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鸢肉眼可见真正放松了。 秦氏凑过去看孩子,三四十的人,激动得不行。产婆方才下手没个轻重,孩子被打疼了,本来就响的哭声,现在根本停不下来。 她还在哈哈笑,秦氏赶紧从她手中,把孩子接过来。小子脸皱巴成一团,看着红红的,还张着嘴巴娃娃乱叫,何止不好看,说是面目狰狞都不过分。 秦氏却心生欢喜,一脸慈爱。 谢时鸢也想看,但他没有做好准备,加上手脚不配合,只是傻站着。 秦氏爱不释手,突然想起正事,瞧了一圈,把孩子递给兰楚尧:“你先抱着?” 兰楚尧从来也没照顾过小孩,何况孩子还这么小,这么大的男人,接了个烫手山芋,手足无措,哄人的话也不利索:“笑一笑……别哭了……” 这哪里管用,半天也哄不好。 偏偏谢时鸢一直没个动作,看两人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孩子亲哥呢。 兰楚尧浅翻着白眼,继续轻拍着孩子。 可让产婆说中了,这孩子是个奇的,看得懂人的表情,哭得更厉害。兰楚尧没折儿,索性放弃,抓起谢时鸢的手,一把将孩子塞过去。 谁家的孩子谁来管吧! 谢时鸢这才给了孩子一个正眼,他提起苍白的手指,在孩子褶皱的脸蛋上抚了抚,但很快又缩回来,像碰到火星似的。 孩子软得像一块豆腐,他怕碰一下就碎了。 秦氏捂嘴偷笑:“我还得去准备下面的事,你们把孩子看好喽!” 谢时鸢头皮一紧,肩上压了重担。 秦氏一走,孩子不知怎么回事,不认他这个亲哥,在谢时鸢怀中扭得厉害。那么小个人眉头都看不见,表情却很有意思,眼睛眯着不愿意瞧他。 这可了不得,谢时鸢面色变得严肃,孩子又嚎叫起来,他顿时慌了。 这时宋忱凑上来。 “咦?”兰楚尧点着下巴惊疑。 只见孩子停了哭闹,嘴角牵起盈盈的笑容,盯着宋忱眉眼弯弯,像月亮。甚至手在锦被里胡乱扯,要让宋忱抱。 兰楚尧感叹:“嘶,真是奇了。” 宋忱也没料到,他小心翼翼把孩子抱过来,孩子心满意足,乐得直笑,谢时鸢看得呆愣愣的。 看得出孩子很喜欢宋忱。 可没人知道,宋忱此时心里更奇妙,孩子对他笑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好像有道深深的羁绊,紧紧连着两人,独属于他们。 如果要形容,就是草木得春,土地喜雨,鱼过清泓,太不可思议了。宋忱不知怎的,鼻头一酸,心里酸胀胀的。 哄孩子的空子里,请来的奶娘还没到,宫人把他们带去末央宫前厅坐着。 一会儿,宫人来报:“公主醒了,说想看孩子,世子随奴婢去看看吧。” 谢时鸢心头一震。 宋忱和兰楚尧都跟去了。 里屋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宫人没有一点怠慢薛舒,给她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但到底受了些折磨,薛舒躺在床上,头发散乱,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眼睛都要撑不开,十分疲惫虚弱。 听见动静,薛舒打起精神望过来,见孩子在宋忱手中,她还疑惑了一下,随后手心出着汗,眼神发亮:“让我看看我儿。” 宋忱把孩子送去,孩子在薛舒怀里也很乖巧,他笑了笑:“他很乖呢。” 薛舒逗了片刻,只觉得心腔都融化了。 只可惜侯爷已经不在,不能亲眼看到他,她眼里闪过泪光,又很快隐去,故意说些调笑话缓解情绪:“侯爷同我都期待是个女儿,没想到还是个小皮猴!” 宋忱眼睛咕噜一转,许嬷嬷曾说谢时鸢小时候很调皮,薛舒这么说,是在点谢时鸢呢,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谢时鸢递给他一个眼神,宋忱赶紧闭嘴。 薛舒没发现两个孩子的针锋相对,说:“孩子生得急,我还没取好名字,你们都琢磨琢磨,该叫什么好呢?” 谢时鸢皱眉,也没想到,他今晚恍恍惚惚的,心思一直不在点上。 兰楚尧沉吟片刻,提议道:“这孩子出生历了场劫,正好是新年第一天,实属逢凶化吉。今日辞旧迎新,往后必能顺风顺水,不如叫——谢迎新?” 薛舒喃喃道:“迎新,谢迎新?” 正逢天大亮,这个名字一念出来,外面就响起了爆竹声,噼里啪啦一通响,仿佛是特意为这孩子驱邪避难,送来吉祥与祝福。 新希望已至。 兰楚尧笑着点头。 薛舒便拊掌一笑,极为满意:“好啊,再好不过了,就定下这名字!” 宋忱站在一旁听着,犹豫片刻后突然出声:“叫盈新吧,笑盈盈的盈。” 薛舒一顿,有些意外。 谢时鸢也看来,眉头轻皱,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这反应……宋忱料想自己的意见不会被采纳,低下头,撇起嘴角不说话了。 没想到薛舒说:“我觉得你想的也不错,那取哪一个呢?”孩子适时咿呀着叫了叫,薛舒满目柔光看向他,心念一动,“不如让他自己选。” 宋忱塔头,眼里闪硕着雀跃的光采,为得到肯定而欣喜,静等着。 薛舒轻轻摇着孩子,语气宠溺得不像话,还真打算让他自己选:“迎新、盈新,你喜欢哪一个?” 两个名字音明明一样,听不出好歹,也不知道能选出个什么,谢时鸢别过头,忍住反驳的欲望。 薛舒没管他,让孩子分别看了兰楚尧和宋忱一眼,换了个问法:“想要哪个哥哥取的?” 孩子伸出小手,毫不犹豫抓向宋忱。 兰楚尧轻啧一声。 薛舒瞧见儿子这般有灵性,嘴上的笑意止不住了,冲昏了头,直顺着孩子的心意:“那便是盈新了。” 说罢,她惋惜地看向兰楚尧。 兰楚尧摇头轻摆手,毫不在意,毕竟方才就见识过小盈新的双标,对于这个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 宋忱双颊浮起两朵云,不好意思一笑。 薛舒念着孩子的新名字,不厌其烦,小盈新十分给面子,听到一次笑一次,宋忱也上去和小家伙一起玩。 谢时鸢在一旁看着,心说一来二去,不知要逗到什么时候,他凤眼低垂,嘴唇抿得紧紧的。 除了他心头不爽快,其他人都喜上眉梢,谢时鸢倒像外人似的。 兰楚尧咳了咳,不忍心道:“薛姨累了吧,您的身子还要静养,不能过度贪欢,我们先带还孩子出去,您好好休息着?” 薛舒呀了一声,她的确累得很,撑到现在差不多是极限了,想了想,依依不舍松开盈新:“去吧。” 谢时鸢方才看着不耐烦,此时真的要走,又比谁流连,仔细着把薛舒被子盖好,东西都拿到面前,什么都做好了,才跟上他们。 因为薛舒要休息,末央宫的帘子什么都挡起来,黯淡无光。 可外面白昼亮眼,宋忱抱着盈新走出去,眼睛因为不适应一下子被刺激到,抬手挡了片刻才缓过来,迷迷糊糊睁眼。 有一个人影突然倒下去。 还没看清楚,紧接着就听到兰楚尧半是惊吓半是着急的喊声:“谢时鸢!” 谢时鸢直直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快去叫御医!”有人喊。 谢盈新这时又认谢时鸢了,感觉到他有危险,哭声震天。 宋忱还是懵的。 宫人在他面前四处奔走,宋忱眼前画面几变,秦氏带着奶娘匆匆赶来,把盈新接过去。没多久宋鸿嘉和薛霁卿等人也来了,一窝人全挤在末央宫,到处都是喧哗。 兵荒马乱。 第 34 章 事后无论多少次回想当晚,宋忱都会觉得虚幻。从晚宴上醉酒当歌到出意外,薛舒死里逃生,最后谢时鸢倒下,一波接一波,好像一场荒诞的戏剧。 但其实谢时鸢出事不是毫无征兆,宋忱总是想,如果他还记得云医师曾经说的话,如果那天他们早点注意到谢时鸢的不对劲,恐怕就不会落得那个局面。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谢时鸢被送到偏殿,闭眼毫无知觉躺着,嘴唇白得像纸,身上冰凉,一碰就要碎的样子。 以薛霁卿为首,大伙都在一旁等待。 太医在谢时鸢头上施满银针,前后忙活了办个时辰,才终于松了口气。得亏他为了照看薛舒一直在末央宫守着,来得及时,人已经脱离危险了。 他颤颤巍巍擦干净额头上的汗,对薛霁卿道:“陛下,暂时稳住了。” 薛霁卿戴着冕已经取了下来,那东西压了他一夜,在头顶留下不浅的红印,他揉着脑袋,倦怠道:“辛苦了,可瞧出谢大人是何问题?” 太医说了几个字,言简意赅:“旧伤发作。” 薛霁卿凝眉:“怎么说?” 太医朝他一拜:“请陛下容臣先问几个问题。” 薛霁卿颔首。 太医朝向宋忱,询问道:“谢大人颅中有瘀血,还请告诉老夫,他先前头部是不是受过伤,是怎么伤的?” 宋忱愣了几秒,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赶紧把前些日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那便是了。”太医听罢叹了口气,解释道,“想来大夫也提醒过你们,那伤留下隐患,要好好注意着。谢大人今夜情绪起伏过大,气血上涌,这才引得旧疾发作。” 宋忱心头一紧:“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捏着布袋子反复摩挲,面露难色:“暂无性命之忧,只是……” 兰楚尧侧目一问:“只是什么?” 太医看了谢时鸢一眼:“哎,只是我方才探查时发现谢大人双目有异样,只怕这回伤发作,连累的是眼睛,情况不太妙啊。” 他的话没说清楚,宋忱急了:“怎么不妙啊,他的眼睛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 关心则乱,他全然失了礼数。 宋鸿嘉方才一直没说话,见他这样,不由得看了薛霁卿一眼,轻声斥责:“忱儿,不得无理。” 宋忱扭头看父亲,对方一脸严肃。 他抿唇,将眼底的水雾憋了回去,低头认错:“对不起太医伯伯,我不该那么对你讲话。” 太医压根没放在心上,摇头随意摆了摆手。不过他不是刻意卖关子,只是自己也拿不准:“普通人若是像谢大人一般,十有八九就看不到了。但到底如何,老夫也不敢肯定,没准是我多想了,一切等他醒来再做定论。” 太医院的人说话向来委婉,此时顶着得罪人的风险这么说,谢时鸢的情况只怕比想象的还糟糕。 宋忱脑子里的弦咔哒一声断了,他听见父亲沉吟问:“倘若真的看不见,是一时半会儿,还是再不可挽回?” 太医有些犹豫:“不好说,老夫从前也遇过这样的事,有的十天半个月就能好,有的经年会慢慢恢复,只有极少部分最后再不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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