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附在窗上,她看不大清楚。 “他们见面了,”她说,“投票吧,今晚我们要刀谁?” 芜司头也不抬,给出了二重世界想他给的答案:“启明。” 莱砂紧随其后:“启明。” 又是一阵霹雳,照彻长空。徐晓然不怕雷,宴馨乔没有这种设定,以宴馨乔为摹本的产物自然也不会有。 徐晓然说:“我想,狼人自刀。” 另外两人迅速扭头,瞪着她的背影。 她继续看着外面的雨,用轻松的语气带过:“开玩笑的。” “我投给启明。” 她的表情未变,碰碰嘴皮,幅度极小,低声幽怨道:“你们懂个屁。” 雨越来越大,毫无停歇的意思,呈倾盆之势。 贾稔撑着一把伞,站在医务室的十步之外,手上刀子泛着寒芒。 他的脚底,阴影延伸。 医务室里,沈墨书换掉了血衣,从备用衣橱里找了件白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他锁好了门,坐在床边,出了会神。 他明白,这个世界里,属于他的第三次死亡即将到来。 不管经历多少次,还是难捱,无法接受。 他低头,手心里攥着两支试管。 一支毒药,一支解药。 公共实训中心。 芙夏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但她没出去。 关于闻映潮,关于宴馨乔,或者顾云疆。 她在洗手池前,听了个干净。 他们的声音并不响,不仔细注意些很难辨别。几近无人的空旷走廊,回声荡在其中,芙夏背靠着潮湿的瓷砖墙,手中洗着她用以透露命运的占卜牌。 她听见外面的宴馨乔说: “对了,顾云疆,我们亲爱的正义使者。”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还记得顾默晚吗?” “他是在我的世界里死去的,我见过他死时的样子,挣不断冥渊的束缚,垂死挣扎,非常难看。” 宴馨乔见闻映潮终于动了神色,非常满意,往后走了两步,踩在电梯边缘。 她说:“闻映潮看见了。可惜顾默晚意识破碎,无人能医。他想救你,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这之后,我把顾默晚在平行世界中的死亡,替换到了现实。” 宴馨乔欣赏着闻映潮的神色变化,知自己戳中了对方的软肋,于是一步踩上电梯,电梯自动启动,带着她往楼下去。 “顾云疆,你的风光,是闻映潮和顾默晚拿命换来的。” “凭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 闻映潮讨厌她说的这句话,他不是冲动的人,把意识伸出了一点,想制住宴馨乔的离去。 顾云疆按住闻映潮的手腕。 顾云疆面色如常,不像有事的样子,可他惯会装作无碍,面上的云淡风轻都是假象。 闻映潮去探顾云疆的情绪,捉了又捉,确定对方的确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他收回自己铺出去的意识,走到电梯边上,宴馨乔的身影已经到了底层。 “你刺我就行,刺他做什么?” 顾云疆说:“你觉得我什么代价都没付吗?” 闻映潮心下一动。 他认识到,顾云疆没在和他说话,而是在问宴馨乔。 顾云疆走到闻映潮身边。 “你嫉妒别人没有和你一样的经历?以为我走到现在,是别人在替我负重前行?如果我自己不能坚持,早死在实验台上了。” 他说:“我也是从冰海逃出来的。” “你在噩梦之地哭垂怜?”
第97章 锚点(32) 宴馨乔背对着他们,身板挺得笔直。看不出她对顾云疆的话语作何感想。 顶着“南晴”的身份,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露肩装配牛仔裤,修长利落。 她没撑伞就孤身走到雨中,从二人的视野里消失不见。 生怕再晚一些,她就走不了似的。 洗手间内,芙夏用脚尖在地上画圈。 她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自己的行踪藏不住,手上叠着三张预示命运的牌面。 第一张,是乐园。 人们在举办聚会,尽情舞蹈,百花盛开。隔着牌面,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笑语欢声。 第二张,为冥渊。 不必多言。 第三张,方舟于海浪中乘风前行。 本意是劫后的希望与心生,可海水淹过的地方是乐园,美梦被打碎,人们面对现实,在废墟上挣扎,海没有尽头,他们看不到未来。 这是芙夏原本看到的命运。 她所做的,只是把乐园牌倒转了一下。 一个名为徐殊的无辜者,在真正进入天黑前毫无缘由地死去。 乐园里,笑脸变哭脸。 被打碎的,变成了噩梦。 晚上七点整。 校园的钟声并不因滂沱的大雨而停歇,它来得准时准点,声音回响在雨声中,模糊而又遥远。 准备对沈墨书下手的贾稔一惊,他的影子卡在医务室外,不能再前进半分。 沈墨书没有用解药,他非常确信。 且不提现在是狼人的回合,还未轮到女巫。 电影播放时,轮到女巫的回合,出现了不规律的呼吸声,与砰、砰的心跳音。 几秒才动一下,非常慢。 女巫的解药能力只有在人奄奄一息时才能够使用,包括女巫自己。 为什么? 贾稔怔怔望向自己的手心,上面提示,他已经使用过本轮权限,被刀的目标是—— 徐殊。 怎么可能? 同时,待在宿舍中的芜司与莱砂点燃蜡烛,到了狼人游戏集合的时间,却未等来闻映潮与顾云疆。 两人睁大了双眼,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迷茫。 他们没有投给徐殊。 死去的人怎么会是徐殊? 徐晓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坐在床前,神色晦暗。 她沉默了许久。 等到七点十分,也没人来敲门。 看样子那两人已然有了自己的计划,不会来到他们宿舍,使用预言家的能力。 徐晓然从床上下来,跑到门口。 莱砂拦她:“徐晓然,外面还下着雨,你要去哪?” 徐晓然顿在原地,神色冰凉。 她说:“我不叫徐晓然。” 她回过头,反问他们:“今晚是第几天?” 窗外,狂风呜呜地吹,折断脆弱的枝条。 今夜,无人闭眼。 沈墨书捏着解药,迟迟等不来审判,提着的心一直吊在那里,这滋味不好受。他作镇定状,再次起身,确认门锁完好。 除非芙夏的意识出现问题,否则她看到的未来不会出错。 沈墨书若有所思地抹开窗上薄薄的水层,不远处,狼人的身影浸泡在大雨中,若隐若现。 对方本轮的目标的确是他。 沈墨书得到答案,心里的石头落地,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毒药瓶。 有人替他挨了刀子。 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既然平安夜的规则被芙夏使用命运灾眼打破,沈墨书犹豫片刻,将毒药的塞子撬开,仰起头,将毒尽数吞咽下去。 女巫对自己使用了毒药。 那些苍白又无可辩驳的字眼尽数化为这世间最剧烈的毒,把他从头腐蚀到尾,沈墨书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喉间酸涩,连骨骼都被拆解重组,像要融化在夜色里。 然而这痛苦只持续了短短十秒。 对寻常人来说,一滴即致死的毒,整支下去,却在沈墨书体内活不过十秒。 他手脚冰凉,用手背抹了抹嘴唇,望着镜中完好无损的自己,强打精神道: “这毒好难喝。” 公共实训中心。 顶层教室里,闻映潮的右眼倏然一痛。 如同一把刀插进去,在里面转了几圈,把整只右眼都剜出来般的疼。闻映潮生生忍住了,没在那一瞬间叫出来,包眼睛的纱布又湿又热,他想,自己流血了。 顾云疆原本正在研究那堆被撕了一半的身份牌,见状急急忙忙地扶住闻映潮,去给他拆纱布。 他右眼的墓碑之锁,正在往外淌血。 “好疼,”闻映潮跟顾云疆委屈道,“我……” 他还没“我”出个后续来,喉中忽然一阵腥甜,发痒,打断了他的话语。 闻映潮话到一半就开始拼命呛咳,咳出一大把黑色的不明物质,眼角挤出几滴生理性泪水,模模糊糊看见自己的影子,猛然察觉到,他的影子头顶悬挂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镰刀的另一段,捆绑着另一个穿黑袍的人。 丘比特链接的是他与沈墨书! 沈墨书若是遇害,他会受到对方的牵连,一起死。 顾云疆把闻映潮扶到椅子上。 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不会慌乱。 他小心翼翼地替闻映潮拆下绷带,擦拭墓碑之锁流出的血,里面的月亮像被咬了一口,缺角,黯淡无光。 这是月蚀来前的征兆。 “让你猜对了,丘比特链接了狼人。”顾云疆有一瞬间的怔忡,语气似乎在谴责闻映潮瞒而不言。 “是狼人啊,”闻映潮还有力气说话,“狼美人嘛。” 闻映潮抓着自己的心口,笑道:“没关系,顾云疆,我不会让你死的。” “会有人来救我。” 他是狼美人,魅惑了预言家。 闻映潮绝不会让顾云疆出事。 他以这种方式来保证自己的性命无虞。 给顾云疆的保证。 顾云疆担心的却不是这个,他看见闻映潮的眼睛里,墓碑上的锁链开始破碎、断裂,周边燃起鲜红色的灯笼,灼在湖面的倒影之上。 直觉告诉顾云疆,这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舌尖品味到莫名的酸涩,顾云疆压了压心底翻涌的情绪。 自闻映潮说要和他复合起,他就在努力,想把那个正常积极的顾默晚找回来。 可终于如海潮一般,把他吞没了。 他做不到。 顾云疆舔舔唇,替闻映潮遮住右眼,冰凉的手覆盖在上面,他感受到月蚀的温度。 还有闻映潮流出的血。 那就继续做顾云疆。 他把脸蹭到闻映潮的耳旁,细碎轻语。 “为什么要别人来救,你设局的时候,没有考虑到我吗?” “我也可以救你,闻映潮。” “你说过,在这次事件里,会信任我,都听我的。” 顾云疆笑得漂亮,声音幽怨:“你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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