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道:“夫人,公冶候十恶不赦,残害至亲同僚不提,连妻儿的安危都可以枉顾,孰知有朝一日,等他知晓你暗中查他,并了解当年真相,会不会对你下手?或以儿女威胁,让你此生都开不了口。” 连曦夫人抖了抖。 唐青轻叹:“唐某非危言耸听,像他这样的人,做过那等事情后,内心早已麻木,完全的利己主义,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的垫脚石,不会心存愧疚。” 连曦夫人问:“你、你是何人……怎么能帮我?万一……” 唐青淡然一笑:“唐某帮你,尚书台帮你,背后的皇上,也会帮你。” 连曦夫人浑身一震,唐青望着她:“夫人无需害怕,若协助唐某,假以时日,待公冶候伏法,你和两个孩子都能安全,不会再有旁人危害到你们。天下之大,或许能等到医治好令郎的一天,到时候,夫人自然可以看他们成家立业,幸福圆满。所盼所求,只要活着,终有实现的机会。” 连曦夫人喃喃:“道仙……当真没有欺骗我吗?” 唐青摇头:“所言绝非虚假,在下唐青,涿州南郡人士,任职黄门侍郎,如今跟在御前伺候。” 他亮出官牌:“夫人如若答应,不日就会有尚书台的人与你暗中联系,且近来我们会派人保护你与两个孩子。” 连曦夫人低垂着残留泪痕的脸,面色经过挣扎,最终下了决心:“我答应你。” ** 游说连曦夫人一事办妥,尚书台的人松了口气,面带喜色。 苏少游道:“你们看,还得唐侍郎出手,我就说没人能抗拒得了他的……”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苏少游呐呐:“他的……” 他的什么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窘迫地挠挠后脑。 寇广陵笑道:“辛苦唐侍郎了,忙活大半日,今晚回去早点歇息。” 唐青没有拒绝,连日从早忙到晚,今天又高度集中精神应对连曦夫人,时下确实累了。 从尚书台散值离开,不无意外的,又看到那道接他的那个男人 他勉强牵起一笑:“你来了。” 韩擒盯着他看了一瞬,道:“先生很累。” 唐青喃喃:“是啊……” 韩擒:“在我面前,无需时刻以笑迎人,想怎么做都可以。” 唐青:“当真?” 韩擒:“嗯。” 唐青收起笑容,他脚伤没有完全愈合,加之身体和精神劳累过度,这次让韩擒背起来时,已然熟练地趴在宽阔的肩膀上,寻个舒服角度,没多久就睡着了。 韩擒沉默地带着唐青,虽无言语,沉黑的眼底却扬起少见的喜悦。 ,
第26章 尚书台明光烁亮, 五日后,寇广陵派去将军府的人成功与连曦夫人对接上,按她的指示, 从几处地方寻到被隐藏起来的密信与证物。 这些证物带回尚书台, 经寇广陵亲自验证核查, 确保无误, 和被审讯的那伙人所交代的口供基本吻合。 除此以外, 寇广陵派去北境的密探负了几道箭伤赶回, 带了重要证物和消息。 之前唐青再度专审账目时, 于细微之处寻见异常。 他让寇广陵派人暗访公冶侯名下的粮库,发现公冶侯不但将粮食托商贾之手以几倍粮价卖给百姓,从中牟利, 更是私下输运至北方。 至于送到北方何地,密探经过数日高度查访,已有证物和结果。 这些粮食没送到大邺北方边境幽州的土地,而是越过北, 到了胡族、丹族之地, 以高价卖给异族粮官。 胡族和丹族受环境地貌影响, 能种植的粮物十分有限,如果遇到大雪或旱季,连年颗粒无收。 所以过去三十多年期间,他们陆续侵扰幽州之境,抢掠粮食钱财和当地的百姓。 粮食作为国之根基,更是重要的战略后勤物资,公冶侯居功自傲, 目无法纪,竟给胡族和丹族运卖粮食, 此行此举,可论通敌叛国之罪处置。 如此一来,种种人证、物证都对得上,届时由寇广陵亲自交给廷尉府,让廷尉府联合丞相主审,皇上坐镇,公冶侯纵能狡辩,面对诸多铁证,也百口难辞。 ** 忙到今日今时,尚书台的人都累得有些气竭恍惚,但他们目光灼亮,显然为即将来临的天下公审而兴奋。 苏少游道:“枉我原来还挺崇敬公冶侯,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十恶不赦之徒。” 莫冰评价:“知人知面不知心。” 寇广陵咧咧嘴:“大伙儿都莫要动怒,等事情告一段落,由我做东,请你们去福瑞楼吃一顿。” 苏少游搓搓手:“大人此话当真?福瑞楼的烤鸭可是地道,可价钱太贵了,一壶茶水都要收取好几两。” 寇广陵笑着开口:“自然,何时欺骗过你们?”他目光一转,朝唐青问,“唐侍郎来么?” 唐青不假思索地答应:“好啊。” 这是他在尚书台任职以来第一次参与“部门聚餐”,意义非凡,且与他共事的领导和同僚品性贤良,断然没有缺席的道理。 李秀莽环望同僚们,见他们一脸向往之色,虽不忍打击,但还是开口,说道:“事情还未结束,莫要松懈了。” 唐青对其展颜一笑,精力投入手上的案卷当中。 ** 依照大邺律例,公冶候连犯数条重罪。 其罪一,隐瞒军情实报,冒领军功,所犯欺君大罪,理应枭首示众。 罪状之二,身为朝廷重臣,却徇私枉法,私立违律产业,贪污受贿。若不及时惩治,以儆效尤,届时朝堂贪墨之风盛行,吏治腐败,国将不国。 公冶候谋取私利尤重,理应剥除爵位,其后三代,也因其罪行恶劣,不能入朝为官。 其罪之三,征战期间,杀良冒功,残害同僚,摄取权利。 大邺立军功制,重武官,在此罪上量定重罪刑罚,无论平民或王侯出身,若犯此罪,一视同仁,皆以车裂之刑分尸,诛夷三族。 其罪四,残害至亲,麻木不仁,此为大不孝,犯十恶大罪。 罪五,通敌叛国,与常年侵扰大邺边境的外族有买卖勾连。 外族侵扰大邺三十余年,更趁诸侯割据之乱时,把战火牵入大邺境内,残杀邺朝无数百姓,国恨难平。 此一罪,为所有帝王都不能容忍对江山社稷存有威胁的人。 此不忠不仁不孝不义丧心病狂泯灭人性之徒,列数一桩桩罪行,足以让他无可辩证,万死难抵。 尚书台将全部关于公冶候的罪证收集整齐,事态严重,势必会引起朝堂动荡,这些至关重要的罪证便由寇广陵亲自送去廷尉府,其余人留下休整。 ** 送走寇广陵,唐青靠在交椅上忍不住将公冶侯所犯罪行再次罗列一遍,按大邺律例对应上每条罪状的处罚后,方才缓了口气。 他与尚书台的另外几名同僚一样,内心始终紧绷着一道弦,盼进展顺利,莫让他们的辛苦白费。 眼前递来一盏温茶,李秀莽道:“润润嗓子。” 唐青浅笑:“多谢。” 苏少游累的不想动了,只嘴上动着,啧啧称奇:“怎么不见尚书郎也给我端杯茶来?” 李秀莽道:“听少游兄声洪如钟,何须饮茶。” 苏少游一噎,手肘碰了碰莫冰。 “他平日里不是惜字如金吗,为何还呛我?” 听几人逗趣,唐青方觉轻松几分。 时辰一过,今日总算得些清闲,所有人都按时散值。 唐青走出尚书台,迎着傍晚的霞光,有种故事落幕之感,可这当真就是结局吗? 他徐缓沿着管道走,感慨自己果然不适合官场斗争。 想起什么,唐青忽然走到与韩擒相遇的石柱旁边,未见对方,不知出于何种情绪,兀自笑了笑。 伫立在原地静候,约莫过一刻,方才准备离去。 此时,却听那人唤他:“先生。” 唐青回眸:“统领。” 韩擒有些不确定:“在此地是为了……等我?” 唐青道:“前些日子散值晚,这条路宫灯明亮,往日回殿习惯走此道,方才不知不觉就走来了。” 韩擒:“……嗯。” 漆黑的双目掩藏些许失落,道:“看先生似有倦色,我送先生回去,今夜早点歇息。” 唐青:“今日不急,晚风甚凉,想去湖边散散心。” 韩擒目光浅动:“好。” 唐青没问韩擒跟不跟自己去,两人有种无需言明的默契。 纤细的身影灵秀如竹,颀长矫健的身影稳如磐石,渐渐的,在夕阳的映照下叠成一道。 ** 来到湖边,斜阳映水,波光霞影,像一面沉静泛着绯橙光亮的镜子。 清风浮起唐青垂落的青丝,柔柔扫向一侧守护的人,裹带微香,使得韩擒侧目。 唐青认真观赏夕阳湖景,韩擒则专注望着身边的他。 “你……总看我做甚?”唐青不由好笑,“我再如何淡定,也做不到若无其事啊。” 韩擒喉结微微滚动,克制地目视湖面……上唐青的倒影。 “先生,是我逾越了。” 唐青只无声笑笑,下颚微仰,让柔和的夕辉洒落在脸庞。 温暖的色泽给他镀上一层烟火气息,冲淡几分渺然之感,韩擒凝望,不禁动容,肃沉的眼底浮起轻轻的弧度。 唐青发现了,道:“很少见你笑。” 继而轻声问:“宫门就要落钥了,还不回去吗?” 韩擒内敛地收起笑意:“今夜需留在宫里当值。” 唐青上次送走梁名章,心绪茫然失落,孤身在此湖边吹风,时至今日,竟与欺骗过他的韩擒在落日的湖岸边并肩而立,当真世事难料。 ** 月上柳梢,韩擒送唐青回去。 两人分别,将到殿门,唐青忽然回头,看见韩擒还在。 他抬手挥了挥,韩擒问:“何意?” 唐青解释:“再见的意思。” 韩擒微微点头,默认了明日会再与他相见。 * 小满日,邺朝发生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 廷尉府联合左相周廷,皇帝坐镇,于太庙府前公审定国侯、昭武上将军,公冶侯。 既为天下公审,文武百官,及邺都的百姓们,都可前来太庙府前围观。 是以这日满城喧闹,天没亮,人都往太庙府的方向挤,实在没地方站脚了,就跟猴一样蹿到树上,远远地瞧一眼。 宫内,兰香听宫人们私下闲聊,跑回潇湘殿通风报信。 “先生——” 正在喝粥的唐青抬眸,吹了吹粥面的热气:“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兰香立刻端正姿势,说道:“今日丞相和廷尉府在太庙府前公审定国侯,文武百官和许多百姓都去看了。” 唐青淡定道:“我知道。” 兰香:“那先生不去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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