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伤到了,不便回宫,才叫韩擒背着。 可唐青与韩擒的关系,何时到了这种程度。 唐青观察帝王面色,斟酌一番,口吻徐缓。 “皇上,扭伤乃臣粗心所致,与寇大人无关。”话锋一转,“此番清查账册,牵连甚广,就前治粟内史郭常一事,恐都比之不及。” 在证据未经核实前,唐青没有摆出公冶侯与萧隽说明,只能试探试探口风。 毕竟君王态度,是他行事的重要风向。 “臣斗胆发问,如果朝中有大臣欺瞒皇上,知法犯法,枉顾人命,残害同僚,此人当不当定罪。” 萧隽双目一冷:“卿可以具体说说。” 抛开公冶侯一事不提,只郭常贪污案,朝中就有不少名官员牵涉其中。 这些日子尚书台已经遣人查清楚,铁证如山,唐青如实汇报,待证据交由廷尉府审查完毕,即刻定罪量刑。 唐青虽有外伤,却不见萎靡,一双潋滟美丽的桃花眼具是神采,使人观之心怡。 萧隽意念轻动,道:“卿上次在左相面前的一番言论,再详细同孤说会。” 唐青想起那番治国论,不禁脸热。 “皇上,臣当时头脑一热,仅从文书卷册中所记载的信息便论述观点,后与皇上微访邺都,有了新的领悟,知晓有的事还得经实地考察清楚,方才可以慢慢定夺。” 不过大邺的整体国情与汇报上来的大差不差,用“与民生息”一策论处,总体方针不动摇,细节之处经考察之后再调整,也说得过去。 他稍微清了清嗓子,就上回调整郭常经济政策一事,与萧隽发表自己的看法。 “臣以为,当下内患既平,现今恢复百姓经济为首要,由朝廷把持的田、盐理应将部分归还到百姓手中……” 具体的经济调整政策一时半刻说不完,期间唐青添了几盏茶,御座上的人亦在专注倾听。 说完最后一句,他嗓子已经哑了不少。 李显义适时提醒:“陛下,该用午膳了。” 唐青这才意识到他说了将近一上午,也难怪嗓子开始疼了。 他微微拱手:“皇上,臣先告——” “等等,”萧隽长眉轻挑,眼中淡漠似化了几分:“卿带病当值,衷心可鉴,不妨留下,与孤一道用膳。” 唐青:“……” 帝王发话,哪敢拂了对方面子? 他点点头:“谢皇上恩赐。” ** 唐青由宫人扶到用膳的大殿,得帝王赐座方才在底下坐好。 李显义在门外传膳,宫人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动作轻而有序。 萧隽注视食案前乖巧端坐的青年,不知怎么,心里浮起莫名的愉悦。 “卿不必拘谨。” 唐青抬起瓷盏:“臣以茶代酒,敬皇上一杯。” 普通百姓,一日能吃上两顿,即朝食和辅食,已然很好。 唐青打量食案上摆放的午膳,精致可口,营养搭配均衡,寻常百姓一年所用,都买不到此等精致膳食。 他得到帝王允许,方才动筷。 唐青进食动静轻小,倒是萧隽,似笑非笑地:“卿为何如此拘谨,跟猫吃食似的。” 唐青面色微讪:“臣……” 放眼天下,谁能当着皇帝的面大快朵颐?他怀疑眼前的帝王在拿自己消遣。 可这些话只能放在心里,嘴上自是不说什么,反倒还得笑脸迎人。 ** 午后,唐青回到颐心殿,照萧隽的意思,把上午提起经济改革之策写下,这一写又过大半日。 傍晚的霞光透进殿内,唐青从案几抬头时,只觉四周似梦似幻,再看御前的人,他竟与皇帝在一起共处了整日。 萧隽放下狼毫,对上唐青来不及收起的眸光:“此情此景,卿倒愈发风姿卓然。” 唐青思维跳了跳:“臣惶恐,皇上过誉。” 萧隽:“宫里头一些小侍女,近日私下里常常打探跟在御前伺候的唐侍郎,说侍郎有芝兰玉树之风,貌如谪仙之姿。” 唐青:“……” 萧隽食指在御案前一点:“常在颐心殿侍奉的宫女,其中不乏品貌端正的,卿可有属意。” 唐青道:“皇上,臣如今心无所属,也无心此事,只想做皇上的刀,尽力而为。” 萧隽口吻慵懒:“只想做刀,不想做点别的,就比如……” 唐青贸然打断:“皇上,天下美人千万,臣品貌平凡,定不为皇上掌眼。” 又试探着开口:“皇上会有更好的美人相伴,不会为难臣,对吧?” 萧隽扯了扯嘴角。 散值的时辰已到,唐青不宜久留。眼看皇上将用晚膳,他寻了缘由,借机离开。 李显义咋舌:“这唐侍郎……” 窥见皇上似乎被呛了一番,却并未生怒。 萧隽瞥了身边的常侍一眼:“孤气什么?” 唐青那番躲避不及的态度,嘴上挂着的君臣有别之论,现今再听,就跟爪子在心口挠了一道似的,不疼不怒,反而有点痒。 李显义:…… 皇上被唐侍郎呛了一道,怎地还挺高兴。
第25章 唐青脚伤未愈, 皇上给他宽了假,不用去御前当值。 眼下尚书台着手调查公冶侯进入关键时刻,大伙儿都忙得脚不沾地, 到了夜里, 官署内灯火通明。 虽然寇广陵叮嘱唐青安心养伤, 但他不好两头闲着, 本欲差人送自己到尚书台, 碰巧遇到韩擒, 事情便又交由对方。 一来二去的背着, 许是相处有了默契,唐青趴在韩擒背后前往官署时,已不若最初拘束。 到了门外, 韩擒道:“散值后我过来接先生。” 唐青眼底有发自内心的真挚:“多谢,劳烦统领了。” 韩擒深深看了他一眼,在无声的对视中离开尚书台。 * 尚书台调来不少关于公冶侯的卷册,其过往、人脉、产业、日常动向, 逐一做了调查, 顺道把将公冶侯的夫人连曦, 也一并查探。 唐青跟着官署的几名官员每日伏案,几日后,总算理出比较清晰的眉目。 寇广陵打算先从过去与公冶侯往来比较频繁、或因种种缘由已被遣返回乡的人员下手,他托了专门的机构办事,天色未暗,就把名册上的人暗中带回七八成。 只是在审问这些人的过程遇到阻碍,他们绝口不提关于公冶候之事, 要么模棱两可含糊其辞。 寇广陵长叹,此事提了一嘴, 道:“未经定罪,咱们又不能私下动刑把人屈打成招。” 苏子游目光一转,看向交椅上的身影。 距离唐青坐得最近的李秀莽,破天荒地开口问:“唐侍郎有何看法。” 寇广陵叹息:“你的点子多,对付此等人,不屈打成招,可有法子令其说真话?” 唐青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润白修长的手指在案桌敲了敲:“有倒是有。” 寇广陵来了兴致:“侍郎说来听听。” 唐青道:“找几间黑暗且密闭窄小的空间,将带回的人各自分开关押,期间不给粮食和水,在他们主动开口前,更不用去看他们或严刑逼问。直到有人愿意开口,再将其带到明亮刺目的地方加以审问,届时做好笔录,将每个人的供词进行对比,方能得出结论。” 寇广陵:“此为何意,能成么?” 唐青耐心解释:“皮肉之苦固然是苦,但……” 他指指自己的脑袋:“精神之苦亦折磨人心,从心理上摧毁,痛苦更甚。” 他一派恬淡闲适的姿态,话中谈吐却与吟风弄月无关。 彼时一身紫衣的青年眉眼潋动着清浅笑意,如葱指尖轻晃,端地叫人半晌挪不开视线。 率先回神的寇广陵笑道:“那就照着侍郎的话去做。” 另一名在尚书台当值三年的莫冰办事稳妥,寇广陵便差了莫冰下去着手此事。 尚书台不像其他机构那般招揽众多官员,包括寇广陵在内,笼统也就七个人。 派出莫冰后,还有诸多要务等待处理,余下六人把精力全部投入职务中,在尚书台一留就是整日。 ** 次日,唐青早早就来了尚书台,其他同僚亦很早上值。众人各司其职,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唐青负责整理关于公冶候的卷册,又陆续忙了三日,莫冰出去办的事进展顺利,回来时抱了一摞笔录,上面记载详细的口供结果。 寇广陵逐一看过后,不由笑道:“好啊,有了人证和口供,发展更进一步了。” 他走到唐青的案几前,笑着端详伏案干活的人,顺手斟了盏茶水递去。 唐青忙里抽空喝了半盏:“多谢大人。” 寇广陵道:“唐侍郎,那群人的口供已经拿到了,我方才把所有的笔录进行对比,口述几乎一致,你这法子果真好用,不费半分精力和力气,就能收获超乎预料的结果,此乃妙招啊。” 唐青谦虚道:“大人过誉,下官此举,实为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从经验中获取成果罢了。” 审讯结果刚落幕,尚书台几人还没来得及高兴,派出去的密探现身汇报,说是跟着连曦夫人的事情没办妥当。 寇广陵本来找了个女吏乔装成普通妇人,借机会跟连曦夫人接触。若进展顺利,便寻机试探口风,看看能不能问出更多的实情。 可根据回来的密探所说,女吏经过乔装好不容易混进将军府,见到连曦夫人时,无论怎么表明来意,夫人都极为躲避,概不回应。 而且连曦夫人确有异状,时而人似疯癫,说着胡话,时而又平静如常,与普通人无异。不管请多少名医,诊金如流水,治疗大半年,丝毫不见病情好转。 寇广陵皱眉:“这该如何是好,虽有旁人口供,可如若能得到连曦夫人的证实,岂不锦上添花?” 李秀莽开口提示:“十五。” 寇广陵立即领悟。 唐青接话:“据密探查到的消息,连曦夫人每月十五都会去城郊的洪光寺上香,这个月定然也会去。咱们不妨趁十五那日,与她在洪光寺见一面,找个能说会道的人与她接触接触。” 李秀莽道:“洪光寺往来的人员密集,不便找机会下手。在其附近,有一座年久空置的道观,可想法子引连曦夫人过去,再做打算。” 旁人纷纷附和,认为可行。 寇广陵道:“派去的女吏都不好使,咱们几个大男人,能跟夫人谈上什么心?” 话音方落,苏少游和陈霑忽然默默瞅向唐青。 寇广陵若有所思:“好像是有能跟连曦夫人谈话的人。” 唐青挑眉:“我?” 苏少游点头:“对啊。” 陈霑道:“唐侍郎气度不俗,与之言话,恍觉春风迎面,使人心内舒适,怡然欣悦,定比在场所有人都合适。” 唐青看着几双眼睛,无人反对,那便是赞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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