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终究是心软了太多,忘记了自己早已离开草原。 中原的人都是谎话连篇的骗子。 她进入皇宫当日,早已埋伏好的禁军一拥而上,那些将她从草原护送到这的勇士们都被斩杀,鲜血满地,她从摇摆的花车上跌落,浮华繁杂的发冠掉在地上,额吉为她绣好的衣角也被尘土盖住,从散乱的发丝间看去。 十八九岁的少年手持弯刀,站在她面前,她徒劳的伸手想要救下她的阿弟,却只看见一支凌空而来的羽箭,射穿穆鹤山的胸膛。 她的胞弟倒在她面前,禁军的铁刀砍下了穆鹤山的头颅,她被狡诈的帝王控制着臣服,连阿弟的尸体也碰不得。 “别担心,你的父母早在下面等着他了。” 阴晴不定的帝王高高在上,轻轻一句话就定下整个草原的生死。 百来人的仪仗,只剩下她一个。 高台上身着黑衣的国师,目光冷冷,看着她的阿弟惨死不为所动,手上还拿着那该死的弓箭。 “你们这些中原人!不得好死!” 连自尽都做不到的公主,被当作战利品,困在帝王的后宫。 从美人到妃位,倒是顺利的很。 帝王喜欢得不到的东西,满腔恨意的亡国公主就是最好的战利品。 穆音从未对着帝王展露笑意,只是日日看着阿弟送给他的发钗。 在帝王终于放下戒备的时候,她早已准备好尖锐的金钗,人命,总是该偿还的。 可母族侥幸存活的士兵悄悄来了信,还带着一卷巫蛊秘法。 她的阿弟被拼凑起了尸身,静静的等着她。 “别怕,阿姐这次,一定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第35章 、红豆生南国 "你们中原的话本子可真有趣。"少年一袭红衣,嘴里叼着糖葫芦上的山楂,一只手翻看着话本子,"长篇大论的,但明明看画儿就懂了。" 那时候他还装作是小城的巡捕,少年常缠着他一同逛街,中原的东西像是很新奇,每过一个摊位少年都会停下步子凑上去,齁甜的糖葫芦能一口气吃两串,茶馆上好的龙井却苦的他皱眉,那时候少年笑眯眯的吃着甜糕,告诉他以后会带自己去喝草原的烈酒,吃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那时候楚涵君捧着物什的手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穆鹤山不知道,但他却清楚,少年再走不出落锁的皇宫。 不听,不想,不看,前任国师这样教导他,不去看,就不会动容,不去听,就不会心颤,不去想,就能够将其遗忘,就像是活生生剜下血肉一块,欺骗自己不会疼,可一旦看见,疼痛就深入骨髓。 "最近民间流行的故事,你觉得好不好。" 他只能依靠冰冷的锁链将雄鹰束缚在怀,指尖梳理着枯黄干燥的发丝。 穆鹤山看不见窗外的天,每天只能依靠烛火分辨时间,可实在是太久太久,久到他也记不清了,今天是哪一天,他唯一能接触到的,只有楚涵君,时间久了,也只能麻木的接受。 "愚蠢至极。"穆鹤山侧头躲开想要抚上脸颊的手,但那只手不依不饶,被限制住动作的他只能尽可能的远离。 "久居深闺的名门闺秀,会为无权无势的商户要死要活,你们中原人的爱好可真是恶劣。" 楚涵君的手指顺着青紫皮肤滑到锁骨,眼神晦暗不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活人的温热气息吐在穆鹤山耳边,"就像井底之蛙看见翱翔的鹰,我们都向往那片辽阔的世界,就算为此付出一切,也是乐意的。" 话本里的闺秀出身名门,条条框框的束缚让她一直活在宅院一方天地中,哪怕是乞儿也见过别样的世界,步摇环佩,一步一摇,满身富贵压住了心中的自由,那无权无势的登徒浪荡子却是跳脱于束缚的,身上那股潇洒是她从未见过的,如果把持不住,那就会沦为话本笑谈一则。 也多是悲剧结尾。 燕归殿的娘娘近来夜里多梦,皇帝常去陪她,穆音靠在皇帝怀中,嘴角挂笑,像是依恋,白嫩手指勾住皇帝明黄长袍。 "音儿近来可好?" 穆音笑着摇头。 "臣妾常梦见阿弟。" 她从不忌讳提起自己的亲族,也不在乎帝王是否会发怒,只是平淡的说着,也没在意顾泽华的神情。 "下个月便是阿弟的生辰了。" 她们是双生子,额吉常会为他们准备漂亮的礼物,草原上拉起彩色长旗,为他们的公主和王子祈福,可那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臣妾常梦见他,问臣妾今年准备了什么礼物。"她伏在帝王肩头,红唇吐着气,"陛下可愿意帮臣妾准备?"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帝王的身影,她委身讨好帝王,就像一只野狐爱上猎人,巨大的成就感充斥在帝王的心中,顾泽华将她揽进怀里。 眉目如画的帝王吻上她。 "好。"她听见帝王如是说。 顾泽华离开后,阿容端着水盆进来,穆音洗去脸上脂粉,取干净的帕子用劲擦拭嘴唇,直到白布染上血迹才罢手。 阿容小心翼翼的给她唇上上药。 "娘娘,安胎药。"有宫女端着黑色药汤,穆音已经有孕四个月,太医院想方设法的给她安胎补身体。 "放在边上吧。" 宫女离开后,阿容也上好了药,她看着娘娘吐着蔻丹的手端起药碗,将已经凉透的药倒进身边帝王赏赐的芙蓉花中。 阿容取来帕子为她擦手。 "事情如何了?" 阿容垂眼仔细擦拭着白嫩手指,压着声音答话。 "一切顺利。" 穆音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双与胞弟一模一样的眼睛,不由得想到多年前的那天。 "阿姐!" 那时候的阿弟总是笑着,咋咋呼呼的带着一堆新奇玩意给她,在进入那朱红宫门前,一切都那般好。 那时候她注意到了阿弟空了一只的耳垂,问他。 "送了。"阿弟的脸红红的。 草原上的人从不轻易送出贴身饰物,向来只会送给心悦之人,她的阿弟没来中原多久,就被人勾走了。 "你啊~"她捏了捏阿弟的鼻子,笑着打趣他。 原本还想着来年新春,就能见到阿弟的新娘子。 可那落锁的宫门把阿弟留下了,意气风发的少年成了冰冷僵硬的尸体,中原的铁骑踩踏了祈福的彩旗,额吉成了泛着腐臭气味的头颅,她的家国彻底没了影。 如果不是遇见了那个文臣,她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阿弟当年心悦之人,是那丧尽天良的国师,几年前那场宫变穆音看的明明白白,高台上的国师抬箭拉弓,让她的弟弟没了气息。 那时候,楚涵君甚至没有回头一眼,像是觉得她疼爱的弟弟是一滩烂泥,禁军、国师、帝王,乃至为此献策的朝臣,她这几年在帝王枕边摸索了个遍。 手中绸缎像是要被撕碎。 穆音知道自己无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毁不掉中原,但她可以祸乱宫闱、搅乱朝纲,她会尽所能,除掉那些人。 李嫣儿在宫里收拾着东西,边上的太监盯得紧,那些帝王曾赏赐的首饰被一件件取出,放在珍贵的锦盒里。 长临四年,辽国被灭,数不尽的珍宝被送入她的宫殿,华服珠玉,宠冠后宫,而后如今,帝王的旨意压下,她需得亲手将那些象征荣宠的珠翠送给穆音,太监宫女看着她的笑话,鎏金殿如今,像是笑话一般。 太监毕恭毕敬的拿走了锦盒,李嫣儿一身红色宫装呆坐高台,待到日暮西山。 "把那件鹅黄色的流仙裙拿出来。" 这是李嫣儿第一次踏足燕归殿,她看着里面特意仿着辽国风格布置的摆设,走到素面朝天的穆音面前,阿容侧身挡在穆音面前。 "怎么?不放心本宫?"她眉目骄傲。"本宫可看不上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穆音招手让阿容退下。 李嫣儿在她对面坐下,仔细端详着她,穆音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抬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却被李嫣儿拦下。 "太医应当嘱托过吧。"那双杏眼瞥了一眼穆音微微隆起的肚子,"你莫不是想要残害皇嗣?" 她拿着穆音手里的凉茶,招来管事的太监,凉透的浓茶泼了太监一头。 "再有下次,落在头上的就是刀子。" 梳妆台上堆满了珍宝美玉。 李嫣儿看见了那些首饰,还有被穆音挂在腰间的玉石,叹了口气,垂下眼看向门外的庭院。 "你不爱他,我也不希望你爱。"她伸手抚上穆音的腹部,像是感受着生命的跳动 "可我希望这个孩子活着,若是你不要,我会带走他。" "自然,如果这孩子活不到出世那天,也不过是命数。" 穆音将她的手拂开。 "为什么?" 李嫣儿不在意的收回手。 "因为我爱他,虽然现在的他变了很多,可我依旧想看看有他血脉的孩子长什么样。" 李嫣儿记得十四岁那年,还带着稚嫩气息的顾泽华,没这么古板,没这么虚伪,会带着她逛灯会,会教她读诗,她记得一十六岁嫁给他时,顾泽华一身锦绣婚服,掀起她的红盖头,花烛一夜燃至天明。 那时候他们感情很好,顾泽华会为了陪她游玩连夜处理公务,她也敢无法无天的跳到他背上,拨弄他额间碎发,那几年她很喜欢跳舞,顾泽华会吹箫伴奏,那时候,顾泽华的眼里只有她,心里也只有她。 李嫣儿的手抚上肚子,她也曾有过孩子,若不是先帝突然驾崩,各方人马明枪暗箭,或许她还会活在那美好的日子里,可惜她的夫君登上高台。 谪仙般的人变得虚伪狡诈,明媚如光的自己也变得妒忌丑陋,不过短短几年,他们这对少年夫妻就散了,连一眼也是奢望。 "我以为,你会很恨我。"穆音摩挲着腰间玉石,她看着李嫣儿,没了那一身盛气凌人的红装,看上去倒是变了不少。 "一开始是恨的,可这么些年过去,还能剩下多少呢?"鹅黄色的裙摆衬得她年轻似二八年华,这也是穆音第一次看见她这般模样,从前的李嫣儿,总是话里话外刺着她。 李嫣儿就像回到未出嫁时一样,伏在桌案上假寐,就像在丞相府里的时候,娘亲会哄着她回房间休息。 朱红色的宫墙像是血染红的一般,她们都回不去了。 禁军一身盔甲踏进国师府中,扫视着装饰清雅的庭院,一身青绿官袍的翰林新秀站在阵前,脸上似笑非笑,对着面色阴沉的国师恭顺一拜,可嘴上却夹枪带棍。 "奉陛下旨意,搜!" 那一抹青绿格外扎眼,如青松傲竹的翰林新秀与他擦身而过,那双丹凤眼里满是算计,像是狡诈的野狐。 穆鹤山看着帷幔外的人影逼近,赵承恩伸手去掀起的时候,冷不丁被剑锋抵住咽喉,楚涵君依旧是那身暗沉沉的长袍,银剑泛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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