明白,摄政王当真如此放心? 谢祁笑了声:“你以为,江怀允当真要将他们流放西北?” “不是吗?”康安一愣,“难道摄政王还有旁的用意?” 谢祁唇角牵了下,似笑非笑道:“谢杨将大理寺卿的位置拱手相让,来和江怀允换了这一批人。所谓流放西北,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康安下意识皱眉:“可这批人里,不也有我们的人?太上皇怎么——” 谢祁冷笑一声,语气微凉:“江怀允不知这里头有我们的人马,可谢杨未必不知。” 康安:“王爷的意思是——” 谢祁搁下刘太医的信,声无起伏道:“既然谢杨要暴露自己,索性悉数认下,还能借着这些人的口,探探本王的虚实。一箭双雕,何乐不为。” 康安心下微惊,稳住心神,又问:“若是摄政王将这些人送到范阳,届时营救岂不是难上加难?” 谢祁反而面露轻松:“京畿安排了人手相助,只要离开盛京,凡事都好说。” 听他如此说,康安松了口气,见谢祁拿着剑走回院中,康安看了眼厚厚一沓信,忙道:“刘太医的信王爷还未看完——” “都是些老生常谈要我保重身体的话,无甚可看的。”谢祁摆了摆手,满不在乎道。 康安心下了然,想必是刘太医又写了许多养身的事项,让王爷厌烦了。 这种信王爷不看,他却是要仔细看完的。 康安如视珍宝地捧起信,又看了两张,忽然讶道:“摄政王居然病了。” 将剑舞得虎虎生风的谢祁登时一顿,侧头望过来,沉声问:“谁病了?” 【📢作者有话说】 是你家阿允病啦(超大声! * 虽迟但到!周日我努力一下,应该能写出来新章,但我不保证,毕竟我每次立的flag都要倒QAQ 📖 桃花 📖
第27章 端州 康安不解其意,捧着信,下意识回道:“……是摄政王病了。” 谢祁手腕翻了下,剑身顺着他翻手腕的动作绕了一圈,行云流水地归入剑鞘。谢祁执剑走来,徐徐问:“刘太医是怎么说的?” 康安复又看向手中书信,原原本本地复述道:“刘太医说,摄政王偶感风寒,王府的管家特意去寻他拿药。” “王府的管家,去找刘太医拿药?”谢祁抬眼望过去,加重语气问。 康安点点头:“刘太医的信上是如此说的。”顿了下,不解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谢祁没有搭腔,只将剑放在桌上,朝康安伸出手。 康安会意,忙不迭将信放在他手中。 谢祁将这页信一字不落地读完,康安站在一旁,正将自家王爷认真的神情看个分明。他颇有些唏嘘的想着,若是刘太医知道自己写的长篇累牍的信,竟然也有被王爷认真看完的时候,怕不是要惊诧万分。 康安出了会儿神,又偏头望去。 谢祁将这页信翻来覆去地看,半晌才若有所思地抬眼,久久没有出声。 康安弯下腰,小心翼翼地问:“王爷,摄政王这病情,可是有蹊跷之处?” 谢祁沉思片刻,放下信,忽而一笑,意味深长道:“何止是蹊跷。” 康安茫然不解,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听谢祁语气含笑,悠悠开口,“可以说是十分的无中生有了。” 康安愣了下,猜测着问:“王爷的意思是,摄政王不曾生病?” 谢祁目视着前方,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康安愈发茫然:“摄政王既然身体康健,为何要谎称自己病了?” 谢祁摩挲着手指,慢慢捋着思路,缓声问:“江怀允是何时病的?” 康安还记得信上的内容,于是道:“是王爷离开盛京的第二日。” “那上元节刺杀一事,又是何时结的案?” 康安想了下,顺势道:“是王爷离京的第二日——” 说到这里,康安忽然一顿,试探着问,“摄政王谎称卧病,莫非是和上元节一案有关?” 见谢祁并未反驳,康安心知自己是猜对了。但他还是想不通,“上元节一案既已了结,摄政王还打算做什么?” “这案结的迫不得已,江怀允心中仍存疑虑,自然是打算穷根究底的。”谢祁转着杯盏,慢慢啜饮着茶。 康安怔了下:“……疑虑?” 谢祁眼风从那封信上扫过,云淡风轻地反问:“大理寺卿和上元夜的刺客相比,孰轻孰重?” “自然是大理寺卿。”康安不假思索地回。刺客没了,还能再培养新的。可大理寺卿的身份位高权重,多年呕心沥血还要靠着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推出一个。 两相比较,一目了然。 谢祁嘴角轻牵,噙着笑,泰然附和着:“是啊,区区刺客,如何比得上摸爬滚打走到今日、又对他忠心耿耿的大理寺卿?” 顿了下,谢祁微眯起眼,话音一转,道,“可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刺客,让谢杨暴露自己在先,推出大理寺卿顶罪在后。你说,这刺客究竟有何重要的,值得谢杨如此费劲心思地讨回?” “这……”康安一时噎住,经自家王爷一提醒,也觉得太上皇这举动委实反常,蹊跷得很。他想了想,不确定地问道,“莫非是太上皇为了探清王爷的底细?” “他若想探本王的底细,在江怀允查案这段时间,有的是办法探听,何须要心急火燎地推出大理寺卿来打草惊蛇?” 谢祁沉吟片刻,续道:“上元节这桩案子,大理寺卿从主动出面设宴花满楼,再到自戕于牢狱中,期间不过短短数日,足以能从中窥出谢杨对这些刺客的紧张。他怕迟则生变,故而失了沉稳,反叫江怀允心生疑窦了。” 谢祁说得慢,条分缕析,足以让康安顺者他给的线索想明白江怀允的用意。 康安一阵心惊:“摄政王是想亲自去跟踪探查?” 谢祁未置可否,算是默认。 康安好半天才消化这个认知,愣着神,难以置信地喃喃:“摄政王居然打算亲自出手?!” “他无人可用,只能亲自上阵。”谢祁垂下头,将刘太医的信件细细叠好。 摄政王怎么会无人可用?康安不解问:“段统领不是在帮摄政王做事?” “连你都知道段广阳如今是江怀允的人,谢杨焉能不知?”谢祁半垂下眼,声无起伏地开口,“江怀允多年来在朝中唯谢杨马首是瞻,从未培植过自己的人马。盛京诸事段广阳能助他,可堂堂的禁卫军统领值此巧合的时机消失多日,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朝臣,摄政王对刺客的事还有怀疑?” 谢祁点到为止,余下的话不必多说,康安已经能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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