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祁“嗯”了声。 到底是舍不得谢祁,将人送到府门前时,小皇帝半边身子探出车厢,依依不舍地朝他挥着手臂。 谢祁抬了抬手,眼神温和,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才抬步入府。 康安指挥着下人洒扫庭除,见谢祁缓步走来,忙迎上去,行礼后禀报道:“府里收整得差不多了,行装业已备好,只等着明日清早启程。” 谢祁脚步不停,淡淡“嗯”了声,问道:“裴永年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安排好了在京中接应的人。”康安回答得很是流畅,“待裴统领脱身后,会由接应之人一路护送,直至安全到达江南。” 谢祁沉吟片刻,吩咐道:“水路易生意外,让他们绕去端州,从这里取道去江南。” 康安应了声“是”,谢祁又道:“在京中安排好人手,倘若江——” 话到这里,谢祁声音一顿,脑海中猛然浮现出江怀允的话: 本王三番两次容忍你的小动作,你以为是为什么? 一旁的康安没听到后话,小心翼翼地觑他一眼,小声喊:“王爷?” 谢祁回过神来,闭了下眼,续道:“我们的人还被关押在天牢,本王不在盛京这段时间,让他们多关注着些,倘有异动,及时传信。” 康安躬身道:“是,小的这就去安排。” * 小皇帝去了裴府一趟,耽搁了不少课业。原本在朝会时,还因着谢祁已经离京的事情悲伤感怀, 待太傅授课完毕,心里浓重的悲伤很快就被繁重的课业压垮,小皇帝叫苦连天,想要向江怀允求情,却发现,他小王叔手侧桌案上的奏折账册堆积成山。 相较之下,反而是他的课业没那么繁重。意识到这一点后,小皇帝讪讪住口,唉声叹气地开始做课业。 江怀允手中的手册翻阅得极快。堆积成山的这些,均是刑部尚书带着人扒拉一天、才从藏书阁中找到的值守手册。 年代虽久远,里头的内容却详尽。上元节伤亡的羽卫多数已经任职多年,值守经历更是多如牛毛,要从成摞的记录中寻找到有用的信息,谈何容易。 刑部尚书带人昼夜不休看了三日,才将有关这些人的经历总结在册,呈交给江怀允。 江怀允一目十行,飞速翻页,待看到最后一本,目光忽然一滞。 这些人籍贯不同,年岁不一,性情不投,乍一看,完全没办法从他们的经历中找到相通之处。 就连浩如烟海的值守手册,初初看去,也没有值得生疑的地方。 可这么多记录看下来,伤亡这些人,除开上元节那夜外,这么多年来,竟没有一日被安排同时值守。 而上元节之前的那次同时值守,出现在先皇驾崩那夜。 江怀允合上书册,抿着唇,侧目看向口中喋喋不休念叨着谢祁的小皇帝,久久没有动作。 先皇。 谢祁的父亲。 【📢作者有话说】 太困了,大家晚安!
第25章 结案 先皇驾崩那夜究竟是如何情形,江怀允一无所知。那本书他原本也就是草草翻阅,压根儿没有看下去,仅知道的知识,许多都是靠小护士喋喋不休的转述,寥寥几笔带过的先皇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她口中。 原身的记忆就更是单薄。他被太上皇带来皇宫时,先皇已经亡故多年,太上皇当政,凡是想活命的,都对先皇的事情三缄其口。原身又是和他一样的冷漠性子,根本不会主动去打听。 江怀允出神想着,手中的书册半天没有翻页。 一直关注着他动静的小皇帝偏头看了半晌,才咬着笔杆,含糊不清地开口:“小王叔——?” 江怀允回过神来,侧头望过去。 小皇帝想到自己进度艰难的课业,干笑了声,心虚地揉着肚子:“我有点饿了。” 江怀允敛目“嗯”了声,合上手中的书册,示意殿内候着的太监传膳。 小皇帝悄悄吐出一口气。 小皇帝年纪小,动辄腹饥,是以御膳房里一直准备着吃食,一经传召,各色菜肴很快就被宫人端着鱼贯送来。 小皇帝挨着江怀允坐,埋头用饭,饱腹后,揉着小肚子,心满意足地眯起眼。 云青盛了碗汤放在小皇帝身前,鲜鱼熬就,汤汁奶白,撒上些许翠绿的小葱花,看上去极是赏心悦目。 小皇帝原已经吃了八分饱,被这碗浓郁的汤勾得又有些垂涎,于是握着汤匙,努力喝下几口。 边喝,边偷偷觑着旁边的江怀允。 江怀允似有所察,夹菜的动作一顿,垂眼看去。小皇帝躲闪不及,偷觑的动作被逮个正着。 小皇帝深谙抢占先机的道理,没等江怀允开口,就眨了眨眼,献宝似地指着汤:“膳房做得汤特别好喝!小王叔要不要尝一尝?” 边说着,边给云青递了个眼色。 云青意会,盛着汤来给小皇帝解围。 江怀允未置可否,端着碗轻啜一口汤。 “好不好喝?”小皇帝眼睛亮晶晶的,急不可耐地寻求着认同。 江怀允停顿片刻,淡淡“嗯”了声。 见江怀允没有追究的意图,小皇帝放下心来,彻底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小孩子总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刚用完膳,便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跳下来,回头看了眼奶白的汤,想到什么,忽然“嗳”了声,凑在江怀允身边,软糯地问:“小王叔,我们上元节去吃的那家元宵店,如今还在开业吗?” 江怀允回忆片刻,道:“那家店只在上元节前后开业。” 小皇帝遗憾地垂下头,正伤感着,耳边传来冷不丁一句问。 江怀允视线落在他身上,问:“上元节那日出宫,是谁说服的陛下。” 话是问话,可语气却并非是疑惑不解,反而有种尽在掌握的笃定。 小皇帝伤感顿消,下意识抬起头,躲闪着江怀允的视线,磕磕绊绊道:“是、是朕自己想去——” 这个反应已经足够说明很多事。江怀允截断他的话,目光平静:“本王知道了。” 话音落地,搁下手中的碗筷,淡声道,“时辰不早了,陛下早些休息。” 小皇帝呐呐道了声“好”,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怀允身后。 江怀允回头看了眼,道:“外头凉,陛下不必送。” “啊。”小皇帝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开口,“小王叔慢走。” 他站在原地,目送着江怀允离开,才迈着沉重的步子,神情低落地爬上暖榻,抱着被子,难过道:“我骗小王叔,他是不是生气了。” 云青善解人意地开解道:“摄政王不会生陛下的气。” 小皇帝嘟着嘴,有些无措地眨了下眼。 “真的,小的何时骗过陛下。”云青放轻声音,笑着解释,“方才摄政王离开时,唯恐陛下外出受凉,特地叮嘱陛下不必相送。倘若摄政王生气,如何还会再关心陛下?” 说得似乎很有道理。小皇帝啃着手指,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末了,又有些不解地问,“可小王叔又是如何知道我在骗他呢?” 小皇帝百思不得其解,他从头到尾,只口未提其他,可小王叔却像是有火眼金睛似的,一眼就能看出他在说谎。 小皇帝眉头紧蹙,云青见状,不由笑起来,难得调侃道:“陛下日后与摄政王相处时,把心虚就改自称的习惯改掉,想必就能瞒着摄政王了。” 小皇帝:“……” 小皇帝压根儿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习惯,听见云青调侃,小脸儿登时一红,羞恼地钻进被子里。任凭云青如何唤,也坚决不肯露头。 * 夜里的盛京街道行人寥寥,空旷安静。江怀允纵马疾驰,马蹄哒哒的声音分外清晰。 他面容冷肃,直视着前方,在晚冬的寒夜里,目光似乎要比夜风还要凉。 许多事情,再一细想,压根就经不起推敲。 上元夜出宫,是谢祁撺掇的; 羽卫伤亡的几人,均是先皇驾崩那夜,在皇宫中值守的人。 如此瓜田李下的联系,饶是寻常人,都能从中察觉出不妥来,遑论是江怀允。 自打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因着谢祁动辄重病的残败身子,他始终对谢祁分外容忍。明知道谢祁有些算计摆在明面上,却还是因着这同病相怜的同情,装作视而不见。 就连探望大理寺卿,谢祁本性微露的那次,他说话最重也不过是“如无必要,不必再见”。 想到上元节以来,每次相见时,谢祁摆在脸上的无辜和置身事外,江怀允难得生出几分躁郁。 进入书中的世界以来,他始终都在和原来的自己做切割,一心想要靠这幅康健的身体在这个世界安稳活下去,已经很久没有去回想过现代种种。 如今却罕见地想着,谢祁如此炉火纯青的演技,放在现代,怕是连备受赞誉的影帝都要逊色万分。 转眼便到王府门前,江怀允下马,将缰绳扔给门房,大步流星地抬步入府。 “王爷回来啦。”管家笑呵呵地迎上来。 江怀允眉心锁着,无甚起伏的“嗯”了声。 虽然依旧是平常的反应,但管家毕竟伺候江怀允多年,敏锐地察觉出细微的差别。他试探地问:“王爷今日瞅着兴致不高?” 江怀允眉目疏淡,声调冷然,道:“御膳房做了鱼汤,误用白糖调味,实在腻得慌。” 管家腹诽着,御膳房的厨子都是千挑万选进去的,伺候宫里的主子这么多年,闭着眼睛也不会将白糖和盐误用。王爷这罪名编的,委实敷衍。 心理如此想着,管家却也心知肚明,王爷这次确实是气着了。否则平日里性情寡淡的人,哪会如此明确的表达喜怒? 出神间,江怀允已经走远了。 管家回过神,想到什么,马上小跑着跟上去:“王爷!” 江怀允脚步不停地迈入书房。 管家赶在他关门前冲上去,气喘吁吁道:“王、王爷——” 江怀允看着他。 管家匀了口气,续道:“今日范阳来信。” 江怀允关门的动作一顿。 管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江怀允。 不用打开看,江怀允也能估摸出太上皇送这封信的意图,他闭了下眼,接过信,对管家道,“派人去请刑部尚书过来。” 正事上管家素来不含糊。他应了声,忙不迭去吩咐这桩事。 诚如江怀允所料,范阳来信中,明里暗里都在催促江怀允赶紧放人。 大理寺卿已经身亡,就算不用范阳提醒,江怀允也知道,上元节刺杀的案子必须尽快了结。 太上皇将两方人马悉数认下,江怀允曾经在揣摩他的用意,如今得知另一方人马是谢祁的之后,这用意自然也不言自明。
94 首页 上一页 19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