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赶来时。太后僵坐在凳子上,浑身上下无数个血窟窿,像泉水一样往外涌。 薛霁卿身上鲜红一片,做着这么嗜血的事情,他却慢条斯理让人害怕,即便是子车柔事后回想起来,仍然觉得毛骨悚然。 在被扣下之前,薛霁卿先是癫狂地笑了一下,然后面色平淡地抹了自己的脖子。 血弧喷射,溅到兰楚尧脸上,他呆坐着,为这样的变故长久失去反应。 朝廷大乱。 两位掌权人接连丧生,大臣们不得已从宗士挑出继承者,大雍一夕之间政权更替,鞑靼趁虚而入。 边关告急,但好在新帝迅速聚集被太后搅得四分五裂的寒沙铁骑,谢家军重振威风,六年后打腿了鞑靼,战乱平息。 太后死后,兰楚尧知道了宋盈的身世,他将宋盈收为义子,和子车柔宋忱一起扶养他长大。 宋盈及冠后,他们告诉了他身世,他拿着太后迫害谢家的罪证,为谢家翻案,改名认祖归宗。 新帝登基后一直忙于内务,没空处理边关,鞑靼虽然问题小,但从来没有断过。此时谢盈横空出世,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子承父业,上阵杀敌。 但谢盈没有,他跟着兰楚尧经商,把他和宋萱的产业结合到了一起,发扬光大。 兰楚尧觉得这样很好。 大雍现在安定,宋忱与子车柔互相扶持了一辈子,谢盈健康长大,平安喜乐,谢家其他活着的人也不用再躲躲藏藏。 至于他呢,他终身未娶,偶尔闭眼想起往事时,总有一个场景在他脑海中格外清晰,是薛霁卿自刎时的那一幕。 当时他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杀掉太后,如果不是薛霁卿,恐怕现在每个人的结局都要改写。 他自刎的时候太决绝,也太惊心动魄了,惊心动魄到明明是死,兰楚尧却看见了生,向死而生。 很漂亮的灵魂,若他还活着,一定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回到今生,开始写薛霁卿。 番外此心照我见月明(薛霁卿×兰楚尧) 薛霁卿是在侯府婚礼上看见兰楚尧的。 子车柔和宋萱回来了,她母亲想让薛舒为二人在京城举办婚礼,谢时鸢和宋忱便从江宁回京,他也趁机和宋忱重新结亲。 婚礼那天两对新人,同一条路,出奇热闹。侯府被妆点得金碧辉煌,红色金色交织,绚烂壮丽。 薛舒请来的人很多,薛霁卿是其中之一。 他应邀出席,身着鎏金黑衣,穿得不算很华贵,却极有气度,鬓若堆鸦,曲眉点染,端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百无聊赖坐在高位。 有点后悔来了。 耳边喧嚣烦扰,薛霁卿眸光波浪似的漂泊不定,掠过一个又一个人,不知看到哪里,像撞到礁石一样停下来。 那里坐着个人,兰楚尧盯着台面上鼓掌,颜色深邃明亮,略显散漫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被夜空下的花灯度上一层暖光。他穿的是亮堂的薄柿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外独立。 薛霁卿看着刺眼。 他一直盯着对方,兰楚尧若有所感,侧目转了过来。对方似乎愣了愣,然后确定薛霁卿在看他,微微弯腰,嘴角挂着友好的笑意。 真会装。 薛霁卿若无其事撤走视线,没记错的话,就是他一直帮着谢时鸢和自己作对。所谓的友好都是假象,兰楚尧眼底全是敬而远之的抵触。 不知想到什么,薛霁卿轻轻歪头,又看见兰楚尧身边有很多人跟他热络地搭话。他这个人似乎很混得开,什么样的人都能和他扯上一些关系。 薛霁卿见他迎来送往,其实兰楚尧自己从来没有主动动弹过。 他叫来刘公公,对着他吩咐了几句。 很快,有人把调查到的事情告诉他。 薛霁卿低垂着眉目,在阴影中显得暗沉,不自主摩挲手指,一直等到婚礼结束,他注意到有几个贵公子把兰楚尧叫走。 他起身,拿过刘公公手里的灯笼,淡淡道:“今晚朕不回宫,不必跟着。” 薛霁卿喜怒无常,刘公公不敢多言,他道了句是,看着对方走入纵深的走廊,不知要去哪里。 …… 婚礼上没玩尽心,几个贵公子撺掇着要找乐子。兰楚尧今夜心情甚悦,不想拂了众人兴致,随他们一同前往。 几人拉着他进了暗栏。 暗栏只对有身份等级的人开放,专属上层阶级的销金窟。为了满足贵人们猎奇、追求的刺激的心理,里面玩得很变/态,从淫/乱奢靡到残忍血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兰楚尧没来过几次,但对此并不陌生。 他们被引进二楼包厢,那个黄金位置可以将下面的圆台看得清清楚楚。 今夜的狂乱已经开始,圆台上摆着一只巨大的黄金围笼,被一张朦朦胧胧的红纱幔盖着。欲拒还迎,犹抱琵琶半遮面,引得众人想遐想联篇。在司仪鼓动下,身边的人变得兴奋狂躁。 兰楚尧将袖子卷起来,稳稳当当放着,勉强装作被调动了心绪。 司仪没有拖太久,红纱扬起,里面的情景暴露无遗。一个少年被人按着,背上白皙,却被人用墨笔一点点描摹出痕迹。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屈辱,眼泪欲落未滴,凄楚可怜,勾得人心驰神往。 兰楚尧盯着笼子,看似聚精会神,实际早就不知想到了哪里去。 下面已经换了下一轮。 这个姑娘是被绑上来的,她走着走着松了绳子,突然往台下跑去,喊着救命,像是被强行拐卖来的。 有人出来解救,她被买走后,却换了副嗓音,娇媚动人,唤得人骨头都酥了:“谢谢大人。” 原来都是把戏。 兰楚尧微微打了个呵欠,有些犯困。看周围的人没注意自己,他眯着眼睡了一会儿。 大概过了一柱香功夫,他被厢房巨大的震荡声惊醒。兰楚尧皱皱眉,又是在玩什么?这么扰人。 睁眼后,只见又一个小倌爬到了脚边,他长得一副好相貌,颜如渥丹,顾盼生姿,身段纤细,柔婉娇媚又带着点少年的英气,说一句人间尤物也不为过。 他抓着兰楚尧的衣角,目露惊恐:“公子救命!” 不是吧,同样的花招耍第二次就不好看了。兰楚尧俯身勾着他下巴让他抬头,还算有些耐心:“公子救不了你的命,你找别……” 话未完,兰楚尧看清那少年的眼睛,愣了愣。他扶着对方的手抖动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小倌看出他的犹豫,卖力求救:“我很听话,你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救救我,我是被抓过来的,我不想在这这里!” 兰楚尧突然问:“你是哪里人?” “宛平。” 宛平,兰楚尧把这两个熟悉的字咽入喉咙,吩咐小倌:“起来,别跪着。” 小倌胆怯站起:“公子你要买下我吗?” 兰楚尧没回,问:“叫什么名字?” “遮月。” 遮月期待地望着兰楚尧,可他问完后又不说话了,让遮月干站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跑进来道歉,说冲撞了贵人,要把遮月带走。他去拉遮月,兰楚尧却突然开口:“人我留下了。” 那人欲言又止:“他不是我们……” 兰楚尧掏出一叠大额纸钱:“够吗?” 那人看到上面第一张明显一震,当即取了钱,一改口风,谄媚着告退:“够够,贵人你慢慢玩,小的就不打扰了。” 兰楚尧站起来,正好借机和几位公子告别:“那兰某就先不陪几位了。” 几人心照不宣投来暧昧的视线:“没想到最先把持不住的是兰兄,这么个尤物,你今夜可有福了,哈哈哈哈哈,好好玩。” 兰楚尧点头,带着遮月走。 出去的路上,兰楚尧还在想怎么安置这个人。刚才看遮月和他娘眼睛相似,又都出身宛平,一时心生怜惜买下他,现在却有些后悔了。 “不用跟着我,你现在是是自由身,想去哪就去哪吧。”兰楚尧想了想,这么说。 遮月眼中蓄泪:“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公子你留下我吧。” 兰楚尧作出为难的表情:“我身边不缺人,方才只是为了离席顺手推舟。” “我什么都可以做,我会的很多。”遮月生怕兰楚尧丢下他,脸色晃白晃白的,“求求你了,留下我吧。” 蒙蒙月色下,遮月丹铅其面,他咬着嘴唇半低头,那微微颤动的唇瓣,多了几分可欺之感。双手交叠,柔弱无助。仿佛一朵风吹就倒的精致花朵,只是站着就足以让人心生邪念。 这样的作态,放在身边没人能想到他还有什么作用。 兰楚尧好奇问:“你还会做什么?” 遮月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像扇子一般轻轻扇动,怯懦不安:“我会弹宛平曲,唱谣还有跳舞。” 兰楚尧静默片刻,突然朝一个方向抬步:“跟我走吧。” 遮月亦步亦趋跟着他,兰楚尧把他带到一个空旷的宅子里,给他留了几张银票:“你以后就住这里,可以拿钱请人,我可能偶尔来一两次,你只给我弹个曲就可以。” 遮月点头:“知道了,谢谢公子。” 安顿好他,兰楚尧便离去,遮月放松下来,动动筋骨洗漱回房。 大概过了一个月,兰楚尧都快要忘记遮月的时候,他第一次来了这个院子。 到的时候,遮月一派闲散地在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没发现他。兰楚尧走近,瞧见对方正闭眼抓冬枣吃,面前吐了一堆核。 他嚼完一个后极其随便地吐到地上,下巴扬得高高的,微眯着眼,这般从容自得的姿态,哪里还有那晚胆小的痕迹。 兰楚尧似笑非笑,咳嗽出声。 遮月吓了一跳,他腾得从椅子上起来,看见兰楚尧瞬间就低下头,谨小慎微:“兰公子,您来了。” 兰楚尧绕到椅子前坐下,顺手拿了个枣,评价道:“最近日子过得不错。” “拖您的福。”遮月偷偷看了他一眼,没看出生气的迹象。 “行了。”兰楚尧没有戏弄他的意思,“不必在我面前装,也用不着刻意讨好我,你平日什么样就表现出什么样,去拿琴吧。” 遮月灰溜溜拿琴出来,照着记忆给他弹了一曲。 被兰楚尧拆穿后,他果然多了丝真实,具体表现在兰楚尧说他弹得难听时,他翻了个白眼。 兰楚尧眯眼:“胆子大了不少啊。” 遮月以为他要翻脸,脸色一白,作势要跪下。 兰楚尧拦住:“就这样,挺好的。” 遮月脸色变来变去,弹完曲也不干什么,一副期待他走的模样。 兰楚尧这次只给了他一点点钱,因为下次来的时候间隔很短:“我过两天来看你跳舞,希望能表现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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