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救你,闻映潮。” 雨音不绝。 宴馨乔坐在校园的紫藤花回廊里,伸手接住雨水,从指缝往外漏,一滴一滴地下坠。 她回想起临走前,顾云疆对她说的话,觉得好笑,自以为是地揣度她的想法。 “言语是最苍白的辩驳。” 宴馨乔的手心一烫,她神色未改,收回手去,被淋过的地方轻微腐蚀。 雨中,正在诞生月蚀。 不是二重世界所创造出的,威力大幅减弱的赝品月蚀。 是真正致命的存在。 墓碑之锁的封印正在解除。 实训中心的底层,芙夏在暴雨前止住脚步。水位上涨,漫到台阶的第二级。二重世界不应当落下这样的雨,可它没有停止,甚至愈发肆虐。 命运还在按照正确的轨迹往前走着。 她说:“我睁眼,今晚我要守护的人是——” 雷声大作,掩去芙夏话语中的尾音。 顶楼教室里,烛火摇曳。 顾云疆随身带了新的绷带,他拉过边上的椅子,坐在闻映潮身前,帮他把眼睛重新包好。 现在,他没心情再打蝴蝶结。 闻映潮没有再继续流血,他的惩罚戛然而止,余痛不多时也消弭干净,不知是谁的守护起了作用。 顾云疆突然提议:“要不然眼睛就不遮了,可以随时看到墓碑之锁的状态,万一锁链断裂,也能想办法应对。” 闻映潮说:“不能让人直视月蚀,就算是你也一样。” 眼底月是真正的冥渊月。 顾云疆明白了。 闻映潮对自己的身体状态一清二楚,他明白,自己的眼中出现了逸散的月蚀,被顾云疆悄悄用小动作抹去了。 那时,闻映潮一定品味到了顾云疆心底阴暗、暴戾的想法。 顾云疆装得很累,他不想再把自己当成那个一事无成的“顾默晚”,直接问道:“你知道那是月蚀,为什么不说?” 闻映潮秒答:“因为我想永远相信你。” 顾云疆不再作声。 默了好一会儿,实训中心的钟声再度响起,回荡在二人的头顶。 八点半的钟声。 该轮到预言家的行动回合。 狼人今早就来给他们提过醒,预言家的预言地点会变。 他们没有去,算变相放弃了这一晚的预言。 顾云疆终于打破沉默:“闻映潮,你这样不行。” “不能再拖了,二重世界在催化月蚀的诞生。你现在能保持理智,稳住意识,等锁链一根根断裂之后呢?” 他说:“你想防着启明做出格的事,我知道。可我想带你出去,我不愿意再眼睁睁地看着你变成月蚀的傀儡。” 顾云疆站起身,压抑太久,他再也控制不住,冰凉的手指张开,捏住闻映潮的下巴。 闻映潮不反抗。 他的目光从闻映潮的脸上滑落,滚过对方的喉结,指腹在对方的侧颊微层,顾云疆咬住下唇,声音很轻: “你给点动静,不要像个木偶一样,我还是喜欢不听话的你。” “还是喜欢那个对我冷言冷语,真心实意地在我的威胁下谎言连篇的你。” 闻映潮:? 顾云疆说完,也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 可是想法不由他控制。 闻映潮与他作对的时候,他会想把闻映潮毁掉,掰正,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可现在事事顺应着他,他又希望闻映潮能够给他添点乱子。 顾云疆看着闻映潮的表情,总觉得,对方下一秒要骂他了。 顾云疆急切道:“你别生气。” 闻映潮:“我没……” 顾云疆却不想听他多讲,闻映潮还未说完,对方就急急忙忙地捏着他的下巴往上抬,接着迅速低下头,在闻映潮猝不及防之下,用牙齿轻轻咬住他的唇瓣。 以吻封缄。
第98章 锚点(33) 这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与先前一触即离的不同。 唇齿在口中交错,纠缠,磕得用力,不知哪里被谁咬破。于是铁锈味淡淡地弥漫,相互纠缠。 他们的呼吸挨得很近,扑在一起。喘息之间又换了个动作,闻映潮主动按住顾云疆的后脑,指穿进他微湿的发丝,加深了这个一时兴起的吻。 什么都不去想。 什么都不用做。 在亲吻的间隙,闻映潮抽出几口气来,掌心抵住顾云疆的前额。他的目光黑洞洞的一片,似是要把他整个人纳入其中。 “我最后说一次,顾云疆。” 闻映潮原本真的打算骂他,末了又因这一吻心软下来,不忍重言。 “你可以发泄,怎么向我发泄都行。如果你过分了,我会反击,因为我们之间就是如此。不会变的是,不管你怎样做,我都喜欢顾云疆。” 顾云疆又吻上来。 很凶很凶。 闻映潮被他吻得几乎不能呼吸。 持续了很久,久到闻映潮嘴唇发麻,顾云疆才松开他,唇上的温度犹存。 他没坐,往后走了两步,声音沙哑。 “闻映潮,我要做你不认同的事情了。”顾云疆说。 “你当初做那些事情,前往冥渊时,也没问过我的感受。” “没告诉我真相,没想和我商量,我被你强推着,往前走。” “把我变成如今的顾云疆。” 闻映潮说好的,在这个世界里当个摆子,让顾云疆带他离开。可是到头来,真正主导着的仍是闻映潮,他依然下意识地把顾云疆放在被保护者的位置上。 闻映潮甚至救下了两次启明。 为了毁掉冥渊,选择死亡,背上污名。 闻映潮是什么圣父心泛滥的救世主吗? 很明显,不是。 顾云疆向来明白,在没有来到繁花之苑之前,或者在大学前的那一段生活里,闻映潮一直都只想普普通通,平凡地过他喜欢的生活。 偶尔会有小挫折,但按部就班,闲暇时发展爱好的日常。 他因谁而做出这些选择,不言而喻。 “所以,”顾云疆退到门口,摸出闻映潮交给他的钥匙盒子,“我要打开冥渊之门了。” 闻映潮一直清楚顾云疆的情绪。 他对顾云疆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惊讶。 闻映潮问:“你就不怕钥匙是假的?” 顾云疆确定:“是真的。” “你不会把一枚假的钥匙封得这么死,还专门用我的权限。留给你能想象到的,我除你之外,在大学里关系最好的人。” 顾云疆说:“冥渊之门里,藏着你想要我去看的东西,对吧。” 他用了肯定句。 “你能窥探别人的意识,感知别人的情绪,太多事情瞒不过你。” 顾云疆控诉道:“你说过相信我的,为什么一路上都没有对我坦白呢?你又一次违背了与我的约定,是不是我面对你,都要留一个心眼?” “闻映潮,你早就知道启明笃定你会开门的原因。” 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事实:“因为宴馨乔,把冥渊之门做成了二重世界的出口。” “启明想离开,也需要真正的冥渊之钥。” “你觉得你不说,就可以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陪着我一起找线索?” 顾云疆捏紧手里的钥匙,在掌心硌出一道印子。 他笑了:“我不要这样的陪伴,我不要你自我牺牲,我要你好好的。” 闻映潮站起身:“顾云疆。” 他这次唤得很正式,语气严肃,等顾云疆全部说完,把他的情绪通通发泄之后,他才开口。 “我没有瞒你。” 他解释:“之所以没和你说,是因为我最清楚,你什么都知道。” “你说我最擅长感知别人的思维,当时的想法。为什么会觉得我认为你不知道呢?” 闻映潮说一句话,就上前一步,站到顾云疆身前,平静地回望着对方。 “顾云疆,你很聪明,也很敏锐。我在最开始就说过了,我可以永远相信你。你想打开门,那就去开。” “可惜我留给你的东西在现实,二重世界里不存在。现实中的冥渊,门被没有办法扑灭的琉璃火吞噬,恐怕拿不到了。” 顾云疆没有动,他没料到闻映潮会是这个回答。兴奋之余,他又难过起来。 到底是他不信任所致,他再一次强迫闻映潮费心解释,来照顾他的情绪。 也是他打碎了琉璃火。 顾云疆的话语卡在喉咙里,反复滚过,挑不出一句合适的措辞,最终只得干巴巴问:“是什么?” 什么东西,还要到冥渊之门里拿? 闻映潮不假思索道:“戒指。” 顾云疆一静。 闻映潮解释:“是冥渊的信物。” 顾云疆:“哦。” “我去过冥渊之门,在我继承主位前,我想挖掘里面的秘密,我想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前解决这件事。” 他说:“我救不了所有人,冥渊使徒的死活也与我无关。冒险进去,想解除的是国王诅咒。”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没有国王诅咒,我就能摆脱冥渊。” 他自嘲:“异想天开。” 顾云疆默然探出食指,勾了勾闻映潮的手心。 闻映潮停了停,接着,他一把按住顾云疆的脑袋,把他往自己怀里揽。 顾云疆就比他低一点,这一下手没轻没重,险些磕到他自己的下巴。 闻映潮假装没有尴尬。 顾云疆闷在他怀里出声:“你给我一个答案。” 他想到这些年来,每夜梦回,无端惊醒,总会忆起那场他们分道扬镳的开端。 七年前,六月的镜水市。 顾云疆被操纵,用激光枪抵着自己。 他唯一不肯信的,就是闻映潮真的会这样对他,手指扣在扳机上,万一那时走了火,他已经死去。 若非闻映潮及时拦住了他,停下对他的控制。 给了他变相的希望,让他在十月,再一次相信闻映潮。 把闻映潮引进天网。 顾云疆想,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当年的自己都蠢到家了。 在闻映潮抓着他的手,把刀子往自己心口捅的时候。 顾云疆就把那个无能的自己一起杀死了。 思及此,顾云疆抬手,他勾着闻映潮的脖颈,低头,在对方的锁骨上咬了一口。 “七年前,在镜水市的那个人,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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