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庆雾已恭候在一旁多时。 “大人,柳主簿前来求见。”庆雾道。 郝瑾瑜头发松散,浑身散发着初醒的懵懵懂懂,无害蠢萌, “啊,他来多久了?”郝瑾瑜挠挠头发。 “一个时辰。” 郝瑾瑜瞬间清醒,着急忙慌地穿鞋穿衣:“你怎么不早说?要人家等这么久。” 庆雾没有言语,盯着郝瑾瑜慌张的动作,眼神晦暗。 “洒家身体不适,一时睡过,你久等了。”郝瑾瑜不好意思道。 柳闵笑道:“不久等,不久等。出狱当日该去拜访大人,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但大人回府谢绝访客,今日方有机会拜见。” “臣听说大人喜爱书画,寻得宋朝大家的作品,作为谢礼。” 他从袖中掏出一副画轴,顺带着掉出一张图纸。 郝瑾瑜捡起图纸,打开一看,眯眼道:“工部要修建什么桥啊?” “京城到皇陵主干道上有座桥塌了,要尽快重建。大匠新设计的图纸刚送过来,交由工部审批。” “恩,拱桥的龙筋石左右数量相差两块,而且右边少画了个柱脚石。” 郝瑾瑜把桥梁上的错处指给柳闵看:“标记尺寸米数的墨迹有些模糊,这两个数字应该都是‘一’,其中一个写成了‘二’,左右尺寸对不上。” 郝瑾瑜指出的几处,确实存在错误。柳闵好奇问道:“大人也懂建筑工事?” 郝瑾瑜摇摇头:“洒家不懂,只是对图画比较敏感,很容易揪改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 “大人细心,令在下佩服。” 柳闵赞叹道,“在赈灾时,在下就发现大人做事心细,思虑周全。要不是辖管锦衣卫,臣真希望大人能够来工部任职土木大监,监管工部事宜。” 柳闵说这话,也有自己的考量。工部承接大工程,动辄几十甚至上百万两,是贪官污吏垂涎的重灾区。但工部比起其他四部,又最为势弱。如今的工部尚书年老不成事,左右侍郎出自官宦世家,工程建筑一窍不通,瞎指挥不说,还总爱抽油水。 虽然郝瑾瑜在外名声不好,柳闵在与郝瑾瑜相处时,认定他是个好人,现在又深受新皇信赖。若能包揽工部事情,无疑是件大好事。 郝瑾瑜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头:“柳大人缪赞了。” “在下字‘勉之’,大人直呼‘勉之’即可。”柳闵道。 郝瑾瑜高兴道:“勉之,你叫我‘瑾瑜’就行。” “握瑾怀瑜,心若芷萱。大人的名字非常美。”柳闵生了一副澄清的杏仁眼,认真看人,诚意十足。 郝瑾瑜没想到柳闵寻日话不多,夸起人来还挺好听的。 他越发开心,笑吟吟让人奉茶聊天。 点心是蝴蝶酥,配得是苦口的生普洱。 庆雾放下点心和茶水,退至郝瑾瑜身后。郝瑾瑜尝了一口点心,太甜。喝了一口茶,太苦涩,便没有再动。 庆雾全都看在眼里,眼神越发深晦。这些明明是大人最喜爱的茶点。 “君子不夺人所好,宋朝大家的作品,洒家不能收。再说你坐牢,还是受我所累,理应我向你赔不是才对。” 郝瑾瑜说着,庆雾的心情越来越沉。主子孤傲冷情,除了皇权国戚,从不向他人道歉。怎会对小小工部主薄如此客气礼貌?! 柳闵道:“瑾瑜宅心仁厚,该勉之谢谢你才是。” “我谢谢你才是。”郝瑾瑜争着说道。 两人谢来谢去,相视一笑。 “事情就此翻篇,就不提了。” 郝瑾瑜猛然想起什么,兴奋拿了纸笔,写下阿拉伯数字0-9,下面对应中文数字。 “我偶然在一个叫‘阿拉伯’的外国人那里学来的,表示数字的方法。用于图纸绘标,比起中文字更方便。对了,还有小数点来表示七分八厘九毫五忽……加减比起文字,也更方便。按照现有九九乘法表,计算多位乘除也比较容易……” 郝瑾瑜瞧见图纸上的文字,想起可以推广一下阿拉伯数字,便于图纸设计。 他虽为现代人,自身水平着实有限,推动不了社会的进步。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心里很高兴。 柳闵听得大为赞叹,虚心跟着学习,两人碰着头,挨得很近。 一人教,一人学,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刘子骏跨进门,看见这幕,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大声道:“你们做甚?” 两人猛然抬头,柳闵跪地叩首:“臣柳闵,叩见太子殿下。” 柳闵,刘子骏是知晓的。只是今日,他才发现柳闵长得挺俊逸,眉眼温和,有饱读诗书的文雅书生气质。 刘子骏很中意柳闵的办事能力,不浮不躁,颇为胆识,有意提拔。所以身家背景调查得也很清楚。 出身小士家,十六岁状元及第,进入翰林院。后来调任工部,十年步步稳扎稳打,升任工部主薄,性格温和多礼,寻日寡言甚行。 年纪不小了,二十六岁。这年纪按说小孩都五六个,仍未娶妻,亦未有妾室。据路锋的情报,柳闵少时曾定有娃娃亲,女方嫌弃其家贫,退了婚事。从此,便不接受任何说亲。 刘子骏瞧这小白脸的模样,十分怀疑柳闵有断袖之癖,和他一样喜欢男人。 他瞬间警铃大作,脸阴沉得吓人:“柳主薄不在工部做事,跑到赐卿宫,所谓何事?” “臣特意感谢郝大人的救命之恩。” 柳闵刚察觉数字的巧妙之处,激动溢于言表:“郝大人知晓一种数字计数方式,十分方便,臣正在学习。殿下,请看。” 柳闵激动地重复加减乘除的运算规则,郝瑾瑜不时补充他未说到的部分。 刘子骏前生大老粗,认字都费事,更何况加减乘除。他这辈子从来没算过账,幼时没钱可算,大了多得不用他管。 但其中精妙之处,亦明白些。 柳闵这么快就明白了嘛,学识似乎还可以,当过状元了不起啊…… 刘子骏酸溜溜地想,郝瑾瑜哪里重生来的魂魄,懂得也很精妙嘛。与柳闵一唱一和,颇有些志趣相投的意思。 “很好。” 刘子骏打断柳闵的高谈阔论,摆摆手,“你去搞一套学习册子,推广朝堂民间。” 柳闵听此,感恩戴德:“殿下英明,臣这就去办。” 说罢,离开得飞快。 “勉之看起来很开心,多谢殿下。” 郝瑾瑜眉开眼笑,不枉重生此回,咱也算为时代进步做贡献的人嘞。 “你替他谢作甚?这种事情找他,不如找孤。孤一句话,便能要天下尽知。” 刘子骏酸不溜丢,还很不服气。 他顿了顿,又道,“叫得很熟悉嘛,勉之什么的。” 郝瑾瑜挑了挑眉:“中午的鱼没少吃啊。” 刘子骏不明所以。 郝瑾瑜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一股子酸味。” 太子殿下的耳尖霎时染上绯红,娇艳欲滴。 郝瑾瑜瞧得正清楚,内心暗爽,老子前世今生加起来大你十几岁,还搞不定一纯情小处男。
第32章 亲吻 刘子骏事务繁忙, 只在郝瑾瑜这呆了半个时辰,便被叫去处理政事。 郝瑾瑜带庆雾离开皇宫,来到京城近郊的一处池塘。 湖面结了厚厚的冰, 湖心亭四周被帷幔阻隔,内里生了炭火,暖烘烘的,隔成几间,有琴师弹奏乐曲。 亭内摆满钓具和鱼食,亭外湖面四周凿了数个大洞, 隐约可见鱼儿游动。 这是一处颇具闲雅逸致的钓鱼场所, 往往需要预约。 但郝瑾瑜与店家熟食, 很快便得了两处位置。 他招呼庆雾坐下,笑道:“几年前,你说过若能拥有自由, 想要于青山绿水间垂钓,不需要时刻高度注意,哪怕钓不上来鱼,闲看着鱼钩也好。我够意思吧,立刻给你安排上。” 庆雾神情晦暗不明,低声道:“难得你能记得。” “自然记得。”郝瑾瑜笑道,“你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庆雾用力握住钓竿, 微微颤抖。 郝瑾瑜,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永远高傲, 不屑于任何人做朋友,或许幼时还能,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眼里只剩下权势和利益。 这个人不是郝瑾瑜, 却拥有着郝瑾瑜的记忆。 庆雾很想质问:你究竟是谁?郝瑾瑜到底去了哪里?还是就这样消散于天地…… 现在,庆雾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如此胆小怯懦的人,他没有问出口的胆量 庆雾也曾不切实际幻想过,他和郝瑾瑜坐在一起,对弈或者钓鱼,平和地宛若一对友人。 可这梦想实现了,庆雾竟只觉得悲伤。 庆雾侧头看向这个郝瑾瑜,眉眼温柔,嘴角带着平静无害的笑意,褪去满身的阴狠戾气,像不谙世事娇养长大的小公子。 这不是他的主子,庆雾眼内闪过一丝杀意。 - 钓了一下午鱼,天色将黑。 二人笼了七八条鱼回提督府,鱼交给厨子,做了一顿地道的鲁菜。 “庆雾,尝尝你的家乡菜。” 郝瑾瑜摁住庆雾的肩膀,要他坐下,“既然到了宫外,咱就是一家人,不分什么主仆。” 庆云不满嘟囔:“大人,您这脾气越发好了。” “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就知道叭叭。”郝瑾瑜问道。 庆云拿出折子:“府库已经核点完了,像什么玉佛金像好卖的,陆陆续续开始卖了。古玩字画不好卖的,属下根据官员们的喜好送礼,已经送出去一批,这是清单。” 郝瑾瑜收下送礼单子,夸奖道:“不错,很靠谱。” “属下本来就很靠谱,是大人最信任的心腹。”庆云说罢,挑衅似的看了庆雾一眼。 庆雾不与傻子争论,默默吃菜。 - 入夜,庆云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穿好亵衣,跨过屏风,便见庆雾隐在阴影里,像个恶鬼夜叉。 他吓了一跳,骂道:“臭家伙,你私闯我的房间,想死吗?” 庆雾瞥他一眼:“大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 庆云微怔,缓缓开口:“你说什么,我不懂。” 下一秒,一把剑横在庆云的脖颈。 庆雾脸色阴郁,沉声威胁:“说实话。” 庆云喉结滑动,抿唇道:“我起初没太注意,后来细细想,大人在落水后便有些不同……就像,就像……” “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庆雾接下他未敢说尽的话。 庆云劝慰道:“其实这样没什么不好的。你就当大人想通了,大人越来越善良,对我们越来越好,不好吗离开皇宫,大家都自由,不好吗?” 庆雾斩钉截铁道:“别忘了是谁从变态老太监那里救下你的性命,要你从生不如死能够潇洒活到现在。你想背叛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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